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嘭”！
一个急刹车，人群像黑压压的蚂蚁迅速围聚。白衣少年躺在血泊中，脸色越来越苍白，表情因疼痛变得狰狞。
突然，一片混沌，黑暗中少年的呼吸声变得微弱，仿佛一根快要断尽的银线。寻着线的尽头“啪嗒”滴下一滴血，血快速晕染开来，映出少年安详如深水死潭的睡容，少年光洁的下巴上有一道淡淡的伤疤。
忽然，少年猛地睁开了眼，睡梦中的桑可浑身震颤，几乎和梦中的少年同时睁眼。
又是那个梦境。
桑可躺在床上，深呼吸一口气，用手擦了擦额头上的冷汗。
门外传来隔壁男室友刚回家的巨大动静，不停地进出门，还有股浓郁的烧烤味，扰得桑可神经跳疼。隔壁男室友在夜店上班，每天凌晨回家，喜欢带楼下的烧烤当早饭。
桑可找房东反应过，房东说这个男室友要搬走了，再忍受几天就好了。
桑可看了下手机，凌晨4:48。
桑可幽幽叹了口气，转头看窗外，城市开始在雾色中运转。
她爬起身来，走到书架取下放在最里边的《罪与罚》，翻开一页，上面密密麻麻的全是数字，她拿起笔在紧挨着被划掉的数字后又划掉了一个。
97。
-
上海外滩写字楼，桑可和隔壁工位的易晴正在紧急赶着方案，有个广告方案要的急，摄制组那边明天就要拍，结果今天才给她们说，整个公司文案组就她和易晴两人。
好不容易终于润完稿子给了摄制组，一看已经8点了。
易晴伸了个懒腰，“终于弄完了！”
桑可喝了口水，远远看到营销组组长李铭向两人走来。
文案组和营销组关系紧密，文案组处于从属位置，李铭这个营销组组长相当于总领的监工位置，很多东西都是他说了算，相当于公司里一个中层leader。
“加班辛苦了，晚上请你俩吃饭！”李铭看似对两人说，眼睛却有意无意只盯着桑可。
“铭哥你和易晴去吧，我想早点回去休息。”
“等桑可下次一块儿去吧。”易晴眨巴了下眼睛，毕竟她知道人家铭哥真正想请的人可不是她。
李铭幽幽地看了桑可一眼，嘴角一笑，“好吧，下次我提出来可不许回绝。”
“嗯。”桑可被李铭看的有些不自在，努力扯出个笑脸。
-
傍晚，下班高峰期，立秋不久，公车内一阵郁热。桑可拉着吊环，有些疲惫。
人挤人的乘客中，有个佝偻着背的高个儿男鹤立鸡群，185往上，桑可瞟过男子，被他侧颜吸引。
鼻梁挺直，眉高眼长，蓄着胡子，头发长到眼睛，一身黑色风衣。这模样，桑可莫名想到了一个熟悉身影。
注视片刻，桑可在心里否定了这个想法，那人是不会出现在这的。
桑可无意间循着高个男的目光看去，有个眼睛猥琐的矮子男正在扒一位女乘客外衣口袋的手机。
桑可一皱眉，高个男子就这么眼睁睁看着不出手吗？亏他长这么大个子。
眼看着小偷要得逞，正好公交车到站，桑可朝小偷和那个被偷手机的女乘客中间挤了过去。
小偷没得逞，倒是那个被挤的女乘客吐槽了几句，“那边有空隙，挤什么挤！”
“对不起！对不起！”桑可连忙道了歉。
匆忙离开之际，不知怎么的，桑可鬼使神差地回了头，想看清那高个男正面。
二十七八，乱发下一张棱角分明的脸，留着胡茬，一双眼睛浸在迷雾里似的，透着些许阴郁。
和记忆中那少年的样子有点儿像，又不大像，胡茬和长发遮蔽了男子的真容。
倒是那男子见桑可，不由一愣，迷雾一般的眼睛，瞬间像点了灯一样，蓦地亮了起来。
桑可来不及细思男子眼神变化，察觉到那小偷怀着满脸愤怒直追她而来，她急忙下车。
下车后，小偷依然尾随，桑可加紧步伐。
小偷上前猛推了桑可一把，桑可一个趔趄差点摔在地上。
“喂，装好人怕什么？有本事别走那么快啊！”小偷破锣般的嗓音响起。
桑可不理会，从包里掏手机，想拨打110。
小偷见桑可掏出手机，跑上前想抢手机，手还没伸出，却被一只强有力的手钳制，无法动弹。
“你干什么！”小偷怒吼。
“你想干什么？”一个磁性低沉的嗓音。
觉察异样的桑可回身，是公交车上的高个男。
“少管闲事！”小偷见高个男具有绝对的身高优势，原本恶狠狠的威胁，也少了几分底气。
“偏要管呢？”高个男说话时，下意识瞥了桑可一眼，眼神沉敛。
桑可心里奇怪，刚刚高个男还放任小偷，怎突地性情大变。
小偷恼羞成怒，另一只手偷袭高个男。
“小心！”桑可刚喊出口。
高个男灵活一闪，直接给小偷来了个过肩摔。
啪！小偷痛苦的躺在地上，不由呻吟起来。
“嘶！打人啦！快给我报警！”小偷一把拽住高个男裤脚，贼喊捉贼，竟先嚷嚷起来。
高个男用力挣脱了裤脚，小偷又死命抓上去。高个男眉头一皱，眼底竟有狠厉一闪而过。
人群开始聚集，不明所以地交头接耳，甚至有人拿出了手机。
“躺在地上的看起来伤得不轻呀。”
“要不我们帮忙报个警吧！”
“大家不要相信他！他是小偷！他刚还偷别人手机！”桑可急忙辩解。
人群聚集，没人搭理她，桑可感到一阵恐慌，她害怕这种街头的围观，一如梦中黑压压的人群。
高个男见桑可脸色仓皇，阴厉地扫视了一圈人群，个别胆小的拉着友人倒真走了。
“走吧！别管闲事！”
“那个男的眼神吓死人了！”
“不过长得倒挺帅的……”
高个男蹲下身，眼里深不可测的寒意，凑到小偷耳边说了些什么。小偷脸色一白，颤巍巍地放开了高个男裤脚。
高个男站起来，不以为意地拍了拍裤脚。
小偷艰难爬起，恶狠狠地看了眼桑可和高个男，自顾走了。旁观的群众自觉没趣，也陆续散了。
高个男长发下双眼微眯，眼神复杂地掠了桑可一眼，下一秒，转身就迈开长腿离开，并没要搭话的意思。
桑可追上前，“喂！谢谢啊！”
“下次别管闲事。”磁性低沉的声音不温不淡。
“你不也管了吗？”桑可奋力迈着步子，想追上男子。
“不一样。”
“有什么不一样？”
高个男见桑可紧追不舍，步伐加快，没了先前的悠闲节奏。
“我是不是认识你？”桑可终于忍不住问出了这句话。
“你认错人了。”高个男下意识抿了下唇。
这个动作，莫名有些熟悉。
“你是不是姓许？”桑可有些执拗继续追问。
“不是。”
说完，高个男长腿一跨，径直进了地铁站。
“喂！”
高个男没回身，看似不经意地离开，却让她察觉到了一丝落荒而逃的意味。
桑可呆呆地注视着高大背影消失的地方，难道自己真认错了吗？记忆储存的也是那人十七八岁的样子，十年过去了，她不知道他如今长成了那般模样。
再说，那个人可能直到现在也还没出来。
桑可幽幽叹了口气，远处霓虹闪烁，偌大的城市，碰到一个老家高中同学，几率太小了。
-
第二天，写字楼里。
桑可正埋头整理一大堆资料，易晴走了过来。
“摄制组临时要我们改文案真是讨厌死了！”
“咱们文案就是加班的命……”桑可也不禁苦兮兮说道。
李铭提着两杯奶茶过来，“来来来，慰问下我们的文案组小伙伴。”
“铭哥就是贴心呀！”易晴笑眯眯地接过李铭手里的奶茶。
李铭笑了笑，伸手递给桑可一杯，“这杯少糖。”
“谢谢。”桑可伸手去接，手却无意被李铭碰了下，她下意识抽回了手。
李铭注意到桑可的不自在，悻悻一笑，“给你放桌上。”
“嗯。”桑可轻轻应声。
“我也去忙了。”李铭笑着离开。
易晴看到李铭离开，凑到桑可这边，一脸贱兮兮笑了，“刚碰到手了？”
桑可点了点头。
“看你跟碰了细菌似的，你不考虑考虑铭哥？”
“不太合适。”
“相貌上来说，铭哥确实配不上你，公司里也有些他的不好传闻，但铭哥是本地人，有车又有房，还是个中层小主管！”
“没感觉。”桑可苦笑。
“铭哥要是个有八块腹肌的188帅哥，我就去倒追他！”
“新交的这个男朋友不如意啊？啥时带出来见见？”桑可打趣。
“嗨！丑汉自己受着就行，别带出来丢人现眼。”易晴自嘲。
桑可知道她单身好几年了，最近才找到各方面都很契合的男朋友，藏的紧，宝贝着呢。她们俩是去年年初同一批进的公司，因为性格投缘，又在同一组，就成了亲密的朋友，会说些悄悄话。
-
快晚上十点了，桑可和易晴才加完班。两人刚在公司门口告别，李铭就开着他的宝马X5出现在桑可面前。
李铭摇下窗，“桑可，我送你吧。”
“不用了铭哥，我们又不顺路。”
李铭苦笑了一下，“你每次都拒绝我。”
桑可只好解释着，“太晚了，我坐公交地铁都挺方便的，你回吧。”
后面的车鸣起喇叭，李铭只好开车，“那我走了，明天见。”
桑可向李铭挥手告别，见他车开远，向一旁保安室走去。一个熟悉的黑色高大的身影映入眼帘，正和保安交流完离开。
桑可迅速走到保安亭旁，从包里拿出之前李铭给她的那杯奶茶，“安叔，喝奶茶！”
“哎哟，你怎么又给我奶茶。”安叔五十来岁，一脸慈眉善目。
桑可微微一笑，余光瞟向那抹孤落的黑色背影，“安叔，刚那人问什么呀？”
“问这儿保安招不招人。”
“不招吗？”
“是啊，现在工作这么难找，连扫大街的都抢着干。”
“我们小区好像在招人，我去问问他，安叔，明天见。”
“路上小心些。”
桑可看到男子离开的背影，快速跟上前去。走近了些，发现男子头发剪短了……不知是不是昨天那个人，但着装和走路姿势都没变。
“喂。”桑可试着喊了声。
男子返身看到桑可，眸光有些讶异又有些躲闪，深不见底的迷雾里，有什么东西又蓦地亮了下。
桑可看到了男子剃光胡渣、剪短头发后的样子。
原来真的是他！
——许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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