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里渭水,琼楼高殿。
朝歌夜弦中,几群容颜姣好的宫女忙碌在这场盛大晚宴之中,供给王族朝臣酒水,少女们提着精致的荧笼夜盏,来回穿梭的倩影形成一道道靓丽美景。
京都城里,百姓涌上街头与天子同乐,漫天绚烂烟火,杂耍艺人炫技高歌,明灯高挂树枝,将整个都城承托得更加耀目华美,连天际也隐隐渲染上一层绯红。
今年是战火停歇的第八个年头,政策改革,丰年累积下国库充盈,与战时高税苛食相比,都城的百姓只要务农勤勉几乎就能家有余粮,不少人家也能藏得几匹好的锦缎,可见休整数年,华国余庆良多。
所以。
今夜的太子册封礼才会格外隆重。
宫内。
禁军不断来回巡视,不敢有丝毫松懈,站于梯台上的肃将军面色冷漠、身姿板正,他执剑冷言,“给我一寸一毫的搜!就算把内庭所有土地翻上一遍,也给我把那胆大包天的賊人找出来!”
身着收银盔甲的红袍将军扭头看了眼大殿,那头的宴会觥筹交错之声,愈发显得他这头阴冷。
气氛压抑,掌管内庭的大太监屏气凝神,副将更是在旁大气都不敢喘。
无外乎他恼怒,统领禁军四载有余,宫闱秩序一直安定平稳,没想到竟在册封太子的夜宴上有了污点。
外庭院几名宫女被打晕,人却跑了,看那小贼姿态,不像刺客,更像是在堂而皇之的打他这个郎中令的脸。
小将疾步跑来,听完回禀后,肃月潭脸色更是阴沉。
但现今正值敏感时期,他不得不有所顾虑,目光移到跪地下那堆惶惶抖瑟的宫人。
他目光阴森、语调却很慢:“不要惊动大殿,继续找!中了一箭就抱头鼠窜的泥泞宵小,我倒要看看他要干什么,逃不逃得出这倾云殿。”
“是!!”
所有人立刻四下散开。
宫闱侍卫正焦头烂额之际,静谧的建安高台却发出一声声骇人嘶吼。
似凄似厉。
像囚于深渊的鬼魅即将越狱,骇人不已。
所幸建安宫位置偏僻清冷,加之宫殿主人被禁足八年之久,恐怖谣言加持,大家唯恐厉鬼孤魂侵扰,平日宫人们都很少过来。
何况这与天同齐的大好日子,宫人们都凑热闹领赏钱去了,没谁会来自触霉头。
疼痛与肉^体的撕裂,随着撞击桌椅软榻的木裂声,一阵阵回荡在漫山宫殿之中。
远听似魑魅、近聆如鬼蜮。
那人在硬冷石板上不断翻滚,跌撞出几丈之远!血痕拖拽如森如怖,几番折腾,他强忍得实在受不了,骨节分明的枯手颤抖拔出剑,银光四掠!没几下,高台宴饮处就被砍得七零八落,锋利划痕深嵌石壁,甚至连割伤自己也未感知。
最后,剑的主人为不再受这噬骨钻心的疼痛困扰,最后竟甘愿持剑捅向自己躯体,以自残止痛!
数年久耐下,诡异地竟有了其妙爽感,这不致命的伤压过了痛、盖过了骨肉的冷。
血液喷潵遍地,这如同凌迟般的自我酷刑现场,场景实在可怕震撼。
高台上的动静连连续续一个时辰,那呜咽喘息之人才力气失尽跌落石板之上,如濒死的野兽倒在血泊中,再没了动静。
良久。
宫殿迷雾之中,有个身影一步一步缓缓踏上高台。
映照着月光,她身姿纤弱,夜色里更像从画中走来的山鬼,戴着斗篷纱衣,一身极简的青衫宫裙,乌发素簪盘起垂落鬓边,垂目敛容,踩在石阶身姿极为摇曳,仿佛适才的凄厉叫喊,对她娴静姿态没有半分影响。
走到高台顶端,女子褪去斗篷,这才显露出容貌。
芳龄年华,夜色渡在她脸上,衬得双眸剪水星光熠熠,宛转蛾眉,琳琅之光。
真是好一副美人皮囊。
她径直往那昏迷者走去。
不惧石板冰凉,女子双膝跪地将那人扶起,小心将他头置于自己双膝之上,男人不知生死,发丝混含汗水血液黏住半张脸,实在污糟得恐惧。
本静如深潭的少女,在抚过他脸颊时,竟害怕得颤抖起来,谦卑地带了些许位卑者的虔诚。
撩开男子额前湿发。
少女在极度颤栗惶恐中,她终于看清这重病残容,数年过去了,曾经如玉温良的少年郎早褪去了青涩,极度病态下消瘦得棱角分明,容颜坚毅不少,只是此刻脸上溢满污糟泥土和汗水。
伤与痛,使他在昏迷中也极不安稳,紧蹙的眉间满是哀愁阴郁,薄唇也不甘地抿成直线,干涸皲裂氤出血。
宛若天上月,奈何月蒙尘。
少女眸中潋光绕动、凝成漩涡,泪珠仿佛随时会落下来,她绛唇轻启,想说什么,可最终女子只是颤抖着附身紧紧抱住他!
满腹千言万语,终只成了嘴边一句呢喃:"终于找到你了……”
交织的喜与悲,很久很久才让她灵魂归位。
看着那张即熟悉又陌生的面容,她眸中也泛起腥红,手轻轻划过他额头上的伤口,手臂上、锁骨上新添的伤口糜烂见骨,新陈交错的伤痕遍布,她手指微屈,甚至连抚摸都不敢。
再离谱传闻都不及亲眼看到眼前人身上的伤可怕。
谁能想到,从前早慧纯善而闻名天下的“临璧公子”,如今竟跌落泥尘,深深捆绑于噩梦和疼痛之中。
该如何缓解他的痛苦呢?
她连治疗都不知该如何下手,眼泪无声滚落,她此刻也似万箭攒心,疼得刻骨。
疏影枝笼下,石台青砖冷而坚硬,她双膝跪地,紧抱着公子的冰凉身躯,脱下素锦披风覆在他身上,试图用体温彼此传递,让他舒服一些,可效果微乎其微。
夜半竟然还飘起了冬雨,寒风喇骨中她僵直身体、脊背又异常挺直。
回想在宫里所闻,只知道这座萧瑟破败的建安宫,住的是个不受宠爱的华国公子,一个传说中阴鸷冷血的疯子,会积年累月的发疯,癫狂起来最爱活剐宫人、曝尸宫殿,连最仁善的公子华泠都毫无办法,几番贬斥教导也没用,华王也只能当个隐形人,眼不见心不烦。
宫中情形复杂,流言纷扰,各种恐怖传说使得宫人们尽可能的远离这座宫殿。
可她再清楚不过,禁军的日夜巡逻,太子华泠心思高深莫测、掌管宫闱秩序的肃月潭又手段了得,宫人再离谱疯癫的举动都能被即时阻止。
而所谓‘流言’,在宫规森严的宫闱中就是个笑话。
人心的有意无意而已。
十一月的建章高台又冷又荒凉,寒风中吹一夜,手脚皆冻如冰雕。
可怀中有这具炽热躯体,让她心里充满希冀,是前所未有的温暖。
直至晨光熹微,正殿热闹停歇了,怀中人面容也不再那么溺于痛苦,她才小心不舍地将男人脑袋置于软垫上。
最终隐匿于晨雾之中,似乎从未来过。
女子刚消失。
公子华沐就幽幽掀起眼皮,星眸碎裂仍沉溺于疼痛,有几秒茫然,才逐渐还于深邃,最终凝成如山如雾的泠泠暗光。
他缓缓爬起,整理好衣服,累累伤痕他恍若毫无感觉,第一件事竟然是拾起佩剑擦拭收好。
几次发病,他症状已经逐渐减缓,感知回归,嗅着空中那抹似有若无的冷香,很熟悉,也很陌生。
他双眸恹恹然微闭,闪烁微光,确定那香味不是幻觉。
老太监这时候带领着侍卫,走上建安高台,垂目收拾好那碎裂一地的器具,有循换上桌椅和软垫。
华清沉站在城楼高台边,眺望远方宫殿,零星灯盏还尚未熄灭,长风吹拂起他长发于空中交错飞扬,缠绕于脖颈间飘飞的发带被他解下。
华清沉阻止了上前帮他更衣的老太监,指尖打圈绕起那根白锦缎带。
“孟柏,你越老越不谨慎了。”公子声音如淡淡清弦,却比高台寒风还要凛人。
话音落,几个宫人已然跪地,唯独老太监孟柏还站着,缓缓抬起皱纹密布的苍老双眸,看向那雪白发带,心领神会,嗓音呕哑嘲哳颇为难听:“昨夜淮延不在,看来有异客借机潜入,是储阳宫的人?”
“这普天同庆的大喜事,储阳宫还没那么急不可耐。”
“抬手。”
华清沉扯下发带,置于那老太监手中便走下了高台,余音冷漠听不出什么情绪,“看看她目的是什么。”
他身躯单薄,贴身小太监拿着披风衣物,亦步亦趋佝偻着身子小碎步追上公子。
华清沉发病时从不让靠近,包括从小照顾他的贴身太监孟柏,建安宫看似漏洞百出,却也控制在微妙范围内,如今,却有人在这种状况下堂而皇之近身,是他这个管理者的重大过失。
孟柏维持着抬手姿势,捏着那沾染血渍的缎带,低垂老眼中阴暗不明。
永巷,长街风簌簌。
霜寒天,连吸一口空气都是那么湿冷。
昨夜一场大雨将整个园子里的月桂花打得焉败,花瓣零落碎石路上,被泥潭里溅出的泥点儿打得鸡零狗碎。
灵越垂头,拿着扫帚日复一日地麻木清扫,扫帚绑得粗糙,弄得她整个鞋面上满是淤泥。
廊下,有几个零散宫女闲聊,困于宫墙的女人,最喜欢谈论的就是贵族的风雅韵事。
几人在调笑昨夜册封太子的公子华泠喝得酩酊大醉,好像宠幸了一个宫女,清晨那宫女却兀自离开了,算是庄奇事,也不知是有神女夜游、还是有哪位幸运宫女得此**。
可若是宫女,又怎会舍得离开?大家纷纷揣测。
四方宫天逼仄,什么消息都流传得飞快,这年头女子贞洁于礼教来说并不重要,现有正受宠的凝漩夫人,前有曾经名动天下的宠妃阳曦公主,入宫前都曾有过夫君。
有此先例,和各位王孙贵族春风一度的宫女不在少数,风月之事向来都喜欢被流传,尤其像她们这种品级不高的宫人,见到王公贵族的机会少之又少。
言论中这位新封太子又据说样貌俊朗、才华横溢,早年游学诸国,以策论就能在当时争鸣的诸子百家中站得一席之地,素有‘迎光公子’的雅称。
八年前华国能一统大泽以南,沂国、萧国被灭,新太子的功劳属实不小。
这几年他又施以仁政、颇受民间赞誉,如今册封太子更是名正言顺。
尤其是在临璧公子莫名消失后,太子华泠早已成了华国读书人心中新的主心骨,未来可谓风光无限。
希望大家多留言,每一条我都会认真看的哦[熊猫头]
喜欢的咕咕可以点点收藏[玫瑰]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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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再见故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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