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铃声响起时，姜之舟关了电磁炉，走到门边，透过猫眼观察了会儿，然后开门。
门一开，视线扫去，跌进来人那双温柔清澈的眼中。
明眸流转，顾盼生辉，却微微带了些血丝和浮肿，不由令人揣测是否哭过一场。
阳春三月，乍暖还寒。
江清梦穿了一件卡其色经典款风衣，海藻般的长发披在肩上，身材高挑修长，温柔矜贵又不失气场。
她摘下口罩，露出精致的五官，声线温柔动听：“星河，好久不见。”
姜之舟颔首，冷淡而客气：“你好，好久不见，请进。”
江清梦目光一顿，总觉得眼前这个人举手投足像是完全换了一个人。
她跟着姜之舟换鞋进屋，轻声细语问：“听雨荷说你的脑袋被撞出了……后遗症，现在身体恢复得怎么样？”
姜之舟摸了摸头顶的纱布：“还行，恢复得差不多，就是很多事情想不起来了，多谢记挂。”
泡面味重，江清梦一进屋就闻见了。
姜之舟瞧见她吸鼻子的动作，忙打开窗户通风。
江清梦问：“在煮面？”
姜之舟嗯了一声，问：“吃早饭了么？”
江清梦摇头一笑：“没有。”
姜之舟问：“能吃泡面么？”
艺人为控制体重，对食物有严格的要求，她不确定江清梦会不会把泡面当垃圾食品避而远之。
江清梦闻言，慢慢敛去唇边笑意，一时没回答，垂下眼帘，像是想起什么，直到姜之舟投来疑惑的目光，她才抬眼，轻声说：“不能，可我想吃，很久没吃了”说完又笑了笑，岔开话题，“以前都没见过你下厨。”
江清梦当过原主半年的助理，从未见过原主踏进厨房。
原主出身富二代，是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大小姐。姜之舟为维持人设不崩，只说：“我也就只会煮泡面。”
穷人孩子早当家，其实她会的挺多。
姜之舟让江清梦沙发坐着，稍等片刻，然后到厨房又拆了泡面下锅。
再烫了些青菜，多煮了一颗蛋，等到金黄色的面饼在热浪中翻滚出香气，姜之舟捞起面出锅。
江清梦不知何时也走到厨房门口，抱着手臂，望着姜之舟的背影，不说话，目露疑惑，又不知想到了什么，目光沉沉。
姜之舟转过身时，江清梦瞬时褪去阴沉之色，眸光清澈透亮，还是那副温柔干净的模样。
姜之舟对上她清如水的琥珀色眼眸。
江清梦容貌极美，却不是攻击性的美，而是暖玉一般，温婉清雅；一双眼睛尤为出众，清澈干净，睫毛长而卷，笑时眸中漾着温和的笑意，不笑时又有些似有若无的疏离感。
饶是姜之舟见多了圈内的美人，也不由失神了片刻，才微微挑了挑眉，淡声问：“是想进来帮忙吗？”
说完，她下意识看了眼江清梦的双手，纤长白净，骨节分明，不像是会下厨的一双手，倒像是……一双弹钢琴的手。
果然，江清梦目光变得有些犹豫：“我……很少进厨房……”但还是走了进来，“我可以帮你洗菜，我会洗菜，这个我保证不会添乱。”
这副温温软软犹犹豫豫的模样，有点可爱。
姜之舟心中一软，敛了几分冷淡之色，笑了一笑，说：“不用，和你开玩笑的，我已经煮好了，洗手吃早餐吧。”
这个笑容……
江清梦看着姜之舟，怔了一怔。
姜之舟把餐盘端到她眼前：“不用帮我洗菜，帮我端面就好，也算你出了一份力。”
江清梦低头看面，又抬头看了眼姜之舟，揉了一下眼睛，才接过面端着。
是错觉吧……
怎么可能是她……
两人一前一后，把面端上餐桌。
重生后，第一次与人共进早餐，姜之舟隔着腾腾热气，看了眼餐桌对面的江清梦，心头忽然生出几分暖意。
人类终究是情感动物，还是需要些陪伴与关怀的。
她感激江清梦的探望，多多少少驱散了她重生以来的孤寂感。
鬼门关走了一遭，她没有死去，还能下厨，吃饭，与人交流。
真好。
姜之舟拿起筷子，开始吃面。
江清梦坐在座位上，怔怔望着泡面，眼神竟有几分哀伤，周遭气压都跟着低了几分。
姜之舟察觉到她的异常，抬头一看，有些讶异，说：“不喜欢吃吗？不要勉强，我去买——”
“没有，我很喜欢。”江清梦轻声截断话头，拿起筷子低头迅速吃了一口，却险些被烫到。
姜之舟起身给她倒了一杯温水，坐下时想开句玩笑缓解氛围，却看见江清梦垂下眼帘，眼尾泛红，眼眶含着一包热泪，泪水打湿了睫毛，摇摇欲坠，显得万分楚楚可怜。
彻彻底底怔住。
这是唱哪出？
姜之舟放下筷子，体贴地抽了一张纸巾递给她。
江清梦接过纸巾，低下头，低声道：“抱歉，失态了。”
不清楚前因后果，姜之舟斟酌着开口：“没事，理解。我们这种文艺工作者，都比较感性……”
虽然像她这么感性的，不多见。
约摸是有什么隐情，姜之舟没兴趣知道，也就没多嘴问原因，只当做什么都没看见，柔声说了一句：“快吃吧，凉了就不好吃了。”
江清梦没再开口，低头专心吃面。
面条咸香含辣，弹牙筋道，她几欲连汤汁一起喝下去。
姜之舟抬眸盯着江清梦，认真打量了她两秒。
以电影演员的视角来看，江清梦的长相十分符合姜之舟的审美。
她的骨相很好，线条干净简练，三百六十度无死角，非常上镜，也是业内人士常说的“电影脸”。
盯着盯着，姜之舟心头莫名涌现一阵熟悉感和亲切感，觉得眼前人似曾相识。
不止是半年前的那场慈善晚宴，像是在更早以前。
她见过这个小姑娘。
姜之舟试图回忆，大脑却突然嗡嗡作响，传来一阵刺痛感。
被车撞了的脑子有些不好使。
她皱着眉头揉了揉太阳穴，放弃回忆，把熟悉感归于原主的残留记忆，低头继续吃面。
两两无话，直到吃完早餐。
江清梦绝口不提方才哭泣缘由，好像完全不记得发生过这件事。
只是时不时看向姜之舟，清澈的眼睛蕴了一层哀伤，还有许多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
姜之舟被看得有些不自在，摸了摸脸，问：“我脸上有脏东西？”
“没有。”江清梦连忙移开视线，语气有些苦涩，低头道，“抱歉，我又失态了。”
她很有礼貌，谢谢抱歉挂在嘴边，但礼貌其实是拉开人与人距离的最好手段。
看来原主与她真的不算熟。
姜之舟放心了。
不熟就好，不用担心露馅。
前世姜之舟是独来独往的性子，没几个真心朋友，鲜少把人往家里带。
自从双亲相继逝世，以及那场舆论风暴后，性格更是沉默了许多。
原主家道中落后也患上抑郁症不爱说话，二人颇有几分同病相怜。
此刻姜之舟话少，江清梦倒也不觉怪异，只是心头总飘着一层讶异，觉得眼前人的举手投足同以往大相径庭。
江清梦瞥见姜之舟头上缠的医用纱布，想起夏雨荷说她解离性失忆，忘了很多事，开口问：“需不需要我给你安排介绍一些医生，进行后续治疗？”
姜之舟拿捏着二人相处的分寸，摇头客气道：“谢谢，不必麻烦，再换几天药就好得差不多了。”
江清梦指了指自己的太阳穴：“可雨荷说你……失忆了？”
姜之舟：“确实记不清很多事，不过总会慢慢想起来的，不碍事。”她看了原主近一年间的日记，不敢说知根知底，近年内百分之五六十的事还是了解的。
当务之急是混口饭吃。
天可怜见的，从众星捧月的一线影后落魄到挤在一间小公寓里吃泡面。
江清梦抿唇沉吟了会儿，打开随身包包，从中取出一张银行卡，在纸条上写下密码，递给姜之舟。
“一千万，算是我借你的，就当我感谢你曾经给了我一个成名的机会。没有你，不会有今日的我。”
她从夏雨荷那儿打探到了车祸发生的经过，夏雨荷猜测说沈星河可能是因为债务所逼，走投无路，才选择轻生。
感情她今天上门探望是专程送钱来了。
还一送就是一千万。
姜之舟立即提高了警惕心，先是客气地道谢，然后秉承着天下没有免费午餐的道理问：“请问有什么条件？利息是多少？”
江清梦摇头：“没有条件，不需要利息。”
姜之舟：“那需要我做什么？”
她刚接触这个人，不知深浅，委实不敢大意。
江清梦摇头一笑，把银行卡放桌上，推到姜之舟面前：“没有，放心拿，我还不至于害你。”
“害人确实不至于。”姜之舟微微一顿，开了个无伤大雅的玩笑，“但如果你是个男的，我确实会猜测，你是不是看上我了。”
几年前的娱乐圈，富商包养负债累累的小明星的故事屡见不鲜，那年头的八卦小报最爱写些明星上位逼走富商原配的故事。
近几年少了，国人越来越有钱了，出来混圈的大多是养尊处优的富二代星二代，矜贵得很，哪肯被包养，包养别人还差不多。
江清梦望着姜之舟的眼睛，与她对视片刻，唇角牵出一丝笑意：“我是个女的，你就不需要怀疑了么？”
没料到江清梦会这么说，姜之舟面色一僵：“这个爱好比较小众……你……”
好看的皮囊谁都喜欢，同性恋在娱乐圈不少见，甚至比别的圈子更多些，但毕竟不是主流。
江清梦微微一笑：“开个玩笑，我没兴趣，也不会做这种事。”
姜之舟：……
她端起玻璃杯抿了一口，心中盘算片刻。
“钱我收下了，谢谢你。”这笔钱确实解了她的燃眉之急，姜之舟没理由拒绝，也没打算占江清梦的便宜，“这两天我会找一个律师，我们一起拟定一份借款协议，协商一个合适的利息，以及，如果有附属条件，只要不违背个人原则，力所能及的我一定做到。另外短期内我可能还不上这笔钱，但两年内，我一定会还清。”
江清梦看着姜之舟，像是在打量一个陌生人：“星河，你变了好多。”
姜之舟说：“不是刚出了一场车祸么？就当我重获新生。昨日种种，譬如昨日死；今日种种，譬如今日生。”
江清梦闻言笑了笑，说：“我确实没有其他条件。至于利息……你若坚持要，就按银行贷款利息来算。其余琐碎不必同我协商，协议书拟定后寄给我签字就行。”
姜之舟被她的壕气震惊了，挑眉淡声问：“家里有矿？”
江清梦成名才一年，哪怕身价水涨船高，这么眼也不眨地无条件掏出一千万帮她还债，也不是一般人能做到的。
——想来家里非富即贵。
江清梦笑了笑，没说话。
——更加印证了姜之舟的猜想。
只是有一点不明白。
家里有钱，为何当了原主的助理？
体验民间疾苦？
上门探望的目的已达到，江清梦没多待，聊了几句就走人，说改日再拜访。姜之舟把她送到门口，站在门边，目送她离开。
离开时，她又深深回望了眼姜之舟，像是要把姜之舟的脸，深深刻在脑海。
姜之舟被她直勾勾的视线看得有些不好意思。
她不会是暗恋原主吧？
被这个念头激起一层鸡皮疙瘩，姜之舟揉揉手臂，和江清梦挥手再见。
其实是赶客。
江清梦心领神会，怔了片刻，转身离去，转身时，眼中柔和瞬间褪去，只余阴郁，与一层浅淡的哀伤。
姜之舟没察觉，抱着手臂，望着江清梦离去的背影，隐约想起半年前两人相遇的那场晚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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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清梦（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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