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蜚秋掸了掸身上的土，将手在面前一通乱挥，“噗”道：“这里怎么这么多灰？”
荧惑：“……”
叶灼：“……”
来得还真是时候。
荧惑不耐地瞥了他一眼道：“你怎么找来的？”
“哦，我给紫微身上放了点东西。”
叶灼：“？？？”他反手一摸，还真在腰间摸到一只虫子……啊不，小魔物。
荧惑嗤道：“魔尊大人什么时候会用这些下三滥地手段？”
黑蜚秋似笑非笑道：“没办法，不这样容易死。”
荧惑嘴角抽了抽：“……”
叶灼无语片刻，心道：真不知道是怎么当上魔尊的。
荧惑摆手道：“赶紧滚出去！”
黑蜚秋负着手，颇为沉稳地走过来，站定，然后开口道：“先还钱。”
“……”
叶灼有些看不下去了，一揉眉心道：“要不你还是先出去吧。”
黑蜚秋道：“他想杀你。”
“我知道。”
“你不怕？”
叶灼抬眸：“他杀不了我。”
荧惑一愣，以为叶灼在挑衅他，当即甩手化出一道灵力将他打翻在地：“你找死！”
叶灼正正挨了这一掌，猛地砸到地面，刚好落在了那堆星石上，吐出一大口血。
黑蜚秋刚向前一步，脚就像被钉了钉子般无法动弹，下一秒被高高拋起，又在地面上砸出一个人形大坑。
叶灼抹了把血，从地上爬起来，背后火辣辣地疼：“我们之间的事，别牵扯旁人。”
荧惑一歪头，乜眼道：“他自己闯进来，就算死也是该。”随即又冷笑道：“你还是担心担心你自己吧。”
说罢，荧惑两臂展开，无数只箭围绕在他周围，冲向黑蜚秋！
叶灼瞪大眼睛，一个箭步冲上去挡在黑蜚秋身前，“呲！”一支箭正中心脏，接着又一支箭冲向心脏，不多时，心脏处就密密麻麻扎了十几支。
叶灼一张嘴，黑血便一股脑地从嘴里涌出来，还未回过神，左肩又扎入一支，接着是右肩，胸口，腹部，大腿……
“噗！”叶灼脚下发软，当即跪在地上，半晌没有吐出一口气。
真的好痛，好痛……可即便是万箭穿心，他也死不了，不能死。
黑蜚秋心里一惊，脸上却依旧是那副淡淡的，属于万魔之尊的，处事不惊的神情，就好像生来就是这副表情，无情无义。
他颤抖的手，是唯一可以证明他情绪变化的东西。
黑蜚秋从人形坑里爬出来，声音低沉：“你干什么救我。”
叶灼早就已经疼的说不出话了，只要一张嘴血就使劲使劲往出涌，他只好闭了嘴，又闭了眼：真是麻烦。
荧惑垂眼打量着叶灼道：“居然没死？”
叶灼想说：没错，他就是死不了，就算把他五马分尸大卸八块，他也死不了，他的身体还会愈合，然后等着下一次痛苦来临。
但他已经说不出来了，太疼了，这是从他来到这世上以来，最疼的一次。
荧惑身上还穿着那身肮脏的长袍，看着对方鲜血淋漓的衣衫，这殿里唯一还算得上干净的，也就剩黑蜚秋了。
他上前几步掐住叶灼的下巴，四周掀起一道球形结界，将黑蜚秋隔绝在外：“我刚刚的问题，你还没有回答呢。”
叶灼看到黑蜚秋跑到荧惑身后，他的四周围了无数只虫子般大小的魔物，拼尽全力地敲打着结界。
“说话。”
“……”
荧惑忽然猛地用力，将叶灼的下巴掐的通红：“我让你说话！你说，到底谁才是灾祸！谁才是天煞孤星！”
“对不起……”叶灼开口，一口血砸到地上，发出不大的水声。
荧惑身形一颤，掐着叶灼的手松了一下。
“对不起，我不知道……”他只知道，从他来到这个世上，他就有不可躲避的命运，他管辖七星，同时受七星所带来的反噬，直到卸任，死亡。
“我不是天煞孤星。”叶灼道。
“但你也不是。”
荧惑低头，肩膀狠狠地耸了几下，随即仰头大笑。
叶灼继续道：“玉衡不是，病符也不是，他们都不是，这世上，从来没有谁，是真正的灾星，灾祸，天煞孤星，只要你觉得你不是，你就不是。”
从古至今，人们听到紫微，听到文曲，那就是好的，他们是吉星，人人渴望得到他们的眷顾，一听到荧惑，听到玉衡廉贞，那就是灾星，避之不及。
古有四大凶星，玉衡廉贞，病符巨门，禄存天玑，破军瑶光。
那年的紫微，也曾看着一颗那般美丽的星星，在他面前变得如此可怕。
那是荧惑。
荧惑笑够了，手指朝后一指：“可是你看啊！他们都是黑色的，从头到尾，他们没有一个是无辜的！他们杀了人，害了命，就是因为你，紫微！因为你紫微，我们就与黑夜融为一体，再不会被人膜拜，不会被人供奉，就像一块无人问津的石头！”
叶灼摇头，眼眸半张着，被荧惑一把抓住疯了似的摇晃着，体内的箭支一下一下捣着他的肉，疼得他想叫又叫不出来。
“你为什么不死啊！为什么不从这个世界上消失！为什么是我！”荧惑眼目通红，满是疯魔。
“就是你！就是你害了陛下！”
“你这个灾祸，天煞孤星！”
“怎么不去死啊！你该死！”
“把他赶出去，别让他待在这里！”
“不是我啊！为什么他们就不相信！”荧惑猛地推开叶灼，抱头哭嚎起来，在偌大的星石殿里，显得空旷而渺茫。
“砰！”二人四周的结界被砸开，黑蜚秋向前走了两步，面无表情，手指微微颤抖着。
刚刚那一下，几乎是耗尽了他所有的力气，再多动两下，他可能就会当场倒下。
叶灼伸手，将箭一根一根拔出来，血肉模糊，他却只是咬着牙，眉头紧皱。
黑蜚秋身后多了一群魔物，如万只黑蝶起舞，齐刷刷冲进黑蜚秋体内，然后变成两张巨大的翅膀。
“紫微，我带你回去。”
叶灼看着他，微不可察地摇了两下头。
黑蜚秋皱眉，将翅膀收了回去。
叶灼跪在地上一路爬行，到荧惑旁边后用带血的手轻拍着他的背：“我相信你。”
荧惑一颤，哭声戛然而止。
“我相信你不是，这里面，一定还有其他原因。”
“如果你非要恨我的话，那我也无话可说，但你是杀不了我的。”
“如果你还想杀我，那就等一个人。”
荧惑抬头看向他。
“等他出现，我必死无疑。”
黑蜚秋在旁边轻轻颤了一下。
他不明白一个人为什么可以如此平静地将自己会死这件事说出来。
荧惑没有说话，转头看向那无数块黑石。
叶灼抬头道：“魔尊，劳烦帮个忙。”
黑蜚秋向他走来，步子却是蹭着地的，发出“沙沙”的响声。
他一弯腰，将叶灼伸向他的手捞住，扶起来，带着他朝那片黑石走去。
叶灼站在那些星石面前，拿起一块最黑的，将灵力缓缓灌入。
他不知道这样做会不会有效果，但他还是想试试。
叶灼的手有些颤抖，黑蜚秋也有些颤抖，两人紧紧盯着星石，从期待，到紧张，再到松气。
再看时，那颗黑石已变成漂亮的亮紫色。
可他再拿起一块星石后，却怎么也无法将它变回原样。
荧惑一直在旁边憋了一口气，此时忽然流到全身，带起一阵麻意。
叶灼颇有些遗憾地看向荧惑，却听他道：“就那样吧，再怎么样也变不回去了。”
他从地上爬起来，一声不吭地将刚刚打落在地的紫微星石拾起来放好，又一声不吭地转身就走，临到门口，他忽然道：“你相信我，我也相信你了。”说着又转头看向他道：“总有一天我会证明，荧惑不是灾祸，紫微的死，跟他没有半毛钱关系。”
叶灼微微颔首：“好。”
荧惑刚一出门，叶灼“噗”地吐出一口血，瘫倒在地上。
黑蜚秋伸手，又想到自己是魔界的，一身魔气，急忙收回手，二话不说将他抱起来，两翼大张，朝天界飞去。
结果还没到天界大门，就被守卫当沙袋打了，见他手里还抱着血肉模糊的叶灼，两个守卫打得更用力了，直把黑蜚秋打得鼻青脸肿，黑蜚秋连跑都来不及跑，就又被冲着屁股一剑。
要不是叶灼及时醒来叫他们停手，黑蜚秋可能再也回不去了。
最后，他拖着一青一肿的眼睛，朝叶灼一拱手，狼狈又潇洒地离开了。
叶灼闷哼了一声，拖着残缺的身子缓缓走向琼华殿，此时路边有一颗血梅，只有一株还未长大的小苗。
“师尊？师尊？”
“嗯？”叶灼回过神来，这才发现玉衡不知何时已经醒了，他道：“你醒了？”
玉衡揉了揉眼睛，低声道：“穆然他们还没出来吗？”
叶灼朝里间看了一眼，道：“没有。”
“我睡了多久？”
叶灼道：“不久，半个钟头不到。”他试着活动了一下腿，有些泛麻，但不严重。
玉衡朝穆然那边看去，忧心道：“也不知道穆郡会不会出事。”
“不会。”
玉衡道：“为什么？”
“穆郡所伤的位置，并非要害。”
“白衣人失手了？还是故意刺偏的？”
“不知。”
“……”玉衡轻轻叹了口气：说话当真简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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