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51
谢叔容站着，额头上一层细汗。
他手在袖中攥住，影子投在地上，长长地拉到虞枝面前。
昏黄的光影走马灯一般在一排排泛黄书页上转过，虞枝捧着卷轴跪坐在地上，虔诚得像一个祈祷的僧侣。
她的脸颊晒得发红，嘴唇干燥，睫毛上沾着泪水。
“谢叔容，这是什么？”她在颤抖，眼睛水洗过一样干净，干净得让一切都无法隐藏。
谢叔容垂下眼帘，所有情绪一瞬间收敛得干干净净。
他理了理袖子，淡淡道：“字而已。谁允你到这里来的？”
虞枝心里一股情绪疯长着。
有个声音在呐喊：不是这样！
她从来没有这样强烈地渴望一样东西，或者说，——一个人。
前世上刑场前，师父问她到底为什么？
什么样的理由值得她这样做？是什么不得已的原因让她宁肯抛弃辛苦得来的一切？
虞枝当时的回答是：我不知道。
她只是在懵懵懂懂中，感受到心里有一股极强烈的偏爱。
她要这个青年未来没有坎坷。
要他万事顺心。
想到这里，她吸了吸鼻子：“混蛋。”
谢叔容目光有些怔住。
他抿唇：“还不起来？一堆废纸而已，倒不知你还很好学。”
虞枝没理会他的嘲讽，她小心将卷轴放到一边，抓住谢叔容衣袖站起来。
“嘶——”脚完全麻了。
“别别别！”虞枝忙抓住谢叔容，不许他乱动。
这一地都是她打开的卷轴：“我要将这些字裱起来，你不许踩！”
“我的东西，什么时候由你做主？”谢叔容负手而立，声音平静，“月麓，将这些烧掉。”
虞枝冲月麓摆了摆手，视线在她苍白的脸上顿了下，有些难受：“你先别进来。”
月麓迟疑地看向谢叔容。
“你怕我不成？”虞枝道。
谢叔容抿唇：“出去。”
“谢叔容，这些是什么？”她指着满地的字。
“南康郡主可莫要自作多情。”谢叔容神情冷了下去。
“你怎知我是自作多情？”虞枝仰头看他的眼睛，“我只是觉得，如果我喜欢的人知晓别人这样写我的名字，他会不高兴。”
谢叔容目光压下来，沉沉落在她身上：“哦？你的意中人？”
虞枝没有回答，她继续道：“而且，我也不喜欢旁人随意写我的名字。”
“当然，我喜欢的人除外。”她笑了笑，“我喜欢的人，他想做什么都可以。他若是喜欢写字，我就陪他写，写乏了我们可以去晒太阳，看云飘过，去花圃里翻新泥土，栽上一捧山上挖来的野百合。他要是喜欢看书，我就在一旁盯着他瞧，他那般好看，我看一辈子也看不够。他要是嫌这京城里太闷了，我带他去游历山川，蜀川之山多清秀，关中之山险奇，岭南小丘也别有一番滋味，更有五岳可去攀越。我那么喜欢他，他要做什么我都觉得是好的——”
“闭嘴。”谢叔容抿唇，“你的意中人若是恒琮，还是趁早死了这条心。不要说晒太阳，他恐怕连明日的太阳都见不到。”
“再者，谁说‘枝’字偏就是你的名字？从古至今，有这样名字之人成百上千。”他声音淡淡的，“不读书，强词夺理倒是有一套。”
“我喜欢的人他虽然哪里都挺好的，唯有一点不太好。”虞枝感觉到谢叔容身上的怒火，眼睛里却有恃无恐。
显然，他不想听这些，她的话惹他生气。
谢叔容看着虞枝得意洋洋炫耀的模样，喉咙里反而发出一声轻笑：“哦，他是谁？”
问得云淡风轻。
虞枝抬头看他：“你不知道吗？”
谢叔容抿唇，神情越发冷：“什么人也值得我认识。”
虞枝：“你认识的。没有人比你更熟悉他了。”
谢叔容面上却越是平静冷淡：“是吗？”
他感觉胸口有一股郁气。
杀心渐起。
“他是谁？”他的声音冷静，有一丝温和的诱导。
虞枝抬头：“你认为会是谁呢？”
谢叔容不想看见她脸上的欢喜，移开了视线，目光落在暮色下的合欢树：“你喜欢什么人，与我何干。”
“当然跟你有关系。”虞枝不放过他一丝一毫情绪，眼睛执拗地盯着他，“你知道我并没有身孕。”
谢叔容眉头拧了起来。
他抿唇，心口的郁气不受控制在四肢百骸冲撞。
“你明知我只是情急之下为了活命骗你的话，你还信。”虞枝在谢叔容冰冷的目光里，勾唇一笑，“你还敢说，你写的不是我的名字吗？”
屋里光线昏暗，她的眼睛明亮，像有一团火在燃烧：“我喜欢的人就是你。谢叔容。”
“胡言乱语，你以为我会信——”他脸上不屑冷漠的面具僵住，瞳孔因惊愕而放大。
少女干燥的唇轻轻在他唇上摩挲，带着午后阳光的气息，温暖，热烈。
虞枝扑到他身上时满心都是膨胀的酸涩与扯也扯不清的喜欢。
她胆子从没有这样大过。
当她看见那些字的时候，她可以确定，谢叔容喜欢她。
很喜欢。
非常喜欢。
没有人比她更了解谢叔容。
他喜欢就会藏起来，不教人发现。
“你说得对，我就是这样花言巧语骗人的。”见他不为所动，虞枝有一丝气馁。
少女很笨拙。
她不得其法，踮起脚，身上的馨香扑到他鼻端，脸颊贴着他的下颚，细腻柔软。
她急得眼睛发红，乌黑的眼珠湿漉漉的。
谢叔容垂下眼帘，低头，贴着她的呼吸，手一点一点将人推开，面上恢复冷静：“成何体统。”
虞枝忍不住笑出声来。
她弯腰一卷一卷仔细将地上的卷轴卷起来：“你的心意我收到了，我知道我有多招人喜欢，你那么喜欢我，偷偷写我的名字这么多次，正巧我喜欢你不比你喜欢我少。怎么样，很公平吧？”
“公平什么？”
虞枝道：“我们是两情相悦啊。”
“你是不是该娶我进门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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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1章 05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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