载着苏安的网约车驶离,渐渐消失在转角。
湛钧收回了飘远的视线,转身走到了提心吊胆的投资vp面前。
方才那一抹笑容早已吝啬地收回,湛钧的脸色阴沉得如同狂风骤雨降临。
“李辉,刚才你一直在?”他问。
“是,老大。”
“你从头到尾讲一下事情经过,要完整。”
“好……”李辉抹了一把头上的冷汗,一五一十给湛钧讲起了今天发生的事。
但湛钧越听脸色越差,听到最后,他的怒气已经完全控制不住了。
“所以你什么都没做?”他质问道。
“我……”李辉支支吾吾地想辩解,湛钧却打断了他。
“你不觉得羞愧吗?”湛钧并没有提高声音,但越是这样越让李辉觉得心惊。
“老大,我……”李辉还想说些什么,湛钧却已经转身离开,不给他辩解的机会。
他看着湛钧离开的背影,觉得自己似乎犯了不可饶恕的错误。
*
回到车上,湛钧又扯开了一个扣子。
“直接回家。”他扔给司机一句话就闭上了眼睛,疲惫顿时从眉心倾泻而出。
收到韩博文的消息时,他正在一个电话会上。
听到韩博文说陈菲和苏安去和马朝吃饭了,他想都没想,就扔下会上的一众人,要了地址赶了过来。
马朝是个屡教不改的好色之徒,前两年还因为猥亵罪被拘留过,这件事被莱星强行压下去了,知道的人寥寥无几。
因此,听到她们去见马朝,湛钧第一反应是制止,但他并没有找到合理的理由。
而听到她们要在计划之外吃一顿晚饭,他直觉感到不妙,飞速赶了过来。
然而,他还是来晚了。
远远看到苏安孤身一人站在路边,身形萧瑟又落寞,他不禁有些发慌。
那一个瞬间,希望她平安的念头像火山喷发一样挤占了他脑海全部的空间,将一切纠结的杂念压缩进了阴暗的角落。
直到他看见苏安的眼神,那种带着惊喜又带着些依赖的眼神,小鹿一样闯了进来,是她平时从不会露出的眼神。
他开始无所适从。
他承认自己对苏安的所作所为是不同的,但这不同的来源只有一个答案
——征服欲。
苏安羞辱过他,抛弃过他,让他成为笑柄。
但她同时也刺激了他,点醒了他,让他有了永昼,有了今天的成就。
她对他的意义远胜过一个失败的联姻对象,一个关系匪浅的下属,一个露水情缘的女人。
所以他必须征服她,他必须得到她。正如他可以征服一切困难,可以得到一切奖励。
她和永昼一样,都是他的战利品。
他对她做的一切都出于这个准则,但这一刻,他第一次问自己:
这个准则是正确的吗?
身边的景色飞速掠过,他揿下车窗开关,让夜风带走了他那微不足道的怀疑。
*
次日是周六,湛钧本有工作安排,但家里催得实在太紧,他不得不回去一趟。
一进家门,迎接他的先是一道冷漠的声音:“还知道回来?还知道有我这个妈,比你爸强点。”
湛钧的母亲罗秀韵是富家小姐,嫁给湛立强后尽职尽责扮演起了“湛太太”的角色。
但湛立强并不是个合格的丈夫,湛钧刚出生不久,他就开始频繁出轨,甚至和其他女人生下了私生子。
罗秀韵起初还会和他大哭着吵架,但后来也放弃了对爱情不切实际的幻想。
她转而将重心全部放到湛钧身上,立志将他培养成合格的,也是唯一的“接班人”。
在她耳提面命的教育下,湛钧从小就被灌输了这个想法,他没有自己的目标,没有自己的人生,他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成为合格的接班人。
但最终,湛钧却还是“背叛”了她,他没有接手湛立强的公司,而是脱离家族,创建了永昼集团。
七年过去,罗秀韵也从不能接受的歇斯底里变成了自欺欺人,专心享受起了富太太的生活,每天做美容练瑜伽,和小女儿相亲相爱。
湛钧刚进家门,妹妹湛依依就冲了出来,一边喊着哥哥,一边扑到了他身上。
湛依依是他的亲妹妹,今年十一岁,还在上小学。
湛钧伸手去揉她的头发,湛依依却躲开了。
“妈妈刚给我梳好的,你不要动。”她小心翼翼理了理盘发。
湛钧这才发现,湛依依的头发工整地盘在了脑后,戴着发网,别着漂亮的发卡。
罗秀韵当年那些没舍得分给他的温柔和耐心,现在都给了女儿。
“要出门?”他故意捏了捏湛依依的盘发,换来小姑娘一迭声尖叫。
“这个家你知道什么?”罗秀韵抱怨的声音从二楼穿来,紧接着,她顶着只画了一边的眉毛出现在卧室门口,“你妹妹今天有芭蕾课,你知道吗?”
湛钧摸了摸鼻子,无法反驳。
湛依依做了个鬼脸,学着罗秀韵的语气,奶声奶气说:“你妹妹今天有芭蕾课,你知道吗?”
“反了你了。”湛钧又手贱地捏了一把她的头发。
“去把体服先换好,检查一下东西带齐了没。”罗秀韵对湛依依说,湛依依应了一声就去做了。
一派母慈女孝的景象,倒显得湛钧像个外人。
“要不,我送依依去上课吧。”湛钧提议道。
罗秀韵嫌弃地冷哼:“今天是中芭的首席来上大师公开课,家长要旁听三个小时的,你有那个耐心?”
“可以。”湛钧不假思索就答应了,比起在家里熬上三个小时,他宁愿去陪湛依依上舞蹈课。
“那你问依依,看她愿意让你去吗?”
湛依依穿着嫩粉色的体服,蹬蹬蹬跑出来:“太好了!哥哥送我去!”
湛钧二话不说,拎着湛依依的书包就出了门。
第一次和哥哥一起去上课,湛依依显得很兴奋,一路上不停跟他说着学舞蹈的事。湛钧尽职尽责扮演着哥哥的角色,分出足够的耐心听。
邱科就在这时发来了消息。
湛钧点开一看,竟是他之前让邱科调查的事有了眉目。
那夜过后,他让邱科详细查了一下苏安的情况,尤其是让她的人生发生了重大转折的事。
邱科发来了一份PDF,湛钧只是匆匆扫了一眼,心就猛得沉了下去。
十年前,苏安十五岁,在北舞附中读四年级。
彼时在的她是国内芭蕾界知名的“天才”,在世界大赛上拿奖拿到手软。而且即将前往瑞士参加另一个重量级的芭蕾大赛,洛桑国际芭蕾舞比赛。
如果能在洛桑获奖,可能会受到世界顶级舞校和舞团的邀约。
而就在前往洛桑参赛的前夕,她被父母锁在了卧室里。
一夜之间,比赛被退赛,学校被退学。两个成年人用自己的意志,翻手之间就将一个小姑娘全部的梦想击得粉碎。
而理由不过是,她是苏家的女儿,她不能成为一名芭蕾舞演员。她可以做一名画家,可以做一名设计师,甚至可以什么都不做。但偏偏,她不能做一名芭蕾舞演员。
每天超长时间的训练,世界各地的巡回演出,成千上万的舞迷……
这些绝对不能是她的生活。
那天晚上,她将舞鞋挂在脖子上,拎着比赛服,从二楼卧室的窗户跳了出去。
但命运没有眷顾她,她重重摔在水泥地上,撕裂了十字韧带。痛苦的手术和复健过后,她自此和职业舞者彻底无缘。
邱科的文字很严谨,和汇报工作一样,只描述事实,不掺杂一丝主观判断。
但越是这样,越让湛钧觉得心里堵了一块。
他打开搜索引擎,先是搜“苏安”,但出来的内容都是不相关的内容。
他又在名字后面加了“芭蕾”两个字。这下,像是记忆的闸门被打开,铺天盖地的过去向他涌来。
他点开了一个视频,是苏安十二岁在莫斯科国际芭蕾舞大赛的视频。那场比赛她初出茅庐,就拿了少年组的金奖。
苏安的参赛作品是芭蕾舞剧《胡桃夹子》里的一段变奏《糖果仙子之舞》。
湛钧并不懂芭蕾,准确地说,是一窍不通。
他不知道这段舞的背景和剧情,但不妨碍他从这段画质奇差的视频中感受到,她在扮演一个仙女,或者说,她就是一个仙女。
她的身姿轻巧灵动,像童话书里飞出来的小仙子,随着音乐的节奏缓缓起舞,转起圈来脚下位置纹丝不动,仿佛被空气托离地面般轻盈。
即便没有任何对比,也不懂一点技术,湛钧还是一眼就看出,苏安是有灵性的舞者,她好像就是为了舞蹈而生的。
这支多年前上传的视频,最近还有人在下面留言,在表达他们的惋惜。
但湛钧看了,只觉得人类虚伪得可笑。
大家在下面唉声叹息,都在为国内的芭蕾界失去一个天才而惋惜,更有甚者,摆出一副伤仲永的姿态,好像这样就能显出几分忧国忧民的大义来。
他们没有人认识苏安,没有人想过,她也是一个鲜活的人,而不是一个顶着“天才”标签的玉佛金身。
湛钧没有再看,车子也缓缓开到了舞蹈教室楼下。
“哥,你真的会陪我上课吗?”下车时,湛依依用期待又有点紧张的眼神看着湛钧。
“说了陪你肯定就会。”湛钧帮她拎着包,牵着她往楼上走。
而推开教室门的一瞬间,湛钧以为自己出现了幻觉。
刚刚视频里那个跳着糖果仙子的小姑娘,好像一下子就穿越了时光来到她面前。
只是小姑娘长开了,也长高了。
苏安穿着一件无袖的芭蕾体服,紫色的底色上印着灰白的花纹,更显得她的皮肤白得夺目。
纤细修长的手臂和背部大片的肌肤露在肌肤外面,全身没有一点多余的肉,清晰紧实的线条从下颌延伸到脖颈,仿佛是整块汉白玉雕刻而成。
湛钧走进教室时,苏安就在墙边的椅子上压腿。她的后腿伸展在地上着,前腿脚踝搭在椅子上,用自身重量向下压。
听见开门的声音,苏安回头看过来。
随着她扭头,颈侧的青筋明显地从皮肤下方凸起,有些过于锋利。
看见湛钧,她足足愣了一秒,似乎没想到会在这种场合见到他。
但她什么都没说,而是装作不认识,轻巧地从椅子上放下腿,对身边的男人说:“帮我撕撕腿吧。”
“嚯,你还有主动要求撕腿的时候。”男人笑着打趣。
湛钧这才注意到,苏安对面还站着一个男人。
男人很高,身材笔挺,宽肩小头。他的上身劲瘦,大腿却长着略显违和的大块肌肉。
“这就是今天的老师,中芭最年轻的男首席,王嘉致老师。”湛依依兴奋地扯了扯湛钧的衣角,“他特别厉害,待会就是他给我们上课。”
湛钧应了一声,眼睛却始终落在苏安的身上。
他看着苏安和王嘉致走到了教室里面的把杆,苏安侧身扶着把杆,从外侧抬起腿到头顶。
王嘉致站在把杆的另一侧,一手扶着她的肩,另一只手握住她的小腿,从她的背后往内扳去。
从湛钧的角度看上去,更像是一个环抱的姿态。
透过镜子,他能看见苏安和王嘉致有说有笑。
不知他们说了什么,苏安的腿刚放下来,就笑倒在王嘉致身上。
她和可以和每个人谈笑风生。
难搞的投资人,严苛的上司,各怀心思的同事,她可以搞定每一个人,像是社交方面的天才。
但偏偏是对他,一个好脸色都没有。
王嘉致放开苏安的腿,笑着说:“软度居然有进步?当时在软开课上哭得满脸鼻涕的是谁来着?”
苏安满脸通红:“你损我就损我,怎么还揭老底呢!明知道我从小就软度不好。”
“所以你才稳定性好控制力强啊,你不知道现在团里多少人恨不得自己没那么软……”
王嘉致的声音戛然而止,他知道这不是适合在苏安面前提起的话题。
他小心翼翼看向苏安,苏安的注意力却没在他身上,而是僵硬地盯着镜子。
“看什么呢?”他问。
苏安却木然地摇了摇头。
就在刚刚,她不经意间透过镜子和湛钧的目光对视,却觉得一丝寒意爬上了后背。
湛钧正目不转睛看着她,他高挺的眉弓投下幽深的阴影,使得他的眼神越发沉晦。
苏安却有种毛骨悚然的感觉,仿佛他正在用眼神扫描她的全身,尤其是她刚刚和王嘉致接触过的地方。
这一刻,他让她觉得危险,和昨晚在路边拥抱她,对她轻声说“没事了”的男人判若两人。
追妻火葬场的雏形已经出现喽~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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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第 11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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