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车回到园区已经是六点左右了,天色转暗,只剩远处的边际还有一道微亮的霞彩。
冬日的夜总是来得很快。
偌大的餐厅里只有她们两个客人,水晶吊灯流光溢彩,精致的陶瓷餐盘里,摆放着各式各样的美食,边角加以鲜花点缀,田间随处可见的普通的青菜摇身一变成了上等佳肴。
纹清吃得食不知味。
这里的氛围让她实在难以相信,自己还留在离岭城近百里的乡村里。原来什么都已经变了,只有她始终觉得家乡还是儿时记忆中的模样。
“中餐不合胃口么?”谢荧搁下筷子,端起茶杯轻轻啜了一口。
纹清食不露齿,抿唇浅笑:“还好,比那天的鲜花宴合胃口多了。”
谢荧微呛,拿餐巾捂住嘴唇,她仰靠在长椅上,脸上多了丝玩味,一张脸明媚生姿:“很好,你总算是放开一些,都能跟我开玩笑了。”
纹清叹了口气,把筷子小心搁到架山上,不让它发出一点声音:“我是很慢热的人。”
“我知道。”谢荧点点头,目光趋渐柔和。
“我也不是怕你。”纹清呐呐着,快速瞥过对方,像是怕她抓住眼里泄露的心虚。
“我知道。”谢荧依旧是那幅不咸不淡的模样。
“可能……”她斟酌着语言:“是因为我很怕自己不能回报你的好意。”
“回报?”谢荧疑惑不已:“你需要回报什么?”
钢琴吧里,舒缓的音乐传了过来,跳跃的琴键抚慰着忐忑的心灵,像是在为她埋下生出勇气的基调。
纹清偏过头,从窗户看出去,镜面上投放着两人的身影,那张带着惶窘的面孔乍然映入眼底,她蓦然有些讨厌这样的自己。
“我不想承受你单方面的好意,可是你知道的,我什么都没有。”我的所有一切,你都不需要,你也看不上,后面的话纹清只能放在腹底。
谢荧坐直身躯,褪去那丝玩世不恭的悠闲,显得正式了些:“你什么都不用给,就当我们在重温以前的友谊好了,你只需要像个朋友那样对我。你知道,像我这样的人,真心的朋友很少。”
“好。”纹清默默低下头,伸指探向茶杯,捧着它慢慢尝饮。只有让自己有事可做,才不会暴露过多的寒酸和无措。
朋友么?她可以献出点真心维护这段似梦似幻似真似假的友谊,那应当损失不了什么。
“那……”她咬咬唇,抬起头来,鼓足勇气直视过去:“明天你来我家吧,你不是对这清代古楼很感兴趣么,我可以带你好好逛逛,你不要嫌弃我的手艺不好就是了。”
“好啊。”谢荧很快应承下来。
几道甜品陆续上桌,‘温馨’的晚餐时光已到尾声。
放置在桌面上的手机突兀地震动起来,唐丽的名字明晃晃的显示在屏幕上。
这么晚了打电话给她做什么?纹清拿起手机,快速地挂断了。
谢荧眸光不经意从她手上滑过,笑道:“为什么不接,是男朋友的电话么?”
纹清红了脸,嗫嚅道:“我哪有什么男朋友,是以前的同学而已。”
“原来如此。”谢荧淡淡一笑,点到即止,也不过多追问。
稍时,她站起身来,接过一旁服务生递上来的外套:“走吧,我送你回去。”
纹清顺势站起身来,跟着她出了餐厅。
车子急速驶过山道,猛然打动的方向盘,使车轮泛起沉重的摩擦声响。
纹清腹内重又开始翻江倒海,在放任痛苦吐在车里,还是大胆出言换得好受一点之间,她忍受良久,选择了后者。
“开慢一些。”咬紧的牙关导致口气十分僵硬。
车速终于慢了下来,流转的灯光,划过一道道黑色树影。
车座渐往后靠,把整个人陷入较为舒适的弧度。
纹清深深喘息着,觑眸从窗外路过的屋宇,默默计算离家的远近。
晕眩感团团袭来,她闭上眼睛,强迫自己陷入浅眠之中。
不知道过了多久,她醒了过来。
车里弥漫着淡淡的烟草气息,身旁的人半躺在车座里,就着顶上洒满的星光,唇间溢出缕缕轻烟。
纹清睁着迷蒙的眼睛左右看了看:“到了么?”
谢荧灭掉烟,探手按住她的手腕,微微倾身过来看着她:“对不起,我不知道你晕车。”
纹清抬起手背遮挡着额头,似乎这样会好受一些:“没事,可能吹了风本就有些感冒。”
“山上有医生,我带你去看看。”
“不用。”纹清连忙拒绝:“回家躺一下就好了。”
谢荧收回手,纹清却没有马上起身,她依然把手半掩在脸上。
“你不应当抽那么多烟。”她突然道,说完自己也有点惊讶,这似乎有点越矩了。
“当然。”谢荧抱拢双手,眼睛盯着头顶,瞳中星光溢然,脸上表情却很漠然,仿佛什么也没有看到,什么也不值得在意:“这是在国外养成的坏习惯,我也在试着戒掉,可惜很难,静下来时心里总是空落落的,想要用什么东西填满。”
“也许你可以试试用别的爱好来转移注意力。”纹清认真的建议着。
谢荧轻笑出声:“那你帮我想一个爱好,你的爱好是什么?”
“我么?”纹清有些不好意思,声音也放低了些:“我就看看书,玩玩游戏什么的,这些对你来说肯定很无趣,再不然找朋友聊聊天也行,总之别让自己闲下来嘛。”
谢荧似有所悟地点点头,半真半假道:“那往后我静下来的时候,就跟你聊聊天吧,你可不要随便挂掉我的电话。”
纹清被这话弄得很是羞愧:“我怎么会随便挂别人电话,只有很熟悉的人才会。”
“哦。”谢荧悠悠拖长了音调:“原来是这样。”
纹清觉得自己停留得太久了,空气中已然充满了窒闷感,她推开车门下了车,回过头来道别:“晚安了。”
“明天见,纹清。”谢荧的脸在灯影下,眉漆目深,真是美得不可方物,饶是纹清再过躲闪,也不由得呆了两秒。
过后她挥挥手,逃也似的离开了。
在深沉的夜色中穿过幽静的翠竹夹道是一件需要极大勇气的事情,背后迟迟未离去的光亮,给了她安全感,但那光仿似实物,压得她快喘不过气了。
回到家中,匆匆洗漱完毕,躺进温软的被窝里,纹清拿出手机,翻出那个未接的号码。
想了想,指尖轻点拨了过去。
“喂,纹清。”轰隆的音乐声中,唐丽的声音带着酒醉后的慵懒。
纹清沉默几秒,冷冷的开口:“你有什么事么?”
“纹清。”唐丽大着舌头低喃:“我想你了,我想和你说说话,你不要不理我。”
纹清利落地挂掉了电话,把手机撂得远远的。不是她太过绝情,是她懂得分辨什么是虚情假意,什么是死缠烂打。
有一种人,她们捕击猎物的方式便是刷存在感,只要你理了她,那么接下来的每一天,她都会想方设法缠住你,直到你精疲力尽,上勾为止。
那么上勾之后呢?等待你的就是无尽的折磨了。
唐丽深谙此道,她众多的女朋友,大约有一半都是用这种方法得来的。纹清可是在某瓣八卦组认真拜读过几篇讨伐小作文,提到她的渣女行为无外乎如是。
手机呜呜地震动着,从枕上一路滑落到枕下,声音成了催眠曲,让纹清渐渐进入了梦乡。
天亮了,小花的呜咽声从外面传来。
纹清手指摸索到枕下,拿出手机,屏幕上显示已经是早上八点了,但那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下面有二十通未接提醒。
纹清真是哭笑不得,这个姑娘的毅力是真的好。
若换成她这么懒又容易放弃的人,去追求一个人,估计在第二通电话接听失败后,就会彻底封心锁爱了。
在床上眯了一会儿,纹清便下决心起床了。今天不是个睡懒觉的好日子,因为她的‘朋友’又要来此做客了。
虽然不知道是中午还是晚上,但提前准备起来总是不会错的。
早饭后,鲜花送了过来。
今天的花非常特别,不再是浓郁的紫色,而是一大捧红色的玫瑰,其中还有十数支黄色的宫灯百合,艳丽中夹杂着清新,有种强烈的反差感。
纹清在植物解说视频中见过这种花,知道它不适应于南方这潮湿的土地,种植难度非常大,养护成本高,所以在岭城基本是有价无市,没想到在这里竟然能目睹真容。
纹清接过花,送那快递小哥出门。
“张小姐,请你签个字。”快递小哥临出门时拿出一张收据单来。
纹清接过收据找来笔,一边签一边疑惑的问道:“为什么突然要签字了,之前也从来没有签过啊。”
小哥答道:“之前的花是园区送的,现在这捧花是以谢总的名义送的。”
纹清直愣愣看着怀中这捧红色的火焰,真有种火烧眉头的感觉。
谢荧这人虽然不如唐丽讨厌,但所做的事可没什么分别。
至少她的手段合乎纹清的心意就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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