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国的前一天晚上,裴舟行丢掉了与那个人有关的所有东西,那时的他天真地以为这就叫忘记。
对于裴舟行来说,国外的生活似乎和从前没什么区别——上课、吃饭、没事打打篮球。
只是刚到那里的他,一开始不太能接受必须祈祷才能开始的晚餐、总是下雨的天气和那些难以下咽的食物;但几个月后,他已经习惯了那无聊的祷告、会记得出门带伞和接受每天的食物……他觉得自己适应能力挺强的,才不是那个人口中娇生惯养的小少爷。
很多时候,裴舟行都觉得那个人的离开对他的生活并没有产生影响,可又会在某个瞬间觉得其实哪里都变了。
直到他遇到了叶牧驰,才明白有些变化是刻在骨子里的。
第一次见到叶牧驰是在新生晚会上。舞台上的叶牧驰一头淡紫发的狼尾,一把吉他,一首歌和一张帅气的脸,裴舟行便记住了。
作为学校的风云人物,他几乎每天都能听到有关叶牧驰的传闻——知道他是艺术系二年级的学长;知道他完成了开学宴会前的那个传统;知道他有个不一般的家世;知道他那引起争议的不羁性格;还有无法否认的音乐实力和那张脸。
五月暑假的舞会上,裴舟行通过朋友的介绍认识了叶牧驰。在关于叶牧驰的传闻中,其中讨论最多的就是他身边一直在变的女孩儿,所以即使对他有好感,裴舟行也从未有过什么想法。
毕竟裴舟行知道,直男就是直男。
后来和叶牧驰打过几次照面,也一起出去玩过几次,聊下来才发现原来他们是一个高中的——叶牧驰比他高一届,但是裴舟行印象中却不记得有这号人物。
“上高中那会,我还挺出名的吧——每周一升旗仪式通报的名单都可以找到我的名字。”叶牧驰笑着说。
“那真不巧,高一都没参加过升旗仪式,而且我这个人不爱记人名。”裴舟行耸耸肩回道。
可能是因为他们两人之间有很多的共同话题,裴舟行和叶牧驰逐渐熟悉了起来。
即使他们都有自己的交际圈,但叶牧驰会约裴舟行一起出来玩,还邀请他去酒吧听他的驻场;裴舟行有时也会约叶牧驰一起打球,而且打几场下来,裴舟行觉得叶牧驰确实是个好搭档。
自从知道了彼此假期都不回国后,两个人便时常约着一起旅游。
那一年的圣诞节,裴舟行和叶牧驰一起到意大利过圣诞。晚上两人在酒吧喝酒,酒意上头的裴舟行,和叶牧驰坦言自己的性取向,连带着对他的好感也一并说了。
裴舟行说起这些的时候,叶牧驰一直没有说话,只是低头看着面前的酒杯,骨节分明的手指摸索着酒杯边缘,裴舟行盯着那双手有些出神。等裴舟行说完,叶牧驰也只是喝了口酒便掏出钱包,付了钱。
直到他们起身从酒吧离开,叶牧驰伸手拉开酒吧的大门时,回头看着裴舟行说,
“裴舟行,我们试试吧。”
“叶牧驰,今天应该不是愚人节吧。”
“也许我也喜欢男的呢。”
那一年的圣诞节,在下着雪的意大利街头,裴舟行主动吻了叶牧驰,成了他的初恋;而那一夜,也是他们彼此的第一次。
回到学校后,他们两个人的事情很快传开,学院里的人议论纷纷。有些恍然大悟地说,怪不得那么多美女和裴舟行告白都被拒绝,原来真是个gay;还有人调侃叶牧驰谈了那么多女朋友,一次都没有上个床,还以为是他不行,没想到是因为床上的对象不对;还有人觉得可惜,两个大帅逼竟然就这样内部消化了。
和裴舟行玩的好的几个朋友觉得有些惊讶,但还是祝福;而叶牧驰的那些朋友们却个个目瞪口呆,震惊于谈了这么多女朋友的叶牧驰说弯就弯。
不过两个当事人并不在意这些言论,恋爱倒也没有谈的人尽皆知,但是两个人却是形影不离。
裴舟行会在自己没课的时候陪叶牧驰上课,而叶牧驰也会在裴舟行课上到一半突然就坐在他身边;两人没课的时候,有时会去打一下午的篮球,或者在叶牧驰的音乐室里坐一下午;周末的时候,他们会去看电影、听音乐会又或者在叶牧驰的别墅里呆上一天。
裴舟行觉得叶牧驰是个很完美的恋人。他体贴、大方、又分寸感,会专一地对待当下的恋爱关系,即使他谈过很多恋爱。
但无论叶牧驰的言行再如何地不可挑剔,可有些事情却不是想便可以做到的——就像裴舟行很清楚叶牧驰并不那么喜欢自己,就像自己对他的感觉也不过止于好感。
为什么不结束呢?裴舟行很多次这样问自己,却得不到答案。他想,也许是因为某些方面的和谐吧,所以他们谁都没有主动打破这个平衡。
直到次年10月,叶牧驰因为工作的原因回国一个月。
而平安夜那天,他回来了。当晚,他们便从英国飞到意大利,又在圣诞节那天,去了那家酒吧喝酒。
那是裴舟行第一次见叶牧驰喝醉。
叶牧驰之前每次喝酒,不管杯子的大小,只喝一杯。有次裴舟行好奇问起,他说是习惯,不愿多谈。
酒后的叶牧驰不再是那副总是拒人千里之外的冷淡模样,话多了起来,却说得没头没尾,但却总会说到一个名字。说完叶牧驰便趴在桌上睡着了,让裴舟行有些哭笑不得。他怀疑叶牧驰所谓只喝一杯的习惯,不过是酒量不好的借口。
裴舟行付了钱,打好车,搭着叶牧驰肩膀刚把他拉起身,叶牧驰手中握着的钱包掉在了地上。裴舟行只能无奈把他又放回来椅子上,低头弯腰捡钱包,却在弯腰的那一刻愣住了。
他看到叶牧驰的钱包摊开躺在地上,左边夹着一张照片。
照片上的背景是在一间舞蹈室,正前方是一面镜子。
透过镜子可以看到,穿着青色汉服的女孩盘坐着地上,满脸诧异,而看她一只手握着头发,另一只手拉着皮筋,好像是在扎头发的时候被抓拍的,额前还有一缕头发从指尖落了下来。
镜子后面的不远处站在两个男人,其中一个人上半张脸被相机遮住了,但是依旧能看到他嘴角的笑容,站在他旁边的是还稚嫩的叶牧驰。一头利落的短发还没有被染上颜色,白色衬衫和蓝色牛仔裤,是难得如此清爽的少年。
而他的脸上,是裴舟行很少见过的真诚笑容,一双黑眸就那样全部落在眼前的女孩儿身上。
裴舟行想这应该是叶牧驰最大秘密吧。看到照片的那个瞬间,他发现自己一点也不生气,也并不感觉难过,反而是松了口气——原来他们都有不敢说的秘密。
他将钱包捡起,小心翼翼地放到了叶牧驰的上衣口袋里,搭着他的肩膀出了酒吧。
刚推开门,便有雪花从眼前飘过。裴舟行一时间竟然愣在了原处,记忆不受控制地想到了那个冬天。
那是高三某个无聊的冬日午后,裴舟行和那个人在食堂吃完午饭,并肩往教室走。
裴舟行双手背在脑后,抬头看天,突发奇想地对着身旁的人说,
“学霸,我们打个赌吧。”
和走路没个正形的裴舟行不同,身旁的那个人总是挺直腰板走路,因为怕冷,冬天喜欢将双手插在兜里。
那时他只是看了自己一眼没有说话,而裴舟行知道这是同意的意思,于是继续说道,
“我们赌今天晚上会不会下雪——我先让你猜。”
“不会。”
“那我就猜会。”
“嗯。所以你今天早上出门没看天气预报。”
“我从来不看那个——赌注就是,如果你赢了,我答应你一件事;如果我赢了,你答应我一件事。”
“少管闲事,我的条件。”
“那我的条件就是——你要陪我逃晚自习去堆雪人。”
“裴舟行,说实话你到底几岁?”
“17岁,6月16日,双子座。你可要记住了!”
“……所以裴三岁,你这些年光长个了?堆雪人这么幼稚的事情也能想出来。”
“切!你管我?月考比我低一分的手下败将。”
那天晚上没有下雪,但那年的初雪夜,晚自习放学后,全校学生都看到了学校操场中央,那个半人高的雪人。
这一年的圣诞夜,在落雪的意大利街头,裴舟行结束了一段感情,又想起来了他。他觉得这个酒吧真邪门,开始和结束都在这里。
第二天是叶牧驰先提的分手,裴舟行只是耸耸肩说了句,
“我就说吧,直男就是直男——还是个只敢把秘密藏在钱包的胆小直男。”
那天的叶牧驰格外沉默——没有反驳,没有不屑,只是在最后和他说了句,“对不起。”
其实,该说对不起的应该是他,裴舟行看着叶牧驰走远的背影想。
他是因为叶牧驰第一次在舞台上那拒人千里之外的气质,和那个人很像,才注意到他,因为叶牧驰的眉眼像他而有好感;而叶牧驰因为裴舟行的性别而选择开始这段关系。
说到底他们的关系不过是一场爱而不得之后补偿性的交易,当其中一个人挣脱这种逃避时,这场交易便开始瓦解。他们都没有多么地喜欢对方,却也真真切切地在一起一年,到最后早已弄不清楚到底是谁更应该说抱歉了。
分手的一周后,叶牧驰回国了。
他们分手后学院的人议论纷纷,很多人都一副早知如此的样子,说叶牧驰这样一个花花公子怎么可能一场恋爱谈那么久,为裴舟行觉得不值得。
但就是这样应该老死不相往来的人,在叶牧驰回国的前一天,一起在体育场打了一下午的篮球,最后以裴舟行赢走了叶牧驰的一辆跑车结束。
那一天的叶牧驰,知道了裴舟行最大的秘密。
“高中毕业晚会上,你还挺有勇气的。”
叶牧驰依靠在墙上,看着吐出的烟圈逐渐消失,勾了勾嘴角笑着说。
“这都几百年的老黄历了——叶少,你这消息也太滞后了吧。”
裴舟行双手插兜靠在旁边的篮球框上浅笑着回道。
“那后来呢?”
“……今天不是给你送行吗?怎么说起我的事情来了——来,干杯,祝我们叶少回国一切顺利。”裴舟行弯腰从地上拿起两瓶酒,开了口递给叶牧驰,又忍不住调侃道,
“啧!不过就你现在这风评,想要追到人家小姑娘可不容易。要是我,也肯定劝那个女孩离你远点。”
“是吗?”叶牧驰苦笑着,和裴舟行碰了碰酒瓶,一饮而尽,“这件事,算我欠你的。回国有事随时找我。”
裴舟行无所谓地耸了耸肩,举起酒杯说道,
“那先谢过叶少了。”
叶牧驰走后,裴舟行的生活又恢复了从前的轨迹:上课、吃饭、打球、旅游……他觉得自己没有资格嘲笑叶牧驰,因为和叶牧驰比,自己是个彻头彻尾的胆小鬼。
明明总会想起那个人,却不愿承认,而是选择逃避——参加很多学校的活动,让忙碌填满了自己的生活。但即使这样,也总会在某个发呆的瞬间回忆起和他有关的事情。
毕业典礼那天,父母从国内来参加活动,期间他们多次想让他回国到公司历练,以后继承公司,但裴舟行拒绝了。
也许是不想继承公司,也许是为了逃避而选择不回国,裴舟行已经申请了哈佛商学院的研究生。知道这件事的父母,就像他高中出柜时那样什么都没说,只是在回国前,母亲抱着他,拍了拍他的背,让他好好照顾自己。
看着父母逐渐消失的身影,裴舟行知道与懂事的弟弟相比,他自幼便是个不让人省心的孩子。
从幼儿园就开始和班上的男同学打架,还总在别的小朋友午休的时候偷跑出去玩;小学的裴舟行还算老实,但也因为逃过几次课被找过家长。
初中的裴舟行特别贪玩,仗着脑子好上课不爱听讲,爱上了打篮球,总是喜欢上课从后面偷偷跑出去打篮球,因此逃学,逃课都是家常便饭,因为这事妈妈夏文瑶没少往学校去,收效甚微,裴舟行还是想干嘛就干嘛,但因为成绩好老师也无可奈何,最后只能退而求其次让他逃课可以,但是不要影响其他同学。
初中的女孩们总是很直白,喜欢了就去追,被拒绝了也不所谓。因此那时的裴舟行有些苦恼,因为经常被几个女生堵在路上,其中一个女生和他表白,一开始遇到这样场面的裴舟行有些懵,挠着头不知道怎么拒绝。
因此只能求助老妈夏文瑶,那时她先是调侃道,没想到竟然有女孩会喜欢自己自家儿子这样看起来不靠谱的男生。然后很认真地说道,如果喜欢的话,要认真考虑好,答应的决定是不是正确;如果不喜欢的话,不能因为好奇而答应人家;拒绝的回答说什么不重要,但要记住一点,不能伤害到喜欢你的女孩,因为不是所有的人都有那样的勇气表达自己的心意的。
那时的裴舟行听得云里雾里,但是想到前段时间身边的朋友和校花谈恋爱,说他每天都没时间都要去陪女朋友,觉得可真影响他打篮球,自己还是不要谈恋爱的好。于是每次遇到被表白或是被送情书的情况都会当面拒绝,可能是因为这样的拒绝多了,后来也就没什么女生找他了。
后来老妈听裴舟行说了这件事,笑着和老爸裴明智说,看吧,我就说不会有哪个女孩一直喜欢咱们儿子这样的,太不靠谱了。
看起来事事不靠谱的裴舟行中考考了全市第二,因为直升高中部,裴舟行也没怎么在意成绩,考完了就结束了,就连成绩单都是夏文瑶去学校帮他拿的,因此那时裴明智正好有事出国,便带着裴舟行一起,顺道去玩玩。
因此和全市第一只差了一分,因此周围的朋友总喜欢拿这个事情调侃裴舟行,然后就聊起了不知道从哪里听来的关于全市第一的事情。
裴舟行向来不在意别人的事情,对于这些不知道真假难辨的八卦也向来不放在心上。但每次出去玩,周围的人总是要谈起那个全市第一,即使不放心心上,裴舟行也被迫记住了一些关于全市第一的学霸的事情:长得帅,但家里很穷,整个暑假一直在游戏厅兼职……可是裴舟行听到顾循宥这个名字,却觉得那应该是个带着厚重黑框眼镜的书呆子。
有次和朋友去打桌球,打到一半,朋友带来的几个女生不知道怎么又谈起了顾循宥,然后朋友就又调侃起了裴舟行,
“我们裴大,之前可一直是我们学校的第一,这次变成裴二,有什么感想吗?”
裴舟行无所谓地耸耸肩,眼睛正瞄准一个球,随着“嘭”的一声,桌台上的最后一颗球入袋,他直起身拿起巧克擦着球杆说道,
“我对书呆子向来没什么感想。”
但是当时的裴舟行不懂,有些话不能说得太满。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