阴暗潮湿的小巷里传出阵阵臭水沟的味道，和着廉价洗衣粉和阴天晒着的衣服特有的腥臭味交织在一起。
在四芜的最北端的这片城区，年久失修的居民楼密密麻麻地排列在一起，就是这样的生活环境，还住满了形形色色的人。
处于北端城区和南端富人区交界的人才市场像一座桥梁，那些摇摇晃晃的面包车会载着需要的临时工驶向南端。
刚刚下过雨，路上满是泥泞的小水坑和烂泥。
一辆面包车由远处驶来，溅起一大摊脏水，但在此处聚集的人不嫌脏似的一窝蜂就挤上去。
车窗摇下，中介大声朝外面喊：
“桃源酒店服务生！中午12点到晚上11点！12块一个小时！念到名字的上来！管接送！”
人群躁动起来，念到名字的个个喜笑颜开往车上坐。
眼见剩的位置越来越少，一个身强力壮、脸庞黝黑的青年仗着自己的身体优势推开旁边的人，挤到车窗前，朴实的脸上露出一个讨好的笑。
“李哥，李哥您抽。”
他忙不迭递来身上最后一支廉价的香烟，此时他已经身无分文，上次赚的钱已经被他用完了。
“嗯……你是……”
中介眼睛眯起来，眼睛浑浊。
“阿华！上次您见过的！”
阿华见他神色缓和些，刚正的脸上露出羞赧的神色，语气期待。
“嗯，行……你上来吧，”
中介点点头，示意他坐上去。
“好，好！”
热血涌上这个青年的脸，他不屑瞥一眼旁边眼神里满是艳羡的人，抬脚挤进窄小的车门。
“咔！咔！”
坐在监视器后的周行拿着大喇叭喊起来，手摇摄影机的摄影师也放下沉甸甸的设备。
群演散开，几个拿着毛毯和水杯的人朝“阿华”奔去。
李立文接过助理递来的毛毯裹在身上，身价上千万的明星此时穿的十分单薄，脸也被周行“下令”不准化任何妆，素着张熬了好几个大夜的脸就来了。
这次周行的现实题材影片《荒芜之地》聚焦于四芜，四芜是中国最先对外开放的沿海直辖市之一，这里自开放以来经济腾飞，全国最顶端最尖锐的企业都云集于此，□□、金融、科技等产业发达，随处可见高端人才和亿万富豪，每日人均消费量到上千。
然而一个繁华城市的背后，必有其阴影。
四芜最北端有一小片破败的城区，这里是社会最底层人民生活的地方，低端廉价劳动力汇集之地，在影片设定的时期，这里人均月收入甚至不到两千，赌场中富人们随意泼洒的一杯酒，可能就是这里的人们加在一起的一天的工资。
影片以伪纪录片的手法拍摄，男主阿华、男二阿奇、男三阿兮都生活在四芜的贫民窟中，三人性格各异，或乐观工作相信天道酬勤，或走捷径去从事违法活动，或麻木于一日复一日的工作，最后却都发现，他们不过是一颗可有可无的螺丝钉，站在人海中，无人注意。
陈道情饰演的男三阿兮，就是被生活所折磨，没有目标没有追求的人，看似没有任何抱怨，但他却有着比任何人都强烈的自毁倾向，结局中，在三人中最温和柔顺的他，选择了跳楼自杀以此来控诉不公，是个极难演绎的角色。
“周导，我刚才有什么问题吗？”
李立文声音忐忑，自他出道以来还从没被喊停过这么多次，他也有想过周行会对他很严格，但没想到已经进组一周了，他的戏份只过了寥寥几场。
周行厚眼镜下的眼睛紧盯着回放李立文表演的监视器，眉头紧缩。
“状态不对，你刚刚演的不像个放下身段去找工作的普通人，更像一个仗着外貌优势耍帅的明星。”
李立文脸色一白，这场戏已经拍五次了，因为他的问题，所有人都在寒风中站了好几个小时。
自嘲般笑笑，他忽地有些后悔接了这部戏。
“周导，要不让大家休息一下先去吃饭吧，我自己再想想。”
“嗯，也行，过几天就是你和陈道情的戏了，他悟性挺强的，你和他搭搭戏，也许能找到感觉。”
李立文回头看了一眼陈道情来剧组自带的小马扎。
听说这一周那个青年已经过了好几场戏，每天都会来剧组观摩别人，自己也见过他好几次，和那次面试的样子差不多。
安安静静的，坐的很端正，眼角仿佛还有一次泪痣，怎么今天没来呢？
这个问题估计只有几天后的顾琛才知道了——
“这是什么？”
针一样的叶子团团外簇，匠人精心修剪过的枝干遒劲，整体形状优美自然，瓷盆上还写着书法“上善若水”。
李秘书扶扶眼镜。
“陈先生在四芜买的罗汉松，联系我快递给您送过来。”
顾琛脸上看不出什么表情，手指在办公桌上轻扣。
“他怎么想起来送这个？”
“陈先生说那天看您把原来的盆栽摔了，去逛花市的时候正巧看到，说是觉得很适合您。”
原来的盆栽……
狭长的眼睛眯起来，那盆文竹好像是被自己摔了。
“李言，你知道那盆文竹是谁送给我的吗？”
看到对方意料之中迷茫的眼神，顾琛望向落地窗外，陷入对往昔的回忆。
“是老王送给我的，当年你还没有跟在我身边，他是我最信赖的人，而现在，他背叛了我。可我自认为对他很好，明知他能力不够还让他去管美国的分公司，而他却联合别人来骗我。”
“顾总，他目前已经被我们的人控制住了，只是他护照有些问题，还被卡在香江那边过不来，您看……”
“空出行程吧，正好我在香江也需要去见个人。”
顾琛目光又落回那盆罗汉松上，仿佛想起来什么似的，声音有些低沉：
“你和他有联系吗？”
“？我和王……”
“没问他，我是说这个。”
顾琛修长的手指指向罗汉松，没有感情的眸子扫过李秘书，后者只觉得后背发凉。
李言连忙摆手，兀的想起那天陈道情在月光下的笑，脸涨得通红，语无伦次：
“没有没有……哦哦，有的，但不多，陈先生只是给我发过几次消息，我从来没有主动发过！除非是顾总您的事我才……”
“几次？他有什么事需要找你？”
男人的眼神阴测测的，陈道情已经进组一周的样子了，自己明明取消了他的消息免打扰，却一次消息都没收到过。
“陈先生说顾总您不喜欢他打扰，所以告诉我您的喜好，拜托我注意您的饮食，平时还会问问您身体怎么样。”
凝注的冰霜有了一丝消融的迹象，烦躁稍稍消退些，顾琛摆摆手，神色缓和许多。
“以后有什么话让他直接和我说，拿着我的工资还成天和不相干的人发消息，去工作吧。”
李言平和的脸几乎要绷不住了，内心os：
和别人发消息也是为了顾总你的事好不好，要不是你对陈先生不好人家至于和我一个秘书说吗。
空荡的办公室里只剩下顾琛一个人，飘忽的眼神落到那抹晃眼的绿色。
四芜……好像和香江挺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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