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秋走后，阿筝看向了周公公作出邀请之态，“公公劳累，不如先在这院中坐坐。”
周公公拱手拒绝，“公主客气，奴婢还急着回去复命，就不多叨扰了。”
意料之中，阿筝也没觉得失望，毕竟“她”是个不受宠的公主。不过，既然来到这里了，还是得多了解宫中的情况，周公公这里撕不开口子也无妨，阿筝打算再想想别的路。
不多时，三人均到。
除了小秋面上是掩不住的兴奋外，另外两位小太监倒不见多少欢欣。阿筝对他俩眼生的很，这半月竟一面都没见过。看来“她”这儿的宫人倒是抢手。
“周公公奉惠妃娘娘的手谕调你们去帮忙修缮御花园，这差事须得细心应对，工期多久许是娘娘也无法准确估计。”
阿筝看了眼周公公，接着说：“但不论如何，你三人提着小心应对，别误了娘娘的正事，到时又寻我去给娘娘赔不是。”
周公公面上不显，心思却已打了几个转了。
别人不知他可知道，惠妃娘娘调这几人可不是专门为了修御花园的，不过这九公主对宫人着实不错，连后路都替他们想好了，但看这几人的样子，估摸是没听出来了。
小秋闻言看了阿筝一眼，心下惊讶。若是以往，公主哪儿会在意奴才的安危，了不得因为自己的人被借调又发一顿火。
确实不对劲。
院中的三人齐声称是，至于各人心中所想，阿筝也管不了那么多。心意到了，至于这三人能否听懂，只看自己，她总不能提着每个人的耳朵说遇到危险了来找她。
周公公清清嗓子，“时辰不早，奴婢就先回去复命了。告退。”
三人行过礼后跟着周公公一起离开，阿筝望向小冬的背影，只能祝愿这个姑娘能得偿所愿。
余光看到小秋欲言又止的眼神，阿筝没点明。
她穿了过来占据这具身体，小秋作为贴身宫人一点发现不了那是傻子，端看她是不是聪明人了。
阿筝是不太怕被指出换了芯子的。
一来这事太匪夷所思，一般人根本想不到这里，只要她行事合乎常理，任何改变都能以长大了来解释；
二来原身一个不受宠的公主，据她观察也没相熟的姐妹或者朋友。最熟悉她的可能就是小秋了。奴才想指认皇族，阿筝觉得成功率还是挺低的，除非她不要命了；
三来就算小秋不要性命走到那一步，其中也必然有利益驱使她这样。与其日后让他人抓住这个隐患，不如她先和小秋绑在一条船上。
说到底，还是得努力活下去。
阿筝坐在熟悉的位子上开始继续放空。以她的观察，小秋行事虽谨慎，但毕竟年龄不大，总有疏漏。
比如之前小秋收拾书房的时候，她整理的书册是书名排列的。
小秋有一方很是珍重的帕子，之前不小心当着阿筝的面掉了，帕子的布料软糯，上面刺绣的针线绝非凡品，至少她这个公主用的都没小秋手上的好。
阿筝装作不经意地开口问：“小秋，你进宫多久了？”
小秋正在收拾房内用具，不曾想突然被问这个，慌乱一瞬很快镇定下来回答道：“奴婢九岁进宫，如今已经四年了。”
四年，也是不短的时间了。
阿筝继续问：“那你是为何进宫的？”
公主为何突然问这个？小秋不禁内心飞快地思索，嘴上仍继续回道：“家里亲人都不在了，奴婢无可依靠，只能进宫讨生。”
“如此，那我们倒是同病相怜了。”阿筝边说边观察对方的神态，猛地抛出一句，“那你家以前是做什么营生的？”
小秋擦拭桌子的手一顿，敛目恭顺回应，“奴婢的父亲是货郎，走南闯北的做些小生意，后来染了病去了，母亲忧伤过度也追随而去。”
想必这番说辞是小秋早就准备好的。阿筝不太信。至于不信的原因，阿筝总觉得小秋和其他宫女有点区别，具体是什么她目前还说不太出来。
应是穿来的这半月还没怎么出过门，见过的宫人太少的原因。
确实该出去走走了。
小秋还等着被继续提问，没想到公主竟然不问了，只摆摆手让她去取餐食。小秋转过身长舒一口气，刚迈开脚步，公主的声音又响起，“最近无甚胃口，取点清粥小菜即可。”
“是。”
去御膳房的路上，小秋不由思考公主这段时间的反常。性子比以往安静许多，也不挑剔宫人，甚至还会替宫人思虑周全。完全不像以往的作风，简直像换了个人似的。今日还问了她家中之事，难不成是她哪里做得不好，公主想了新的法子折磨人？
不论如何，她得小心应对。
今日的御膳房似是很忙碌，张公公不在。小秋安了心，问询了门口的小太监才知道，今日是端妃娘娘的生辰。小秋取了吃食就走不做停留，心内暗自庆幸公主换了口味，以免她每次取吃食都要被张公公欺凌。
小冬说她是为了给公主多拿点点心才被张公公欺负，其实不尽然。
张公公乃是娴妃身边大太监黄公公的干儿子，本就行事嚣张，最爱拿手中的权力折磨人，多少宫人碍于娴妃的势力敢怒不敢言。
娴妃育有二皇子、十一皇子且母族强盛。娴妃的身边人若说在宫内横走也无人敢置喙。
况且……
小秋思绪全在思考娴妃上，没注意前方突然伸出一只脚，此时已来不及稳住身体，连人带食盒一起摔倒。
旁边传来一阵笑声。小秋抬眼望去，是浣衣局的方管事和采荷。二人正捂着嘴嘲笑她。
此处是风起园，不常有人踏足，不知这两人怎么会在这里出现。小秋不想与她们多做纠缠，沉默着爬起来收拾食盒，粥洒了，小菜也脏了，回去许是要被罚了。
方管事见小秋脑袋上都摔出了血痕，心里不禁一阵快活，迫不及待开口说道：“这不是小秋姑娘？还以为跟着九公主飞上枝头变凤凰了，怎的就领些这样的菜色。”
采荷跟着附和，装作不经意地踩了一脚地上的碗碟，“就是呀，当初挤破头争着去伺候九公主，现在也不过如此。依我看，跟着个不受宠的公主日子过得还没咱们好呢。”
小秋并不回应二人的调笑，内心只希望她们笑完赶快离开，好让自己来得及回御膳房再取一份。
看着跟个木头一样的小秋，采荷就来气。
当初去伺候九公主的名额有两个。自己给方管事塞了不少好处，方管事才答应给她一个名额，没成想司礼监来选人的时候，却点了小秋和小冬的名字。
她还得在方管事手下讨生活，只能把怨气撒在小秋身上，幸好她过得不如意，伺候不得势的公主看来也没那么好。
想到这里，采荷假意开口劝慰，“听闻九公主性情刻薄，喜欢折磨下人，想必你日子实在不好受吧。如果受不住了倒是可以求求方管事不计前嫌让你回来，否则哪天死了都没人知道呢。”
方管事在一旁笑着点头。当初小秋来了浣衣局，自己就看她不顺眼。老是阻拦自己教训宫人，发放自己那点可怜的善心，真把自己当救世主了。多高洁呢！这种人就该把她狠狠踩在泥里，锉锉她的锐气。
采荷看小秋要走连忙拉住，她还没骂够呢。
“我们与你说话呢，你哑巴吗？”
小秋想避开采荷，奈何对方扯得实在紧。拉扯间，小秋看到九公主就坐在不远处的秋千上，正饶有兴致地看着这边。
不知道九公主何时来的，小秋只觉得糟糕，公主肯定要罚她办事不利了。遂顾不得身上的伤痕忙跪下行礼，“公主。”
方管事和采荷顺着小秋跪下的方向看过去，只见一个十来岁的女童兴致颇高地荡着秋千，虽有些瘦弱，但那双秋瞳着实灵动，黑亮晶润。
她二人没见过九公主，但看小秋害怕的样子，应该不会有假。方管事内心一阵忐忑，不知道九公主什么时候来的，听到了多少。她跟采荷刚刚的话要是传出去可是对皇室不敬，要被杀头的。
不过这九公主看起来年幼，自己糊弄一番想必也能混过去。方管事的眼睛跟着脑子骨碌碌的转，倒是把阿筝看得好笑了。
她不急着开口。
人物观察学，销售必修课程。毕竟初来乍到，多了解一下本地人口行为特征、思维方式总没错。
毕竟，她算外来务工人员。
方管事拉着采荷疾步走过去请安，“见过九公主，九公主万福。奴婢们不知公主在此，扰了公主的清净，真是该死，奴婢这就走。”
说完就想起身离开。
白日的阳光晒在身上暖暖的，天气真不错，正适合爱的教育。阿筝懒洋洋开口说：“你们是谁？”
方管事跟采荷要起身的动作只得停住，继续跪着回话，“奴婢是浣衣局的方管事。”
“奴婢叫采荷。”
“是嘛，原来不姓霍啊。”
二人听完大惊，霍是国姓，给她俩一万个胆子也不敢造次。九公主不会是听到了刚刚的对话？这下可惹祸上身了。
方管事背后都汗湿了，连忙赔笑道：“可不敢开这种玩笑，奴婢不过污泥，公主折煞奴婢了。”
阿筝跳下秋千，扶起方管事跟采荷，一脸真诚的说：“方管事莫要妄自菲薄。我听你们一番言论后深感惭愧。浣衣局竟藏了如此有远见卓识之人，轻轻几句就点出本公主的不足之处。”
方管事听完这话人都要傻了，采荷更是抖的不敢起来。
阿筝继续补刀，“这样举世无双的人物待在浣衣局属实是埋没才华。不如我向父皇建议，你二人任国子监太傅，专程教导皇室如何行事，想必我颂国会更加昌荣繁盛，如何？”
“公主饶命啊，是小人糊涂，妄自议论公主，小人愿意受罚。”
阿筝疑惑说道：“方管事莫不是嫌太傅之位不够身份？听闻南乙国有国师一职，非经纶济世之人不可胜任。我颂国也未尝不可多此一职，小秋，还不起来？”
“方管事和采荷姑娘随我去见父皇吧？”
方管事和采荷抖如糠筛，就差抱着九公主的腿阻止了。
二人不敢再接话，自抽巴掌连连求饶，看着便是一副被欺凌的样子。
可阿筝瘾还没过够，作一副委屈的样子说：“本公主好心为你们打算，你们却如此自残，那宫中不是又要传出我苛待宫人了？”
方管事这才意识到九公主不是好糊弄的主，不敢再作假，狠了心用力抽自己，没几下脸便红肿发烫，“是奴婢二人猪油蒙了心，诋毁公主。奴婢违反宫规自省受罚与公主无关。”
采荷看到方管事这样，也不得不来真的，内心极度恐慌害怕公主直接发落了她，心里更是把小秋的十八代都咒骂一遍。
看着眼前这二人的丑状，小秋内心的震惊不足以用言语形容。她从未见过公主如此锋芒毕露的样子，几句话便击溃了对方的心理防线。
以前的公主都是靠身份压着宫人达成目的，盛气凌人目光中全无他人，但不是次次都能得到所想。因为公主这个身份并不稀有，皇帝的子女众多，不然九公主也不至于是个不受宠的。
可是刚刚的九公主就像完全换了个人一样，她几乎日日跟公主在一起，公主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变的呢？
似乎是从半月前，公主被六公主公开羞辱后，公主回云光殿大发雷霆，第二天开始就变得沉默多了。小秋正想再看一眼公主，没想到跟对方接上了视线。
阿筝示意小秋跟上，淡声道：“回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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