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去的通道被火堵住了,只能等下面的人灭火,我们下不去,或者从楼上跳下去,如果没摔残废的话也能活。”
傅仲青说,见江如婉望过来的目光仍然有怀疑,便道:“你放心,我没兴趣和你死在这里。”
江如婉沉默了片刻,道:“确实,和你死在这里挺没意思的。”
转身走回刚刚休息的房间,她记得,那个房间是有被褥的。
果然,榻上有一张被褥。
江如婉把被褥抱起,往最大的窗台走。
傅仲青默默跟着她,此时也明白了她要做什么,目光中有讶异,还有什么江如婉看不懂的东西。
江如婉抱着被褥,看了看窗外。
楼下正是玩曲水流觞的地方,但此时,那里的人几乎都已经走出去前院了。
“怎么?想不到我这样一个爱慕荣华的虚荣之人还敢从这里跳下去?”江如婉回过头,轻嗤。
傅仲青反问:“你不会现在就要跳下去吧?”
江如婉仿佛听到什么好笑的事情,笑了起来,笑完了才道:“不会,我谋求的富贵还没到手,怎么可能现在跳,除非火势越来越猛,没办法了。”
说到这里,她也把之前的惊惶无措抛开了,说:“公子,你到时候应该不会和我抢被褥的吧?我建议你现在去多找一张,免得待会要的时候没有。”
傅仲青冷冷地看着她,终究没说什么,转身走了。
江如婉略松了一口气,她其实并不想和他待在一起,刚才的梦已经记不清了,但还是有些影影绰绰的记忆碎片涌上心头,让她难受不已。
傅仲青很快回来,拿着一张被褥。
和江如婉不同,他随意把被褥丢在一边。
江如婉瞥了一眼,没说什么。
窗外夜色深重,万家灯火散落,如果忽略灯楼外面嘈杂喧嚣的声音,算得上是静谧安好。
江如婉恍然,这样的景色她太久没有见过了,云州地广人稀,夜幕降临之后,哪里会有这样繁华的景象?
她一下子有些看痴了。
就在她以为两人之间会一直保持沉默时,傅仲青开口了:“你刚刚在下面玩曲水流觞?”
江如婉先是一愣,随后想起玩游戏时,似乎有一道视线一直跟随着自己,再次看向傅仲青的目光不由带了嘲弄。
“你不是看到了吗?”她问。
傅仲青没有反驳。
猜想得到印证,江如婉脸色很不好看,立时想反唇相讥,却在对上傅仲青不解的目光后,没有开口。
“你刚刚玩得很开心?你,喜欢玩这样的游戏?”傅仲青慢慢道,仿佛这是比她爱慕虚荣更加让他困惑。
相处多年,江如婉几乎不曾在他脸上看到这样的表情。
前世,他们两人的相处,太过水到渠成。
花朝节一眼定情,婚前许下诺言,然后是相互扶持的二十年。
她爱好清雅,他崇尚君子之道,好像不需要磨合,就懂得了相敬如宾的真谛。
她操持家事,养育儿女,偶尔的闲暇时光用来习字看书;他在外忙碌公务,回来帮她搭把手,看到什么有意思的书本会买下来给她,送过她不少帖子,还有几本前朝孤本。
他尊重她,尊重她对于家事的管理,也尊重她的爱好。
信任她,无论什么事情都跟她说,有时候拿不定主意,会征询她的意见。
几乎没有误解,更没有吵架的时候,她甚至觉得,很多时候不需要开口,傅仲青就已经明白了她要说什么。
他极少对她的所作所为不解。
江如婉又回想今晚的曲水流觞。
平心而论,她确实觉得颇有乐趣。
是她没有经历过的与人同乐的好玩,富贵之地才有的热闹,遥远的云州绝不会有的,金银堆砌出来的消遣方式。
她不由笑起来,承认道:“不错,多好玩呀。”
她露出今晚见到他之后的第一个放松的笑容,此时的她,才像一个真正的少女,谈起好玩的事情,明艳的脸上都是笑意。
傅仲青默了默,又问:“你和韩王,好像相处得很好?”
江如婉又笑了,“韩王地位尊贵,我爱慕荣华,我和他相处得好,不是很自然的事情吗?”
傅仲青的唇角又抿了起来,眼神重新带上对她的审视。
“以你的身份,你是不可能嫁给韩王的。”他说出了残酷的事实。
诚然,江家虽然不错,但在权贵遍地的京城根本不算什么,韩王这样的身份,哪怕他在众皇子中不算突出,也不是江家可以攀上的。
江如婉想起了那天偶遇的江若兰。
哪怕只是韩王侧妃,也是通身的富贵。
素淡的江如婉,还比不上她身边贴身丫鬟的行头。
她点点头,同意了傅仲青的话,“确实,我配不上韩王,但是。”
话锋一转,她笑起来,继续说:“公子,不是我有意羞辱,你的全副身家,怕是连韩王身边伺候的人都不如。”
“这样的你,又有什么资格说这种话呢?”
她直视傅仲青,虽然在笑,眼神中却满满的都是恶意。
记得前世,他们成亲之后,她才知道,傅家对傅仲青一点也不好,在官场没有提携,在内,连每个月分发的银子都会克扣。
穷到江如婉生辰,傅仲青都送不起一支钗子,还是偷偷在外帮人润笔挣了一点钱,给她买的。
那支钗子,只是最普通的玉钗,她知道银钱来源后嘴上不说,心中极为感动,是日常用得最多的钗子。
然而,随着后面许多事情的发生,慢慢的,她佩戴那根钗子的次数越来越少,直到有一天,装在匣子里封了起来。
吃一时的苦,是浪漫。一直吃苦,就太难捱了。
傅仲青眼神越来越冷。
须臾,他想到什么,似乎在克制自己,尽量温声道:“韩王身份尊贵,但你焉知他人不会后来居上,走到更高的位置呢?”
江如婉向前一步,这样的距离,她可以清晰看到傅仲青脸上的每一丝细微表情。
“需要多久?十年?二十年?还是更长的时间?”她问。
傅仲青张口欲言。
江如婉却没打算听他的回答,轻声说:“等待太久的东西,就算得到了,也不是最初的心情。从贫寒无人识到青云直上,如果用了坎坷半生,那颗心,也早已在风雨中被消磨掉了热情。”
“就如你,公子,假如你现在一心为民,却见到了足够多的黑暗和**,等到真正能为民做主的一天,又能保证自己,初心不变吗?”
傅仲青说不出话来。
其他的话,都好像是她为自己说的,最后那句,问的却是他。
他,拿不出确定的答案。
或者是不敢说。
他也不是当初的他了!
但他受不住江如婉的眼神,和她对他的态度。
有什么东西汹涌而出,让他想要和她对峙。
傅仲青以评估般的眼神上下打量了江如婉一番,嘲弄道:“以你的资质,给韩王做个妾室倒是未尝不可。”
江如婉勾唇一笑,凤目中光华流转,竟是点头道:“宁做贵人妾,不做贫人妻,借公子吉言,我虽没打算嫁给韩王,但也会尽量找一个和韩王身份相当的贵人。”
“公子看不惯我,没关系,你我之间,注定没有交集。”
江如婉轻飘飘放下一句话,往之前休憩的房间走去。
她隐隐听到下面的人说,加把劲,火快要灭了。
这场火来得猝不及防,却也刚好让她把话说清楚。
她不在乎傅仲青是否和自己一样,有了重新来过的机会,尽管没有前世的花市缘起,但现在的傅仲青还是把目光放在了她身上。
也许他也回来了,也许他们之间依然存在某种吸引力,不管哪个,她都要把一切可能的苗头摁灭。
如果他只是弱冠之年的傅仲青,这样伤自尊的话足以让他再也难以对她产生任何遐思;如果他有二十年的记忆,再好不过,她正好想对他说清楚,她不想再与他一起吃苦了。
有些路,走过一次就够。
回到房间刚刚躺下,门外就传来急促的脚步声,香草快速敲门后走进来,见到安然无恙的江如婉,大大松了口气,道:“小姐,你没事就好,吓死我了。”
江如婉按着额角坐起来,讶异地看她,“发生什么事了?我好像隐隐约约听到有人叫喊,想要醒过来,却头痛得很……”
“楼下起火了。”香草惊魂未定,帮江如婉整理头发,“小姐,我们先下去吧,韩王殿下还在外面呢,刚刚要不是他,火也没法那么快扑灭。”
她解释了一下刚刚楼下的场景。
江如婉有些意外,走到外面向韩王认真行了一礼,道:“今晚多谢殿下了,殿下好意邀请我玩游戏,却给殿下带来麻烦。”
韩王见她没事,摆摆手道:“没事就好,都不知道怎么说你,大家在下面急得不得了,你倒是一无所觉。”
他脸上露出笑意,说出的话带了之前没有的亲近。
这个晚上,他对江如婉的了解也多了不少。
江如婉不好意思抿嘴一笑。
发生了那么多事,众人早已无心玩乐,此时火已经被扑灭,都纷纷赶着回府。江如婉一时半会找不到江若兰,幸好韩王主动提出送她。
临别的时候,韩王道:“江小姐,若有机会,接下来希望能再见到你。”
这天晚上,江如婉没有睡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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