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信了天闭,但错信了自己能等到那么久。下人看到他们的君王怒气冲冲地走出书房。
“大王您要去哪?”
“出宫。”叶君头也不回,“传令下去,朝政暂由内朝代理。”
当下人走进屋中准备清扫屋子时,只见一只茶杯已摔碎在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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倡国,山清水秀,然正因是旅游胜地,又是兵家源地,这里聚集了各形各色、各门各派的人物,于是挑衅叫嚣、打架斗殴、比武切磋什么都有。
虽无兵甲戈矛的战争纷扰,但也“太平”不到哪去。不过,总不缺乏人群向往之。
一个好好的国成了武林之地。
倡国国主算是吃香的,因为他的地盘没外敌敢打也没别国想要,国内各界各派相互制衡,又守各自的规矩,好管好治不必操大心,这国主当着舒坦。虽说吧他就算抛头露面一边喊自己是国主一边逛大街也没人理睬,会显得很没存在感。
兵家是独立于武派之外自成一格的,其不仅会打拳脚耍武器、精通兵法战事,而且还出了个易子,与易学紧密关联,懂国政权术,因此更与武派拉开了距离。
半年前,武派来了一帮结盟的武者,个个是江湖上鼎鼎大名的狠角色,前来向兵家挑战(找茬)。
并不奇怪,兵家原为武派却自孤自立、不行侠武之事而为朝廷官僚卖命(用他们话说),有悖于武林(关键是借各国朝延之力混得还风生水起、史记经传),自然难免遭受排挤。
武者赖着不走,还时不时暗算兵家及易家子弟,兵武双方矛盾复杂不好调解,于是只得久耗下去。
兵子为此着实苦恼。
然而近日,疑难居然悄悄被解决了。那些武者突然陆续放弃,甚至有的在走之前向兵家登门致歉。
像被什么“蛊惑”,转变了想法似的。
有人说在某武者离开的前一天夜里看见过一个神秘人同武者私下见面劝解,一传十十传百,传成了有神秘人私下找武者决斗并把他们打趴下治得服服帖帖。
于是大家都知道了倡国出现了位见义勇为(那些武者跋扈凶残,自是非正义的)、很有本事的神秘侠客(侠肝义胆不是大侠是什么)。
武者打发走了受益最大的当然是兵家,兵家也好奇这位侠客到底是哪方神圣,曾广宣要请其现身当面致谢与争取结交为友。然而之后不久却没了动静,跟突然忘了一样。
神秘侠客究竟是真实存在还是子虚乌有,别人无从得知。
还有一件事,外出寻徒弟的兵祖回来了。
……
和风日下,走着一个英挺男子,步履稳健,额边有些散乱的发丝带着一种风餐露宿的无羁。
天闭举起手里握的一把崭新的带鞘长刀。不久前他才从兵家出来。
刀柄上刻有一个“兵”字,为倡国字体,手指一推露出鞘内小半截刀身,上面又有个“易”字,汐国字体。
嘴角微微一勾,指压鞘缘正欲合鞘时,光滑的刃面有道影子一闪而过。
天闭神一凝。
又来,都第几次了?
这两天好似有个人老爱偷偷跟踪他,时隐时现的,不明身份,不知目的。
收剑,继续走,而后又顿住脚步。前方几米处迎面走来三四个衣着相同的手执书卷或背着刀剑、边走边交谈的青衣青年,他们是易生(敬奉易学的学生或子弟)。
天闭以自然的动作将项巾的衣料扯上一些掩住口鼻,打算与之擦肩而过。
这时另一边走过的一个褐衣胖子假装不小心撞上去,易生没留神,倒了两个。双方似乎认识,随后便发生了争执。
天闭收了脚步,想想避开路人视线,轻功攀上近旁一棵大树。大树枝繁叶茂好藏身,他蹲在树梢上静观下方。
“卜家人行事,难道都如你这般无礼?!”一个易生道。
卜家,顾名思义,算卦占卜的,而易学主张唯心现实,两家不成对头才怪呢。
“明明是你们自己顾着说话先撞的我,怎么搬弄是非反怪起我了?”胖子理直气壮,面目嚣张。
“故意的就是故意的,怎么不敢承认?”
“算了,别跟小人一般见识,气坏身子自己亏,我们走……”
“哼,”胖子鄙夷地唏嘘,“果然是大天才易子带出来的人,清高自大,目中无人~~”
“你说什么!”
“敢辱没先生!”
易生大怒。
“怎么着我说错了吗?”胖子来劲了,“第一大家的兵子都着力与多国共盟、协治天下,他易子倒特别,空谈理论不见落实,一枝独秀,装什么清心高洁?如今也不知躲到哪里又编惑众之言去了找不见人,各方为了他一人大动干戈浪费精力,他以为他是谁呀?”
其言同时激怒许多路人,树下展开一场唇枪舌剑的言论厮杀。
但未持续多久,一颗飞速窜出的石子击中了那胖子,胖子猛一哆嗦惨嚎一声。击的是麻穴,可叫人好受了。
一颗小石子让人不敢再横,遭千夫所指是可怕的,迫于无奈,胖子忙钻出人群张惶逃走。
树上的天闭没心思看下面人之后发生了些什么——那颗石子非出自他手,而是……从他身后。
背后有人!
天闭头微一偏,猛然发觉外来人息逼近,手往刀柄上一把,立时抽出刀来,挥刀同时起身,背后人早有防备,身法敏捷。二人就坎坷曲折的树梢上过起招。大树繁茂的枝叶摇晃几下,后归于平静。
来者戴着轻纱斗笠,未动武器,被逼后退背靠上树干,天闭将利刃抵在其颈部。
打斗途中天闭扯起的项巾已滑下了些露出了口鼻,唇欲张,但不等他出声,刀下的人一手抓住他握刀的手的腕部,脑袋带着斗笠靠得很近,熟悉的话音隔着薄薄的轻纱传入他耳中。
“天闭,才半月不见,你便要同孤兵戎相向了吗?”
握刀的手一松。对方的另一只手将斗笠取下来,轻纱滑过自己面庞,也滑过了他的面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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客栈。
叶拿过桌上放的刀来看。
这刀材质昂贵,做工精美,刀柄一个“兵”字,刀面根部一个“易”字,由此判断:“兵家人送你的?”
天闭如实相告:“旧友兵原相赠。”
刀被放回去,更贴切地说是丢回去,“别人送的你要,孤送的你不要?”
“临别时臣带的盘缠已够大王费财费力(他硬塞的),再送把大王随身携带的宝刀,臣受之有愧。”
天闭垂眸在沏茶,面上不见因来客的到访而生出的喜悦,反而有些清冷疏离,像初时的模样。
叶心里的不快更上一层楼,“孤想送便送,你应该收着。”
“大王就是太随意了。”天闭看了叶一眼,面露怨色,似乎还有点急躁,语气都失了往日的平和,“身为一国之君,不该轻易离守,更不该只身到这种人流混杂兵戎交错的地方来,这不是胡闹吗?”
“胡闹?”叶听不出其语中带多少关心,倒觉得句句埋怨,气一上来,语气加重,反问,“我是为什么来?”
他是为了谁!
天闭一滞,意识到自己刚才的话伤人了,无言地看着对方。
“天闭,”叶失望之色溢于言表,“你是不是不想见到我?”
“没有。”天闭慌了一下,想解释但没话说。
叶问道:“心情不好?”早看出来了。
叶伸手过去,裹住了天闭搁在茶壶边的手背。这动作看似普通平常,但深究有意。
他担心地问:“你在怪我跟踪你?”顿一顿,变得无奈且凄清,“我也没有办法啊,我若拦你,你肯跟我回去吗?不要怨我,天闭。”
寻你是忍不住,跟踪你是没有办法,我想拦你但你定是不愿……
天闭沉默。
“你到底怎么了?”叶语气变成恳求,“告诉我好不好?”
担忧之际其实也是在试探,怎么了,可能怎么了,如果是因为……
那只被握住的手无声地往回使劲,抽出去一点,但握着的手不肯罢休,快速地一收紧再拖回来,不让它走。
握过无数挑起生死的兵刃、执过无数决定国运的文书的手,此刻去握住另一只手时是无比大着胆子的。
两只手交叠在一起,如果能传递心跳就好了,就可以免去一些表达上的忌讳和劳神费心的猜疑。
如果真是,两者皆心知肚明,就看谁先道破。
一方依旧默声,叶语带侵略性地:“说话。”
僵持几秒钟,天闭竟是一反前态地笑了笑,好像只是开了个玩笑,又变回原来的样子。“让大王费心了,只是易家那儿出了点乱子,臣为之伤神,心有不快,不想却累及大王。”
易家两年没了掌事的,出乱子是常理之中。
“什么乱子?“叶问道,“外家上门找麻烦?”
“算有一点。”
其实易家有什么事早在处理兵家之事之前解决了,如今倡国最太平的地方恐怕非易家莫属。
“连你都解决不了?外家是谁?”叶信了,“可要我传书召些霁军过来帮你?”
“……”害人的话不能乱讲。
“亦或者,”能者办事总是有很多办法,并且讲究高效,“我让霁收了倡国?还是你带易家举家搬迁去霁都?霁国罩着总会方便些。”
天闭:“你又……”胡闹了。
他不敢再听一遍我为了谁。
天闭转言:“主要是家内部发生些纠葛,没什么大事,过不了多久就好了。”
天闭用另一只空着的手去倒茶并递杯给叶,叶终于肯放开手,接了杯。
天闭也将那只手收回,但皮肤上的触感久久不散,烫的,也不知温度出自哪方。
“解决好可以走了么?”叶道。
“不是说好了一个月么。”
“那好,剩下的时日你带着我。”
天闭显然想拒绝,但叶又不容置喙地说:“要么,就跟孤回去。”
好的,摆起君王架子了。天闭奈何不得,看着对方得意地喝着茶。
天闭第三次注意到叶右手腕上缠着的布条,想找点什么话题缓解四下微妙难耐的气氛。
他问:“你缠在手上的,是什么?”
难道受伤了?
叶瞥了瞥自己手腕,又看回天闭,不作掩饰地回答:“发带。”
“昨日街上看到的。”叶说着放下茶杯,去解布条,“倡国之物,颇具侠风,我看上便买回来了,如何?”
长长的丝绸发带挂在手上,绕在指间,给天闭看。但天闭不敢碰。
——发带是与他衣裳极相似的鸦青灰色。
叶捕捉到他面上闪过的一抹异样,当着他面将发带缠到自己头发上,并打上特殊的结。
西疆(霁包含其中)有一种古老的习俗:将与心爱之人常穿衣物的颜色相同的发带或头饰以专门的方式或特定的位置系于发上,以示心意。随着时间的淡化,如今很少有人知道了,但西疆史书典籍等有记载。
叶书房就有这类书,他记得天闭拿去翻阅过。虽为三言两语浅笔,但易子不是号称拥有过目不忘的本事么?到底看没看到?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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