谷奕脑子有些混乱。
就算他是以前在魔都整天逃课的问题少年,也实在没有想到——
楚门一中高三开学第一天,8月31号晚上九点,全校人都在上晚自习的时候,他会跟黄怀予、苏琬、白度这三个人一起,爬山。
白度气喘吁吁地抬头:“上面就是鸡鸣山公园了。我妈经常吃完饭到这儿散步。”
谷奕向上看去,果然看到上面是一个宽敞的平台,山路向上延伸,有零零散散的市民在路灯下散步,正前方有一块大石,写着“鸡鸣山人民健身公园”几个大字。
路边草丛闪烁着荧光绿色的指路灯,远处还能隐隐约约听到大爷大妈广场舞的音乐。
——果然在省重点高中旁边,就算大晚上爬山,也不是恐怖片剧情,而是全民健身的正能量情节。
四人一列纵队上山,考虑到没什么体力的白度和不熟悉路的谷奕,黄怀予建议白度第一个慢慢走,谷奕在最后,黄怀予和苏琬在中间。
“我们等会上到上面的公园就可以休息了,朱秋霞肯定追不过来,我们在上面等到放学就可以了。”
苏琬今天穿的长裙和凉鞋,上坡的时候十分不方便,走几步就会被路边的杂草绊住。
山坡周围唯一的光源只有草丛中荧光绿色的指路灯,她只能努力辨认眼前的路,尽力不让自己被绊倒。
突然,路边多出一束光秃秃的树枝,在昏暗的绿色灯光下,她眼一花,一脚踩在树枝上,整个人不由自主地向后倒去。
“杯子!”
黄怀予听到苏琬的惊叫猛地回头,右手迅速向后方的苏琬抓去——
手上抓了个空,但是苏琬后面的谷奕一把将她接住,一手撑住她的腰,一手抓住了她的手腕。
“没事吧?”
苏琬愣愣地看着扶住她的男生的眼睛,喘了几口气,摇摇头。
“……”黄怀予牵过苏琬的手,抬头看着谷奕,表情依然很臭,但是语气却软下来,“谢了。”
谷奕听到她的道谢有些愣住,静静地看着她们两个人,眼神在黑暗中有些看不清。
“应该的。”
……
白度在前面喊:“到了到了!终于可以休息了,刚刚跑得累死了,体测一千米都没这么认真过。”
四人到了半山腰的公园里,往下看可以鸟瞰整个楚门一中。
教学楼灯火通明,黑暗的学校被无数的灯托举出光明,大大小小的窗户里,可以看到许多埋头学习的少年们。
“啊,有风,好凉快。”白度扯扯衣服,舒服地眯起了眼。
苏琬抬头看见满天繁星,惊呼:“这里可以看到星星。真好。”
黄怀予感叹:“好浪漫。”随后一屁股坐到草地上,从裤子口袋里掏出一包炸鸡柳,用竹签津津有味地吃起来。
三人:“……”
谷奕无语:“你是怎么做到那么紧张的情况下还能顺带把鸡柳带上的。”
她手撑到草地上,嘴里嚼着鸡柳,歪着头看星星。
“没了吃的,我会不开心的。开心很重要。”
……
苏琬坐下来,看着下面的教学楼,有些担心。
“感觉朱秋霞应该记住谷奕的头发了,万一通知全校班主任一个个找我们就惨了……更何况现在我们还翘了晚自习,可能等会马辉来班上检查,就会被发现。”
白度闻言也有点慌。遇见这种事他第一反应,就是下意识看向四人中成绩最好的“好学生”黄怀予——结果就看见她正坐在地上,头也没抬地吃鸡柳。
苏琬沉吟几秒:“不过上次杯子早自习迟到被朱秋霞抓到,最后也没有全校点名批评,好像是因为马辉有说这是我们班第一名,就算了。”
紧接着又微微叹口气:“这一次比迟到更严重,我们还当着她的面跑了……希望这次运气也能好一点。”
苏琬和白度有一搭没一搭地讨论解决办法,但是说来说去也没能说出一个所以然。
黄怀予压根没管他们在说啥,吹着晚风,三下五除二就吃掉了一整包鸡柳。
她正在借着旁边的路灯光费力地找袋子里的油渣,就听见身后传来一个闷闷的声音。
“像你们这种第一名第二名成绩好的人,看见我这种人,就会觉得我是问题少年小混混吧。”
黄怀予顿住,转过身,对上黑暗中谷奕晦淡的眼睛。
“是不是在你们眼里,只要成绩不好的、不认真学习的人就都是叛逆的问题少年,都应该得到遏制,然后必须去好好学习,这样才算走上正道?”
黄怀予沉静地看着他,几秒后开口。
“谁告诉你的?”
谷奕一愣。
黄怀予把鸡柳袋子收起来,重新看向他:“我问你几个问题吧。”
“你对未来有计划吗?想去哪个城市?想过什么样的生活?”
“跟家人关系好吗?跟朋友关系好吗?对于所有这些你爱的人,你们之间的相处和沟通健康正常吗?”
“你每天,开心吗?”
“……”一连串的问题让谷奕一下子愣住了。
黄怀予坐在草地上,双手抱胸,认真地看着他,轻轻地说:
“人活着,都是为了开心。你学不学习根本就不重要。如果你愿意,你退学去学校对面卖炸鸡柳都可以,只要你干得开心。”
“你觉得会被人看成是问题少年。其实有问题的地方根本不是你不学习,而是你每天既不开心,也不知道什么能够让你自己开心。就这样迷茫着,囫囵吞枣地,混着每天的白天和黑夜。”
“你说我是好学生。其实我最讨厌奋斗,讨厌吃苦,讨厌一切痛苦。除了成绩好,我在所有人眼里都是一个叛逆的人。可是,假如我真的不学了,我又会陷入更大的痛苦,就是我永远也实现不了自己对未来生活的期望了。那我也就再也开心不起来了。”
“所以,你好好想想,你会为了什么而开心快乐?”
*
已是夜晚,帝都新娱公司的练习室。
整层楼只开了一盏灯,练习室里只有昏暗的灯光。角落的录音机大声放着音乐,强烈的鼓点在安静的空间里显得格外清晰。
楚恒一个人在镜子前一遍一遍地跳着舞。
几滴汗水从他脸上滑下,隐入他线条流畅的肩颈深处,又因为跳舞动作过大而被甩出来。金色的头发已经被汗湿,腻腻地贴在白皙的脸侧。
这个八拍,手臂要用力砸出去……
这里,身体做一个wave会更好看……
他微微喘着气,高挑瘦削的身影隐没在昏暗里,耳边只有音乐和鞋子擦过地板的尖锐摩擦声。
有时候一个人跳舞跳久了,他会隐约觉得,好像世界上只有自己一个人。这样安静的感觉可以让他得到短暂的喘息,不用去记起那些扭曲的虚假的脸。
“楚恒??”
顾安惊讶地站在练习室门口。
他们今天一大早就去江城录节目,录到下午五点,中间还因为碰到艺人耍大牌迟到,整个摄制组等了两个多小时。
他们这种糊团就更不用说,跟着一起等,还差点没分到中午的盒饭。好不容易录完,坐飞机回帝都还遇上晚点,到公司的时候已经晚上十一点多了。
顾安本来已经卸了妆躺在床上了,突然发现唯一的一副耳机落在公司更衣室的衣服口袋里。好在宿舍和练习室离得近,他睡意朦胧地到更衣室拿耳机,没想到远远就能看见练习室里微弱的灯光。
这个点居然有人还在练习?
他惊讶地看着一个人在昏暗的镜子前面认真跳舞的高个男生,突然说不出话来。
他们这五个人中,楚恒是公认条件最好的。
身高182cm,身材比例好,长得帅,甚至有一双桃花眼。他从小就在合唱团当领唱,高一读书期间被星探发掘进了公司,只培训了八个月就出道了,在练习生考核里是绝无仅有的综合第一名,几乎所有老师都夸他天生就是吃这碗饭的。
即使成团以后总共也没什么粉丝,他也凭借着外表和能力成为了团里的top。
他不爱说话,其他四个人自然而然地形成了一个小团体。
他一个人吃饭,一个人练习,飞快地进步。
可是,糊团没人权啊。
刚出道时五个人都兴致冲冲铆足了劲要干一番事业出来,可是一年了没有资源,两年了没有起色,三年了再多的热情都已经消磨在每天枯燥的练习和暗无天日的等待中。
楚恒是条件最好且最努力的,他知道。
只是三年的消磨过后,居然还能这样自律,他怎么也想不到。
“……”楚恒听到门口的声音,转过头看他,轻轻喘气。他今年年初染了金发,本来就白皙瘦削的脸更加像人偶,五官精致到有些不真实,隐藏在黑暗里,气质冷漠阴郁,像是和黑暗融为了一体。
顾安愣愣地看着他漆黑的瞳仁,想说些什么却突然忘了,只好说:“大晚上不开灯怪吓人的。”
“梁姐说要省点钱。”
顾安又不知道该说什么了,只好尴尬地扬扬手里的耳机:“我过来拿耳机的。”说完,只能最后留下一句:
“早点睡吧,明天还有课。”
楚恒点头,睫毛垂下,依旧无话。
……
“哎哎哎!!百里守约上!!”
“清理兵线清理兵线!!!”
“操!你他妈会不会打啊!!!”
顾安低头走过走廊,听到隔壁寝室虚掩的门里传出熟悉的粗口。
他走进寝室,一下子闻见满屋的烟味,脚边扔着几个被捏瘪的啤酒罐。
“顾安你拿个耳机怎么这么久?我们都打了五盘了,这盘打完就回去。”
“……”
顾安低头沉默,听着充斥着耳边的脏话和刺鼻的烟味,捏着耳机的手紧了紧,没有说话。
久久没有听到回答,赵焰灌了口酒,狐疑地看着门口站着的顾意:“你他妈聋了?”
“……明早有声乐课,还是早点睡吧。”
赵焰皱了皱眉头,冷笑一声:“你不会是去找楚恒了吧。”
“没有。……我只是,刚刚在练习室里碰到他了。”
宿舍里气氛顿时冷了下来,另外两人全都停下了游戏,看了过来。
赵焰歪着头,吐掉了嘴里的烟,站了起来。
“怎么,又被我们尊贵的C位大人的勤奋感动了?你现在在这装好人给谁看?你要么给别人镶边三年也忍着,要么就别磨磨唧唧,别一副当了婊子还要立牌坊的样子,那些事你干得少了?谁给他下的安眠药?我可没逼你。”
“……”
顾安听到最后一句话,闭上了眼,靠着墙,再也没有说过一句话。
赵焰和陈影走出寝室,在门口经过顾意时,狠狠地朝他的肩膀撞了过去。
顾安被撞到门后,融入了墙角的阴影之中。
“……”
寝室里陷入沉默,钱明哲漠然看着他们离去的背影,转头看向顾安。
“把垃圾收拾一下。我去洗澡。”
他走过顾安身边,顿了顿,面无表情地说:“做了就是做了,不可能回去了。识时务者为俊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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