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半个时辰,容吟一直守在竹屋前,谆谆善诱教导她,他平时都要去山峰顶的药屋为弟子们治病,今日请示长老,得了几日空。
入仙门修习,基础知识和练习是重中之重,许多轻视基础的弟子,起初可能进步飞跃,但晋升到金丹期再往上,日益举步维艰。容吟聪慧智远,天赋优越于常人,从未走过这些歪路,却见识了不少宗门内受瓶颈之苦的例子,他吸取那些弟子的教训,煞费苦心亲自为重绵搭建基础。
重绵又新学了几个剑招,气喘吁吁,首日修习的辛苦比想象的更艰难,但她挥剑的力道不松懈,哪怕胳膊颤抖,额间的汗滴顺着脸颊滑落,她用袖子抹了把脸,咬牙把这些招式练得滚瓜烂熟铭记于心。
容吟不遗余力地夸奖她,她听了,更加勤勤奋奋兢兢业业,恨不得当场表演个原地飞升。
只不过,任何成功的道路都布满阻碍的石子,即便天赋高,努力拼搏,也不常常顺风顺水。
重绵喜滋滋的,还没从被夸奖的喜悦中回味过来,下一剑招,竟遇到瓶颈,任凭她心急如焚,怎么也模仿不好他潇洒如云的姿态,越急剑招反而越发僵硬刻板,硬生生成了东施效颦。
难度太大了,长剑失力砸落地面,她垂头丧气,遭遇人生第一次滑铁卢。
容吟目光静淡如水,低低道:“我帮你。”
他捡起霜叶剑,单手握住她的手腕,耐心且有步骤地引导,重绵屏息,突然觉得空气被剥夺了几分。
冬日阳光微暖,投在地面的两道人影时而重叠时而分离,如同两只翩跹飞舞的蝶,恰好此刻,祝牧歌走到院门前。
容吟归来的当日,祝牧歌早想找个机会拜访,符煦纠缠不已,她不慎暴露了心底对容吟的渴慕,他不敢置信,从没想到爱慕他的人竟然变了心,大发雷霆之下失去理智,竟将她关在了他的秘境中!
万幸,师兄们敏锐地发现了异常,争相前来搭救,她千难万难终于从他的手掌心逃脱。
前往容吟竹屋的路途,她脚步明朗轻松,仿佛摆脱了沉重的过去纠葛,即将踏入崭新的轻松世界。
她坚定目标,与符煦一刀两断,改变上辈子的命运,再也不会重蹈覆辙,再也不会辜负容吟了!
尽管回想梦境,与容吟接触最多的一段时光是坠崖后,坠崖之前,他与她如同井水河水,彼此间关系疏远没有任何交际,可她相信,她坠崖后,他愿意舍弃自己半数的修为救她,必定对她心生爱慕,至少心里有几分喜欢的。
冬日的日光好生灿烂,她唇角带着愉悦的笑容,缓步走向另一个新道路。
离院门仅有几步距离,大开的门,里面传来剑身划破空气的铮鸣声。她的脚步略顿,颇奇怪,容吟正在练剑,他作为医修,为何也学会了剑术?
视线往里探去,容吟一片洁净的衣角悠悠于风中飘扬,阳光如金线,为他的白衣编织闪亮的光晕。
他背对着她,长发如瀑,身姿高大挺拔如松林,只一眼,祝牧歌的一颗心不争气地跳动了下,忍不住懊悔,以前的眼光真差劲,竟然看上符煦这种脚踏两只船的男人,错过了这样美好无与伦比的人。
祝牧歌微微笑起来,暖风吹拂,因为重生后迎来新生活的喜悦,使她微微眯起眼,这般灿烂的好天气,该是他们真正熟识的第一天。
她往前走了一步,正欲说话,却看到长剑破空,他微微偏开身,一片青色衣角从他身边露出,祝牧歌的脚步当场僵在原地。
因侧身的动作,祝牧歌看清了藏在他后方的人——
一个粉白黛绿的小姑娘。
她明眸皓齿,正仰着头,惊喜地朝他笑:“我终于学会了。”
他的手瓷白如玉,骨节分明,像凡间贵公子般的手,此时正搭在那小姑娘皓白的腕身,那姑娘平整的袖口被他压出几片皱痕,暧昧又刺眼。
祝牧歌只觉得眼睛像被针扎了般,灼痛难忍。
这女人是谁?
没人回答她心中的疑惑,小姑娘的清脆笑声荡在空中。
只听容吟也跟着笑:“这么开心?”
她认真回答:“就好像做成了一件大事般,充满了成就感。”
容吟又笑:“要不要奖励?”
小姑娘思考了下,忍痛拒绝:“只学会了一个招式,没有这个必要,以后等有了更大的突破,你再给我吧。”
他神奇地从袖口拿出一片桂花糕,含笑逗她:“那准备的奖励,我自己吃了?”
她的目光黏在糕点上不放,半天不吭声,表情挣扎,他勾起唇,慢条斯理地将桂花糕往前送,东西都到嘴边了,重绵实在忍不住,才装作一副没办法的表情咬了下去。
仅仅听见这几句话,祝牧歌怔怔站在门口,脚底渐渐生出一股刺骨寒意。
为什么上辈子的发展不一样了?原以为预知未来,能改变命运,但事情并不像她所想象的那样,往期待的方向发展。
-
“容师兄,打扰一下。”
一个柔婉的女声骤然响起,引起院中二人注意,他们俱转身往门口看。
重绵看到小院门檐悬挂的莲花灯下,仙姿玉色的华服女子盈盈一笑,笑容如春日桃花,含苞绽放,分外鲜丽娇艳。
这段时日,容吟关闭药屋,不少弟子源源不断前来拜访,一来是打探缘由。二来是以感谢救命之恩的名义拜访赠礼,增进好感。
重绵双眸清澈,好奇打量,这位美貌女子手中拿了个竹篮,也来送礼吗?
容吟态度明确坚定,一向不接受这些馈赠,那些弟子过来时带了一堆东西,回去时,篮子里的依旧不见减少,各个垂头丧气。
他应该会一视同仁,但莫名的,重绵忍不住屏住呼吸,抬眸看,等他的反应。
他的反应不大,站在重绵的身边,神情淡淡,简单招呼了一声:“祝师妹,何事寻我?”
风停云歇,飞鸟隐匿,院外院里分外静寂,重绵的内心却掀起了波涛骇浪。
祝师妹?
女主祝牧歌!!!
她一眨也不眨地盯着看,祝牧歌往里走,面容渐渐清晰。
作者曾用景物描绘主角,如果说符煦是潇洒不羁的风,那么祝牧歌便是缠绵悱恻的春雨。
果然,与小说里描述的容貌相差无几,肤色白腻,气质柔婉。
一想到对面的人是祝牧歌,重绵更紧张了,拽住容吟的袖口不放,好像他会原地消失,直接飞到祝牧歌的身边。
虽然她明白,要走的人留不住,可她害怕,容吟会因为祝牧歌误会两人的关系,便要疏远自己。
他是她异界唯一熟悉的人,她希望能永远留在他的身边,至少入门前,能与他待在一起。
容吟察觉到细微触感,低了低头看她,以两人才能听见的声音,小声问:“怎么了?”
“没有。”重绵像被烫了下,倏忽间松开手。
与此同时,祝牧歌那双秋水般的眸子,稍稍一转,落到重绵的身上,不动声色打量。
重绵只觉得她看过来时,真叫人如一盆水倾倒在头上般,浑身凉丝丝的。
看到重绵紧紧贴在容吟身边,祝牧歌的眼睛冷了冷,但转向容吟的时候,那股凉意转瞬即逝,好像从来没发生过般。角度问题,容吟并未察觉到她对重绵的恶意。祝牧歌向他行了个礼,一举一动恢复到平时优雅的仪态,矜持有礼且端方,“听说容师兄下山带了一个凡人回来,师兄以男子身份收留,多有不便,师兄为何不跟我讲,我好替师兄安排?”
重绵提起一颗心,忐忑地看了容吟一眼,生怕他真同意了祝牧歌的意见。她跟宗门的其他弟子不熟,如今已习惯了另一间竹屋,反复换住所需要重新适应环境,她有些排斥。
容吟微笑:“不必劳烦祝师妹。”
他轻描淡写拒了祝牧歌的建议,她不勉强,倒未多言,只把果篮放到了不远处的石桌上。
容吟摇头:“师妹请回吧,我不收任何东西。”
祝牧歌的神色一瞬僵滞,空气沉默,飘荡着一丝微妙的尴尬。
祝牧歌扯了丝笑:“符煦方才动怒,蛮不讲理跑来找麻烦,我对不住容师兄,牵连了你,请师兄宽宏大量。”
她眸中含着水光,语气真挚诚恳。旁人见了,不说怜香惜玉,至少宽慰几句。
容吟半天不语,微微垂眸,让人揣摩不了他心底的真实想法,祝牧歌唇角礼貌的微笑渐渐淡去。
“这些是我搜集的龙鳞甲,可以入药疗愈伤口,为表达我的歉意,赠予容师兄。”
容吟拒绝:“此物珍贵,不必如此客气。”
祝牧歌抓住果篮的手紧了紧,向来八面玲珑的她,从他的语气中觉察出了谢客的意思。
半晌,她抿着唇,往他身侧望了望,见那姑娘触到她视线,立即低下头。
这幅画面,在祝牧歌看来,像极了那个楚楚可怜的林若蕊。
林若蕊表面娇弱,整日泫然欲泣,实则内心歹毒,符煦与一大帮师兄弟都被她这幅表里不一的样子欺骗。
祝牧歌记起种种往事,脑海光怪陆离的碎片闪烁。
当年林若蕊故意掉进水池,污蔑是祝牧歌狠毒推落,她百口莫辩,被同门师兄弟指责恶毒,不配当正道修士。
林若蕊抢夺她的灵珠抢走她功劳,殷勤献给符煦,符煦误会她毒害同门,甚至失望地责难她,说一切都是她的错……
祝牧歌死死攥紧篮子的手,脸色愈发苍白,身躯微微颤动,她做了一场般若梦境,却完整经历了上辈子,那些绝望无助的阴影和苦痛依然笼罩着她。
所以,一旦美好的想象出现了差错,她便将出现在容吟身边的重绵,当成了林若蕊一样的敌手,目光隐隐约约带上了点冷意和敌视。
重绵隐约察觉,垂眸避开了这股锋芒。
祝牧歌若无其事地微笑,朝他们颔首道别。
往外走去,脚步却极慢,身后的剑鸣声再度响起,祝牧歌背对他们,刺目的阳光刺进心底,并不热,反而冰封千里,她微微眯起眼。
容吟郎朗清月似的人,向他求爱之人如过江鲫鱼,多得数不胜数,可三百年来,从未有人进入他心上。
方才他握住那位姑娘的手腕,这是他第一次与姑娘家亲近,那么是否代表,容吟喜欢上她了?
祝牧歌想了想,抿唇否定。
宗门师徒互相切磋,以身教导,与方才的情景相似,避免不了身体接触。
教她剑术罢了,祝牧歌给自己找了个理由,回去的一路上,胸腔内的一颗心却失了控,变得沉甸甸的,不断往下坠。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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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第十五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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