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27
虞枝想到将事情搞砸了,恒哥哥要失望,眼眶就忍不住红了。
她吧嗒吧嗒掉眼泪,愤愤不平道:“谢叔容为何会在王府?”
管家也是六神无主,他拍了拍头:“王爷请谢公子前来王府,便是为了郡主向他习字画之事。”
“我的好郡主啊,这,这可如何是好?王爷费了好大一番功夫才说服谢公子答应的。如今,如今怕是,唉!”
虞枝抹了抹眼睛:“不行,碧喜,我们走。”
“郡主要去哪儿啊?”
管家没叫住人,叹息一声,忙赶回前院将此事告与南康王。
王爷替郡主铺了这许多路,如今可别毁了才好。
虞枝想要找恒琮,她带着碧喜和沈辙出了王府,坐着马车到了打听来的恒琮住所,却被门童通知恒哥哥出去了。
她失魂落魄地回家,却碰到了虞汐。
“阿姐。”虞汐温婉含笑,屈膝行礼。
虞枝皱眉,满脸排斥,扭头就走,懒得搭理她。
“听闻阿姐要与谢公子学习字画,妹妹在这里恭喜阿姐。”虞汐道。
虞枝拧了眉,鼓起腮帮子瞪她:“你从哪里打听到的?滚远点。”
“大小姐你——”虞汐的丫头愤愤不平,被她拦下了,“不许对阿姐无礼。”
她内疚道:“阿姐抱歉,是我管教无方,妹妹回去定好生管教。”
虞枝总觉得她出现在这里很奇怪。
她心里本就慌乱,看见虞汐就生气,一点儿都不想耗费心神搭理她,一句话也懒得回她。
“碧喜,我们走。”
虞汐看着她长裙曳地,怒气冲冲地走了,头上金步摇晃来晃去,与温婉丝毫不搭边。
“二小姐?”丫头唤了她好几声。
虞汐回过神,将视线收回,温婉一笑:“走吧。”
*
虞枝这一晚上都睡得不安稳。
她梦见了小时候的事。
六岁的虞枝像个粉团子,肌肤白得像雪,眼睛乌黑似墨玉。
她整日跟在庾夫人身后。
庾夫人温柔,耐心,哪怕虞枝闹脾气,爹爹都哄不住的时候,只有她耐得下性子。
庾夫人告诉她:“郡主是王府里最尊贵的主子,想要做什么都可以。”
她笑得温和:“不信的话,郡主让那个侍女跪下磕十个头。”
虞枝跟着她天真地笑:“好啊。”
她听闻虞汐上了学堂,吵着要去。
庾夫人道:“虞汐乃是庶出,为了日后嫁个好人家才要努力进学,增长学问。郡主出身尊贵,日后公子王孙争相求娶,不必如此。”
她还说进学不分春夏秋冬,都得早早爬起床,冬日里顶着寒风暴雪也要赶去学堂,很苦。
虞枝被她养得娇气,平日里连走路都要下人背,听了此话,断然打消念头。
爹爹说要送她去学堂之时,她哭着说爹爹不疼她,要让她吃苦。
爹爹气得拂袖而去。
他那时已经满是失望:“你从前那般乖巧,如今越发骄纵蛮横,前日里你又将一个侍女打得去了半条命,侍女也是爹生娘养的,不比你的命贱。你再敢如此歹毒,我便送你去庙里。”
爹爹第一次这样对她说狠话,她扑到庾夫人怀里哭得伤心极了。
庾夫人说,定是有人向爹爹添油加醋告状了,让爹爹误会她。
虞枝将院中所有丫头都聚起来,问是谁告状。
没有人站出来。
她听庾夫人的,让婆子一个一个压着打,打到她们招供为止。
那日,天白得发灰。
冷得骨头都疼。
她在院里站了一会儿便受不了。庾夫人将她抱到床上,被子里暖烘烘的。
没过一会儿,庾夫人进来了,脸色有些白。
虞枝睁大眼睛:“她们招供了吗?”
庾夫人说只要吓一吓她们,她们就会招了。
她还未听到庾夫人的话,爹爹便提着鞭子进来了。
那之后一片混乱,鞭子抽在她身上,她疼得打滚。
那种疼疼到了骨子里,疼到她如今看到鞭子,都觉得疼。
后来她才知道,那日她打死了人。
爹爹对她彻底失望。他再也不来看她,也不允许她进他的院子。
庾夫人倒是笑容更加多了起来。
还好,她待她还是很好。
虞枝每日都从她嘴里听到爹爹的消息。
这一天,下了大雪,外面白茫茫的。
庾夫人抱她起床时,说了一句湖面上冰已经结得很厚了。
虞枝记起来庾夫人答应过她,待到湖面结冰,就让她去溜冰。
“我们去溜冰!”她有些高兴。
“不行,太危险了。”
虞枝没想到庾夫人会拒绝。她从来没有说过一个“不”字。
不论虞枝说什么,她都说“好”。
虞枝任性道:“本郡主就要去。”
她将庾夫人推开,自己跑了。
她穿着火红的披风,在一片白茫茫的雪地上跑。
别院里有一个很大的湖。
在湖边,她看见了虞汐。
“你怎么在这?”
虞汐直勾勾看了她一眼,也不说话,径直往冰面上走。
虞枝抿唇,抢在她前面跑上去,她冲虞汐露出个得意的笑。
虞汐却站在那里,静静看着她,目露怜悯。
虞枝有些疑惑,只觉得这个虞汐性子一直这样怪,她撇撇嘴,高高兴兴地在湖面上滑。
虞汐跟着她。
蓦地,当她滑过一块冰面时,“咔擦”一声,冰面破裂。
她的脸上有一瞬间茫然,砸进水里的一瞬间,她只觉得无数冰凝成的尖刀刺破了她的皮肤,穿透血肉,将她的骨头也斩碎了。
冷得刺骨。
疼得揪心。
水面下一片漆黑,她吓得魂飞魄散,她拼了命挣扎,双手划得鲜血淋漓,抓住冰层,向虞汐求救。
虞汐静静看着她,慢慢举起了手里的锤子。
“啊!”虞枝满头大汗醒来。
碧喜正在她耳边高兴道:“恒公子送来了信。”
虞枝脸色发白,有气无力,心口仍在剧烈跳动着。
她喃喃道:“什么信?给我看看。”
她抹了抹额头上的汗,有些厌恶地将心里翻腾起的记忆压下去,打起精神看恒哥哥的信。
一边展开,一边忍不住露出个浅浅的笑。
“恒公子写了什么?邀郡主去玩儿么?”
虞枝捧着信,眼睛里的喜悦淡下去,脸色肉眼可见垮了下来。
“郡主?”碧喜有些担忧。
虞枝仰头,眼眶红了:“碧喜。”
她死死攥着信,脸色发白,泪珠儿一滴一滴滚下,打在被褥上,将碧色缎面晕得一块深一块浅。
那时候,她在水里昏昏沉沉,只觉得是耳边一声扑通,有人跳了下来。
后来她才知道那是虞汐。
他们说虞汐为了救她,差点命都没了。
虞枝不信。她忘不了当时虞汐向她砸过来的表情,那么狠。
她跟爹爹闹,说虞汐要害她,哭着要他将虞汐赶走。
可是爹爹已经不信她了。
他对她失望。说她顽劣也就罢了,还说谎害人,恩将仇报。
她有些不懂,爹爹以前最疼她的,她要什么他都会答应。
为什么不相信她?
自那以后,虞汐便成了她的噩梦。
“恒公子写什么了?”碧喜着急想看信。
虞枝将信藏起来,不给她看。
她一边下床,一边喃喃着:“碧喜,我们今日去谢府。”
碧喜见她魔怔了一般,很是担忧:“去谢府做什么?”
“昨日,昨日谢公子他——”碧喜想起昨日郡主打开门撞见谢公子时那一幕就觉得心惊。
当时谢公子的脸色别提多冷了。
“我有事见谢叔容。”虞枝无头苍蝇一般找着什么,她有些急躁,“碧喜,帮我穿衣。”
“郡主今日穿哪一身?”
虞枝脑子里全是恒哥哥的话,她低着头,眼泪一滴一滴掉在胸前,白色中衣晕出一圈一圈的点。
“穿鹅黄那套吧!”碧喜强打精神笑道,“郡主穿肯定好看,那一身新做的还未穿过呢!”
虞枝心思也不在衣服上,她任由碧喜摆弄,整个人都有些呆滞。
碧喜将她扶到梳妆镜前坐好,替她梳头:“郡主这一头头发呀又黑又亮,奴婢没有见过比郡主更漂亮的头发了。”
她的目光看向镜中人,询问道:“郡主今日想梳什么发髻呢?”
虞枝正在发呆,闻言有些迟缓地向镜中看去。
里边的人生得明眸皓齿,给她一种陌生之感。
她有些疑惑,这真的是自己吗?
她眨了眨眼睛:“碧喜看着梳好了。”
“那便梳一个百合髻吧。”碧喜高兴道,“郡主穿那套衣服,梳这个发髻,定会很好看!”
她打发小丫头去将虞枝那套铜镀金镶料珠虫叶头饰拿来。
她一双手很是灵巧,头发到了她手里,三两下便能绾出一个漂亮的发髻。
她一边绾发,一边不经意道:“郡主为何要去谢府呢?可是有东西落下了?”
虞枝抿唇,心里委屈:“我昨日惹他生气了,去赔罪。更何况爹爹让我跟他习字画,我不去,爹爹又要生气。”
“谢公子书画天下一绝,奴婢都有所听闻。”碧喜宽慰她道,“若是能与他学习一二,不知多少人羡慕呢。”
她拿过小丫头端来的首饰,拿起孔雀蓝点翠虫叶头饰,插在虞枝头顶发髻上。
孔雀蓝点翠的铜鎏金叶子上栩栩如生或趴或立或展翅欲飞,是几只累丝嵌宝石做的虫子。
灵动可爱。
与虞枝今日的裙子很配。
她这一身鹅黄色百蝶裙上栩栩如生绣了姿态各异的蝴蝶,非常漂亮。
碧喜替她梳妆完毕,目露惊叹:“郡主快看!”
郡主最喜欢漂漂亮亮的,她希望打扮得好看些能让郡主开心。
虞枝侧眸瞧了瞧镜中仕女:“碧喜,我又不是去见恒哥哥。”
“车已经备好啦,郡主我们快走吧!”碧喜推着她往外走。
虞枝这一身实在是漂亮,院里干活的下人不由看她。
也是虞枝近来性子好了,也不打骂人,下人也胆子大了些。
虞枝抿唇;“碧喜手艺真好。”她又想起芍药了,对谢叔容打从心里排斥。
她低头看了眼身上的衣服,有些难过。恒哥哥若是能看到就更好了。
碧喜跟着她;“郡主为何不许奴婢入谢府呀,奴婢一个人在外边担心死了,就让奴婢跟进去好不好?”
虞枝抿唇:“不行。”
任碧喜怎么求她,她就是不答应。
碧喜无法,只得垂头丧气道:“好吧,奴婢就在外头等着,郡主若是有事,定要让人通知奴婢。”
“我知道啦。”虞枝握了握她的手。
“阿姐。”虞汐从西边过来,主动向虞枝打招呼。
虞枝一见她,脸色立即变了。
“阿姐这是,要去谢府?”虞汐笑着问。
“要你管。”虞枝心里恨得发疼。
恒哥哥信中写:琮受虞二小姐之邀,往兰若寺拜遏方丈,讨问佛学。
她看着虞汐那张含笑温婉的脸便觉可憎。
虞汐颔首屈膝:“阿姐请。”
虞枝心里憋着气,拳头死死捏着,很想将她那张带笑的脸打烂。旁边丫头警惕地护着自家小姐,对虞枝怒目而视。
虞枝从小到大就知道欺负她们小姐,王爷罚她多少次都不知悔改。
简直恶毒。
“本郡主警告你,你要是敢打什么坏主意,我定饶不了你!”
虞枝指着虞汐,即使再想骂她不知廉耻,想到恒哥哥的话,就觉得憋屈得想哭,还有些说不出来的心慌。
恒哥哥竟然夸虞汐聪敏惠达。
她抿唇,恶狠狠道:“你昨日去了哪里?”
虞汐抬眸:“昨日去兰若寺拜佛,与方丈讨问佛学,怎么了?阿姐。”
她笑道:“阿汐本来想邀阿姐一同去,但是想到阿姐最讨厌和尚寺庙,怕惹得阿姐不喜,便打消了念头。”
虞枝直直看到她眼睛里去。
就是这种感觉,虞汐一定知道她喜欢恒哥哥了。
她每次要抢自己的东西,便会这样。
“你如何会认识恒公子?”她盯着虞汐。
这副样子,像是护食的小狗,眼睛湿漉漉的。
虞汐道:“姐姐指的是谯州恒子期吗?”
虞汐冷着脸:“是。”
虞汐沉吟着道;“七岁那年我随爹爹出府,一少年背着老父入城,他们遭遇山匪,财物均被劫去,那位大人得了急病,我给了他一袋钱,带他去治病。”
“少年就是恒琮?”虞枝脸色有些白。
虞汐点头,担忧道:“阿姐你怎么了,脸色不好。”
虞枝失魂落魄地往外走。
“郡主。”碧喜担忧地扶着她。
虞枝心里头很慌,很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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