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花山庄的事情暂时解决,但清源教总坛还未找到。
清源教意图倾吞玄音阁也不是一日两日了,对玄音阁的各种追踪手段多有研究,防范得极其严密。且那日花魔逃得太快,暗网与死部竟一时找不到她的踪迹。
纪煌音计划留在梅花城,直到找到清源教总坛为止。
东方问渊也向江湖各派传递了消息,说明了清源教与魔教的联系,让他们仔细防范,避免再有类似于梅花山庄的祸事发生。
执言第二天早晨总算清醒过来,只是他有些晕晕乎乎的,出了门还分不清东南西北。
宋之阶作为江南首富,在好东西上花钱那是毫不手软,也不知他是从哪儿花的高价,买来这海海的迷子,还一口气下了三四包给执言吃,药性猛得退也退不去。执言昨夜虽已服过玄音阁的密药解毒,但过了一个上午仍旧觉得自己神志昏沉,于是又往纪煌音处要了两枚提神醒脑的清凉药丸。
执言来时,纪煌音和东方问渊正在商议花魔之事,看他一路迷迷糊糊的,十分不厚道地笑出了声,又看他一脸迷瞪地就着茶水服下药丸,好笑之中多了点好气。
“你当日找到石山先生后,既是劝不动他返回扬州,就该早日发消息告诉我与你家公子才是。现在可好,没把人送走,倒把自己搭进去了。你若是迷药吃多了,把脑子迷傻了可怎么好?玄音阁的音鸽从来不让外人驱使,我这个阁主好不容易让你用一回,你却不肯拿来发消息求救,真是守着金山要饭吃。”
执言被她数落一通,不好意思地笑开:“我本来以为可以把先生顺利送回扬州的,所以才没有传消息打扰公子和纪阁主。”
东方问渊看到他那晕乎乎的样子,在一旁微叹了一声,嘱咐他先好好修养。
冯程忆被接下山来养病之后,伤势好了不少。她不过是右侧肩膀受了伤,内伤又已在山庄中调养过,现下药石无缺,她将养了两日便已经行动自如。
说是行动自如,宋之阶还是担心冯程忆不便,每日跟在她后面端茶倒水,忙前忙后地献殷勤,最后冯程忆不堪其扰,用没受伤的那只手提刀把他赶出了自己的房间。
“少在我这里装模作样!”
冯女侠对着宋之阶扔下这句话,啪一声把房门关死了,任由宋之阶在门外如何拍门呼唤、卖惨献乖,她也不应半声。
宋老舅无法,被赶出房门后,便到东方问渊处诉苦,要他帮忙笼络舅妈的心。可是他拉拉杂杂说了半天,东方问渊看都不看他一眼,末了还要他快些回去休息,自己要处理清源教之事,还要细看各大门派的回复。
宋之阶委屈得老泪纵横,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在他房中哀嚎什么娶了媳妇忘了舅舅、什么小夫妻甜甜蜜蜜就不管老夫妻团不团圆、什么你再不管我我就去找外甥媳妇告状……诸如此类的话语。
东方问渊清楚自己舅舅这张嘴是没个靠谱的,也怕他真的去纪煌音那里瞎说,便放了手中的书信道:“舅舅若是无事可干,不如去梅花山庄看看情况。你既说老庄主是你的故友,他遭此劫难,大病初愈,难道不该去探望一番?”
见色忘友的宋之阶这才想起自己那倒霉的老朋友,当下握着折扇起身向屋外走去,不过口里还是嘟嘟囔囔的:“都嫌了我,这一家子都嫌了我……”
宋之阶带了些礼物,摇着折扇爬上了梅花山庄。
这几日间梅花山庄已大致恢复如常。
梅老庄主清醒之后,已从自己儿媳口中知晓了一切,这几日间也向玄音阁送过谢礼之类的东西,今日见老友到来,自然对他又是一番道谢。
这梅老庄主原是宋之阶从前游学时结交的一位故友,对宋家的事也有些了解。
作为宋氏书院的独子,自小便是以读书为重。不过少年时期的宋之阶,表面看起来是个地地道道的读书人,实际上满肚子的发财生意经。别人读书想的是文章,他想的却是文人喜好风雅,可以赚他们的钱。
宋之阶偶然结识了梅花山庄庄主后,想到梅花一物在文人中多有市场,便与梅庄主合伙,向自己的同窗友人兜售梅花,甚至在宋氏书院和扬州文人圈子里做起了不小的生意,赚得盆满钵满。
只是好景不长,宋之阶的梅花生意没做多久就被宋立衡发现了,宋立衡当即给了他一顿家法伺候,让他安心读书不可再想那些金银俗物。哪知世事变化无常,后来宋家平白遭难,兜兜转转还是叫宋之阶一头扎进了这黄白俗物里。
宋之阶也是难得与梅家老友一聚。二人叙过半日的旧,梅老庄主又提起东方问渊与纪煌音的搭救之恩,心中十分感激。宋之阶一听这话来了精神,趁机说了许多自己外甥和外甥媳妇的能干之处,把纪煌音夸得天上有地下无,直说他们宋家娶了房好媳妇,又各种宣扬这对小夫妻如何如何恩爱等等。
梅老庄主身为人父,儿子刚刚成亲,家中便横遭劫难,万幸化险为夷,他心中充满了对人生的感慨。现下这位老父亲对于合家团圆、幸福美满、儿孙满堂之类的话题十分之感兴趣,与宋之阶聊得契合无比,又各自欣慰于家中儿子外甥娶了好妻,想来儿孙绕膝指日可待等等……
于是在东方问渊和纪煌音不知情的情况下,他们的亲事竟渐渐要被宋之阶坐实了。
宋之阶之所以要这样做,都是有原因的。
这几日间,东方问渊总试图跟宋之阶解释拜堂一事,但宋之阶要么就是岔开话题,要么就是直接打断。
其实宋之阶对于外甥要说的话心里门儿清,当日那场婚礼确实是作不得数的,但那又怎样?总之他认定了的外甥媳妇谁也别想改。自己家外甥的性格如何,他最清楚不过,这小子指不定还在瞻前顾后,担心着这样那样的事情,因而不敢向纪煌音表明自己的心意。
在宋老舅看来,自家的外甥和外甥媳妇做大事都是一把好手,可到了感情上还是三岁小孩儿。其实彼此心中的情意早就该水到渠成了,只是隔了一层窗户纸谁也没捅破,一个心里明白嘴上糊涂,一个心里糊涂嘴上更糊涂,再这么下去不知要耽搁到什么时候。
宋老舅自有一把算盘打得噼啪响。
成就姻缘,既要靠天定,也要有人为,更要在时机上下手。现在见不到天上月老下凡给自己外甥绑红线,那他就亲自充当这个月老。
婚礼不作数又如何?假话说上一千遍也就成真话了,宋之阶偏偏要把这个谣言散布出去,再把谣言一力落实,梅老庄主就是他的第一个谣言接收者!
就这般,宋老舅在梅花城中东游西荡散布谣言了四五日,他合家团圆的好日子便到头了。
因为后续有可能会与清源教的人再次交手,不会武功的宋之阶留在城中未免危险,东方问渊思前想后,还是觉得让执言先送宋之阶返回扬州比较妥当。然而宋之阶哪里肯走,他一定要留下来陪着冯程忆。
宋之阶说起话来不着四六,但骨子里宋家人的倔强是一点不少,不然也不会找了一个‘死去’的冯程忆十几年。
几个人僵持在冯程忆的房间里,软硬兼施,却怎么都劝不动宋之阶离开。
冯程忆看着眼前这个容貌大改年华不再的男人,那双如画笔勾勒而成的秀逸双目却仍旧如当年一般,似有含情春风,让人看上一眼就沉醉其中。
当年书生模样的俊秀少年,会用这样一双眼睛望着她,笑嘻嘻地说:“程忆,你真好。”
可是同样的,这双眼睛也会春风不再,无不漠然地道:“冯程忆,我想清楚了,我们还是做朋友的好。”
冯程忆脸上浮现出一丝讽刺的笑容,道:“宋之阶,当年你不是想得很清楚了吗?现在又是做这些样子给谁看?”
宋之阶握紧了手中的折扇,声音却颤抖着:“我没有想清楚!我想的东西全都大错特错!”
他收起了一贯散漫的表情,在冯程忆冰冷的目光里站起身来走到她面前,无比郑重地求她:“我知道,无论我现在说什么做什么都弥补不了当年的过错……我不求你原谅我,我只求你给我一个机会证明我自己,让我能够时不时见到你。起码……起码你不要再说自己已经死了,让我连想见你一面都做不到!”
十几年的光阴逝水东流,带走的不仅是爱恨情仇,还有许多其他的东西。当年扬州城中俊秀的少年书生,江湖上初有威名的年轻侠女,都已霜尘满面、青春不再。
“程忆,我已经错过了十几年,不想再错下去。”那双漂亮的眼睛水雾氤氲,几乎要坠下泪来,“求你,让我能够见到你……”
冯程忆沉默了许久,最终低头闭上双眼,叹了一声:“你的双鱼玉佩呢?”
“玉佩……”宋之阶一怔,“在这呢!”
他胡乱抹了抹脸上的泪痕,赶紧掏出贴身佩戴多年的玉佩奉了过去。
那是一枚圆形玉佩,通体玲珑剔透,雕刻得十分精美,合在一起时是一双戏水的游鱼,团团相拥,分开则成两尾玉色锦鲤,各得自在。
东方问渊见过这枚玉佩,宋之阶曾说,这玉佩是他用自己赚到的第一笔银子淘回来的,要和自己未来的妻子一同佩戴,过了这么些年,这枚玉佩总算放到了他想放到的人手中。
冯程忆看着掌中的双鱼玉佩,一些久远画面在眼前纷飞而过。
相呴以湿,相濡以沫,不如相忘于江湖。
可是终究未能忘记。
她似乎是苦笑了一声,接着轻轻拆开那双玉佩,将其中一条握在手里,另一条还给了宋之阶:“你先回扬州,过后我会把这一条带去还你。”
宋之阶捧着单条游鱼,高兴得声音都发抖了:“你……你愿意来扬州和我在一起了吗?”
还没等冯程忆回答,他又摇头道:“是不是扬州都无所谓了,只要你和我在一起,你愿意去哪,我就随你去哪,只要我们在一起!”
冯程忆皱眉道:“我没有说要和你在一起,我只是答应你,此间事毕,会将这一半玉佩送还。”
宋之阶还要再说,冯程忆已经面有不悦:“你走不走?你若还不走,我现在先走!让你后半辈子再也见不到我一面!”
“好好好!我马上走!”宋之阶生怕她反悔,握着另一半玉佩,赶紧出门,临到门口又扒着门框反复叮嘱:“我在扬州等你!你一定要来啊!一定啊!”
最终还是东方问渊与纪煌音几人看不下去,合力把宋之阶拖走了。
宋之阶飞快收拾了行李,叫了马车,哼着小调跟着执言上路离开。
纪煌音与东方问渊在客栈门前为他们送行。
执言那里东方问渊已叮嘱过了,若有什么变化要及时传消息回来。执言已经吃过一次亏,这次完全学聪明了,他家公子说什么就是什么。宋之阶则是对他们俩絮叨了好一阵要仔细照顾好舅妈之类的话。
东方问渊懒得听他唠叨,只道:“舅舅还是先照顾好自己吧,天色不早了,赶紧上路要紧。”
他说完就回身进了客栈。
纪煌音知道东方问渊对外性情冷淡,对内却是极其上心,然而送行之时自己先转身离开,突兀得有些不合道理,他这样一个人,再是冷淡,也从未对人做过什么失礼的事。
宋之阶却已经习以为常了,轻声对一旁的纪煌音道:“渊儿只对自家人如此。”
纪煌音不解,宋之阶含笑地看着东方问渊离去的背影,为她解惑:“他啊,从小到大都是这个样子,你别看他整天一副冷淡模样,好像谁走了都无所谓,其实他心里最不喜欢离别了。每次渊儿和亲近的人分别,都要先转身离开,就是因为他不想看到别人离去的背影。”
原来是这样吗?
纪煌音注视着那道飘然远去的白衣,第一次知道,原来他看上去那么强悍可靠,心里却是这样害怕离别的到来。
宋之阶转头对纪煌音微笑道:“外甥媳妇,舅舅要走了。你和渊儿两个人在外要照顾好自己,千万别受伤,不然舅舅可要心疼死了。还有,两个人千万别吵架,若是渊儿有哪里做得不好,或者是欺负你,你尽管找我说,舅舅帮你教训他!”
纪煌音看宋之阶满脸期待地看着自己,心中清楚这位舅舅想听什么,此时也不好再解释,只得胡乱点头应下,无奈笑着唤他:“舅舅,我知道了。您此去扬州,一路也要多多保重。”
“哎!”宋之阶这才满意了,“这就是了,真是我的好外甥媳妇!”
宋之阶登车离去,纪煌音在路旁对他挥手道别,直到马车渐渐看不见了,才回身进了客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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