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卓骑着马一路疾驰，马蹄声如惊涛般响彻无人的长街，在县衙门口急停下来，骏马发出一声长啸，还没将马牵好，他就纵身一跃，脸上满是欣喜的模样跑至前厅，边跑边喊道：“大人！大人！”
姜淼正坐在前厅与顾明堰在商讨事情，听见顾卓的喊声应道：“谢大人去探访灾民了，可是路通了？”这几日姜淼等消息等的都有些绝望了，正和顾明堰商讨之后的对策，语气有些乏力。
顾卓脸上的笑意根本压不住，赶忙回道：“官道还没通，但小路已经挖通了，我们当时刚将小路挖通就听见外面有人在喊，是湘潭县县令李准，没想到他也带着一群人在通路，而且早早地就为我们准备了好几大车的粮食，就在赶来的路上！”
“太好了！”姜淼听闻，根本坐不住了，赶忙起身就要去迎，顾明堰见状也跟了上去。
顾卓边走边道：“说来真是运气好，原本这边发大水，湘潭县那边的人都是绕路走，这路一封，那边的人根本不清楚情况，那碰巧有两个从外地来的人走错了路，被大雨堵在了小路上，好不容易绕回官道上，又差点被滚落的石块砸到，后来就跑到湘潭县将这件事报了官，李大人听闻后就带着人来通路了。”
姜淼一边听着一边又因为急切走得很快，顾卓因为身量原因，步子跨得大，两人不一会儿就走到了县衙门口正要跨步上马车时，顾明堰跟在身后一路小跑，喘息着喊道：“等等，等等我。”
姜淼回头道：“顾大人我们先走一步，你等会儿跟上。”说完就上了马车离开了。
顾明堰见人都走了，就停下了脚步，在原地喘着气，此时门外跑进来一个官兵，他凑到顾明堰面前不知说了些什么，顾明堰的眉间不由得慢慢簇起，压低声音道：“再等等，别被人发现了。”
官兵点了点头就离开。
顾明堰正要再次抬步往门外走去时，就听见身后一道声音。
“顾大人？”苏青云喊道。
顾明堰身子一震，转过身，立刻调整表情道：“苏姑娘？身体可好些了？”
“好多了，多谢大人关心。”苏青云笑了笑，“不过我倒是看顾大人脸色不太好，可是最近累着了？”
顾明堰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脸，“是吗？应该是最近没睡好，主要也是挂心灾情。”
苏青云道：“那顾大人可得好好休息，大家可都指望着您。”
“苏姑娘也是，好生休息，我还有事就先走了。”顾明堰说完就离开了。
苏青云看着顾明堰的背影，总觉得有那么一丝心虚的成分。
刚才她正巧看见官兵在和顾明堰说话，虽然听不清楚，但直觉告诉她一定是一件很重要的事情，至少对顾明堰来说。
而且这件事情很可能重要到他宁愿犯险也要向皇上自荐来东川县的真实目的。
“姑娘？姑娘？”丫鬟在旁边喊了两声，苏青云才回过神来，问道：“啊，怎么了？”
丫鬟回道：“外面风大，姑娘身子刚好，我们还是快回屋吧。”
话刚落，东边就吹来了一阵风，苏青云立时打了个喷嚏。
丫鬟赶忙将一直拢在臂弯里的披风给苏青云披上。
苏青云将披风拢了拢，忽然赶紧脖颈处一丝微凉又粗糙的感觉划过，正是丫鬟的手指，下意识问道：“小云，你先前没进县衙的时候是做什么的？”
按苏青云先前看古言小说的经验，向小云这种贴身伺候的丫鬟的手基本都是柔嫩的，不会有这种粗糙的感觉。
小云忙焦急问道：“姑娘，我是不是划伤你了？”
“没有。”苏青云摇了摇头，“我就说随口一问，别紧张。”
小云松了口气，但为了以防万一，隔着衣物扶着苏青云的手臂，两人边回屋走去边道：“回姑娘，小云先前是杀鱼的，自从娘走了后，我为了养活自己，从小就在集市上帮忙杀鱼，后来我就被姜大人看见后就被收留在这里，先前杀鱼，一直用刀，就留下了很厚的茧。”
苏青云拉着小云坐在床榻上，“让我看看你的手？”
小云觉得有些难堪，但还是伸了过去，不好意思道：“我的手不好看，很丑，没有姑娘的好看。”
小云的手掌很厚，掌心的关节处都留下了一个个厚茧，尤其是食指根部。
苏青云将小云有些寒凉的手，握在掌心暖着摇了摇头道：“不丑，好看。”
小云听闻不禁红了眼眶，“谢谢苏姑娘。”
片刻后，苏青云又问道：“小云，那你觉得留有厚茧的人，除了干些粗活的人还可能会是哪种人？”
小云思索了一番后，不确定的答道：“屠夫？衙役？，或者也和我一样先前一直用刀用剑的人。”
苏青云眯着眼，不由得想起那天晚上在长廊上遇见的那个人。
没由来的突然心口一跳。
—
雨过天晴后的第三日，湘潭县援助的米粮都已经按量分发给了各家各户。
苏青云在房中已卧了两日，觉得自己再待下去就要发霉了，而且她感觉自己身上的力气已经恢复了，现在立刻坐在地上，可以连坐三十个仰卧起坐。
但谢雁觉得天气越发寒凉了，苏青云刚好没多久应该在屋里待着。
苏青云软磨硬泡了一个上午，谢雁才无奈地叹了口气，松了口。
苏青云伸出细长的食指，按在谢雁簇起的眉心道：“钦差大人，别叹气，别皱着眉，现在一切不是都变好了？不应该高兴吗？笑一笑？”
说完，她又伸出另一只手，将谢雁平缓的嘴角微微向上提起，笑着道：“钦差大人长这么好看，别天天板着个脸，笑一笑，多好看啊。”
两人之间隔得很近，谢雁黑漆漆的眸子看着苏青云，鼻息之间温热的气息全都喷洒在苏青云的掌心。
这时，大门突然被人推开，顾卓直接走进来道：“大人，马车已经准备好了——”
顾卓挑起半边眉，疑惑地看向手忙脚乱的苏青云问道：“苏姑娘这是......在找什么东西？”
苏青云尴尬地扯谎道：“哦，那个，丢了个簪子。”
谢雁见苏青云这番模样，不免地闷笑出声。
苏青云听到笑声，抬眸望去，一下子看呆了。
好看的眉眼瞬间舒展开来，犹如冬日里开出的一朵寒梅。
真是郎艳独绝，世无其二。
男人太好看，也是真要命。
谢雁伸出手，问道：“可是要找这个簪子？”
正是他先前赠予苏青云的那只。
“嗯。”苏青云点头接过，正欲抬起手臂随意拢一拢时，一旁的丫鬟走了过来便道：“姑娘，我来给你束发吧。”
因为是去安抚灾民，丫鬟只给她做了个轻便的发型，不一会儿就从屋里出来了。
谢雁见苏青云终于穿了回正式的女儿装时，微微愣神了一下。
苏青云穿男子的衣服时，看起来似是一个白嫩的书生，而穿回女子的衣服时，虽然打扮朴素，但一看就是好人家里养出来的，除了身子有些清瘦之外，面容更显清丽。
苏青云轻咳了一身，道：“走吧。”
谢雁回神，点了点头道：“好。”
—
马车缓缓地走在街上，苏青云掀开轿帘看向窗外时，不免被面前的场景震惊到。
沿街的房屋好几家的门户都被冲垮，地面上胡乱堆满了不知从哪儿冲来的残骸，街上仍残留着未褪却干净的浑水，高粗的大树倒在街旁，三四个官兵肩上拉着绳子，正欲将倒地的大树拖走。
沿路的街边还蜷缩着许多衣着破烂的男男女女，他们的眼中满是伤感。
女人的怀里抱着幼龄的孩童，孩童的眼中满是恐惧。
苏青云不忍在看，忙将轿帘落下。
马车停了下来，谢雁道：“要是想下车就让顾卓陪着你。”
苏青云道：“好。”
谢雁起身下了车，就走到了灾民之中。
在街道的不远处设了一处施粥的摊位，那边排满了灾民，而布粥的只有一位姑娘，好似有些忙不过来地喊道：“你们别挤，一个个来！都有！都有！唉，你别抢啊，都别抢。”
人群瞬间开始有些不受控制，姑娘急得眼眶通红，顾卓立刻拔出剑，呵斥道：“官府在此，谁敢乱来！”
那群人见到顾卓手中发着寒光的剑，有了些忌惮，将手中的碗和馒头都放回了原位，人也退到了后面。
苏青云拿过瓷碗道：“我来帮你吧。”
姑娘见状，连连道谢。
施粥不算是重活，顾卓也没拦着，只是手握着腰间的剑柄站在一旁。
这一忙就忙到了黄昏，木桶中的粥也都舀了个干净，苏青云伸了伸站得有些僵直的腰。
一旁的姑娘将木桶收起道：“真是多谢你们了，你是县衙的人吧，我好像在衙门里看见过你，对了，你叫什么名字？”
“苏青云。”
姑娘笑着道：“嗯，我记住了，今日多谢苏姑娘了。”
“不客气，我来帮你搬这些吧。”苏青云道。
姑娘摇了摇头道：“不必，等等会有人来搬的，时候不早了，你也早点回去吧。”
“好，下次有缘再见。”说完就要转身离开时，就听见身后姑娘喊道：“唉！苏姑娘小心！”
一阵不算轻的闷哼声响起，身后的人立刻被撞到在地，苏青云的胳膊处也传来一阵疼痛，之间一位老人倒在了地上，苏青云顾不得疼，忙伸出手准备将人搀扶起来，然而老人看起来瘦小，却异常得重。
顾卓见状忙跑上前，搭了把手。
苏青云担忧地问道：“老人家你怎么样？”
老人家的声音低沉，还带着些嘶哑道：“我没事。”
说完，就抬眸看向苏青云。
只这一眼苏青云就被生生钉在地上，动弹不得。
从头寒到脚。
老人家嘴角弯起道：“小姑娘。”
郎艳独绝，世无其二。
出自《白石郎曲》
宋代诗人郭茂倩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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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4章 黎明将至（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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