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娘,你要的这些药材我们小店里实在没有。”
“我要的并不是什么贵重药材。”
女子素面单衣、面容清丽,周身气质不俗,虽穿着简单,但并不是寻常百姓人家做派。
世道特殊,掌柜不愿意招惹是非,挥挥手就开始赶客,伙计则在后方缩头探脑,手里假装忙活。
彼此都有难处,灵越没打算在此多做纠缠。
没有多远,就被偷摸跑来的伙计唤住,“姑娘等一下…姑娘!”
灵越转身打量着这个药铺伙计,略显警惕。
小伙计面容憨朴,见她抗拒,连连摆手,“姑娘,我没有恶意。”
她声音清冷,“什么事?”
“现在疫病流蹿,药材都很紧俏,尤其你想要买的止血消炎基本全被官府收去了,就算哪家药铺还有私藏的,也根本不敢卖给你。”
她蹙起眉尖,“照这般,就算跑遍全城,也没人会卖给我?”
“是这样没错。”
两人距离太近,伙计微红了脸,退后了半步。
见这姑娘垂眸思索,他不愿意见其为难,伙计赶忙道:"不过姑娘你也别急,从这条街尽头往左拐的巷子里,有一家没有挂牌子的楼,那里是家药铺,大夫不仅医术高超,还免费救治了不少穷苦百姓、心地良善,姑娘去说清楚情况,那大夫或许会帮你。"
灵越想了想,掏出几枚圜钱递给他,“谢谢。”
伙计手挠头笑着结巴道:“不…我只是想帮帮姑娘,不是想要这个。”
“这是你应得的。”
灵越动作很快,待伙计回神后,圜钱已经塞进他手中了。
伙计捏着圜钱,静默看着她远去的背影。
这个药铺没有挂牌子,但走进铺面却能看到零星几个乞丐席地而坐,衣衫褴褛的百姓几乎占满了空地,有不少学徒在照顾他们。
看来这位大夫确实有济世仁心。
灵越忽瞥见墙沿边挂着一串串风骨铃,正是旧日沂国祈祷的风俗。
见人进来,伙计便迎上来,“姑娘是问诊还是开药?”
一个小小伙计,谈吞举止大方得宜,不是那种野生药铺可比拟的,观其脚步身形,这堆伙计多多少少恐怕还会些拳脚。
这间药铺,恐怕不简单。
她不动声色收回目光。
“开药。”
“这边请,姑娘可有药方?”
伙计将她领至柜台,拿出戥子准备秤药。
她说:“并未,我也略懂些医理,我说,你来抓。”
闻言,伙计面露精光打量她,刹那又笑道,“好,请说。”
听着她口述的药方,伙计只是含笑,并未动手抓药。又暗中使了个眼色,另一学徒悄悄绕去了药铺后方。
一切映在灵越眼中,她却装不明白,“为何还不抓药?”
“不急。”伙计放下戥子,拿出脉枕,“姑娘看似身体强健,怎会需要这些温经止血的药物?我怕姑娘用错药物延误病情,不如我替您再看看,姑娘放心,诊费分文不取。”
灵越抱起手臂,眼中闪过一丝厌恶,“不妥。”
伙计笑问,“敢问,这有何不妥?”
“男女有别。”
从走进来的那刻起,感受到这间药铺背后的盘根错节,灵越并不觉得会轻易买到药,她唯一需要确定的,就是这里是否有药。
只要有药,她就有办法取走。
药铺开久了,形形色/色的人伙计都见过,虽各有各有的怪癖,但这个虚实他今天是探定了。伙计又拿出帕子,“放心,只是隔着帕子诊脉而已,姑娘是否还有何顾虑?”
质疑已经放在台面,若心中有鬼的人,不免心虚,但灵越却坦然打量着他,轻蔑又傲气,“你年纪不见得比我大几岁,怎又自负觉得医术比我高明?非要诊这个脉,医者论贵贱,怎么,你瞧不起我是个女人?”
这般不客气,可以算是羞辱,这伙计笑脸也收敛起来了,面露不善。
后方障帘‘唰’地被拉开!
“找茬的通通给我拿大棒子打出去,男女不忌!”
人未见声已先至,那女子声音英气孤傲,愠怒道:“来我的铺子里抓药,反倒抖擞狂起来了,我倒要看看你是有多大的能耐、多高超的医术!”
走出来的女子白纱拂面,露出的一双美目似秋寂月影,又含几分英气,身姿挺拔整个人气质不凡,她飒踏走出来,带起裙摆飘扬。
几个伙计连忙招呼她,“二掌柜。”
女子实在是美极了,即便容貌半掩,也吸引了在场绝大部分目光,治病的乞丐们更是痴了,这辈子哪里见过这般鲜活风采的美人,简直是天上的仙女。
女子怒目射向灵越,一双冷傲眼睛又渐渐带起疑惑。
她似乎不确定,“你是…小狼?那只小狼?”
女子通身左做派,白纱下的脸也让青灵越倍感熟悉,想到挂在墙边的风骨铃,灵越心中有了答,“旬泥。”
旬泥眼中水光摇晃,很复杂,似湖光清透又瞬间盈满戾气,“果然是你,野性不改啊脾气还是那么臭!我说呢,会有哪个女的吃了熊心豹子胆敢来我这药铺里闹事。”
青越道,“闹事的可不是我,是你店里这位狗眼看人低的家伙非要给我诊脉。”
旬泥白眼,“我倒不知你什么时候会医术了?”
几句话的功夫,已经让伙计冷眼相对,他上前一步,“二掌柜。”
旬泥阻止他,“下去吧,我来会会她。”
伙计看出两人是旧识,便不再打扰,退到旁边眼睛却时刻盯着她。
旬泥冷哼一声,打量灵越片刻,便绕到柜台后说,“看来你这些年过得也不怎么样呀。怎么?被狗咬了?果然,只要跟那个畜生沾染过的人,去哪儿都倒了八辈子血霉。”
她整理开台面,拿出脉枕,“伸手。”
灵越面露不解。
旬泥不耐冷道,“伸手。”
“肩膀上的伤再溃烂下去可就严重了,你不想要,我可以直接帮你砍了。”
灵越挑眉,伸出了右手给她,“弃武从文以后,还钻研了医术。”
提起武功,旬泥向来高傲,轻蔑打量她,“哪又如何?一身的伤,十个你也不是我的对手。”
“看来那些人口中的神医就是你。”
“神医?”旬泥嗤笑,“我这神医,医得了病治不了心。”
旬泥诊起脉来严肃认真,她蹙眉思量片刻,松开手转身抓药,“我说错了,看来你比我想象中还要过得艰难。”
青越只是轻笑,“世道浇离,何人不难。”
“哼,你曾经和华沐那狗东西那般要好,他回宫抛弃你的时,竟没给你找好后路?”
“时局动荡,形势瞬息万变而已,他已经对我做到极致了。而且,旬泥,我讨厌你这么称呼他。”
旬泥将戥子一摔,转身怒目而视,“看来你对他维护不减当年啊!想来这些年你也过得不容易,沂地流离失所的百姓不知几何,城外那些因流疫被驱赶的平民百姓你看见了吗?饿殍遍野的荒原尸骨你看见了吗?!”
她手指都快戳到脸上了,灵越仍淡淡的,“你可以怪罪华国,也可以怪罪公子,但你不能将所有罪孽都倾轧到他一个人的身上,那样的罪,太重了。”
“哼,华沐这种人玩弄权术的疯子,背后没有他的手笔我可不信。”旬泥动作干脆利落,几下粗暴地包扎好药材,直接丢她怀里,冷冷道:“快滚!”
“还有退烧药。”
旬泥丢去砸她,“拿着快滚。”
灵越完全不生气,只妥善收好药包,“我还要一味药。”
“什么都朝我要,我欠你的?”
旬泥冷漠至极,息了两秒,还是不耐烦吼道,“什么药?有屁快放。”
“西域有一种药材,名唤思鬼障,我需要它的缓解宁神药。”
旬泥眯起双眸,“这可不是普通的药材,你并未染上思鬼障。”
灵越星眸有丝落寞,“不是我,是我夫君。”
旬泥哑火了,甚至震诧道,“你嫁人了?”
灵越反问,“怎么?我嫁人了好像你很难以置信?”
“你既然嫁给了别人,看来你心里真放下了那畜生。”旬泥眉目流露怨恨,又冷笑道,“不过也是,你放不下又怎样?他那般城府深沉之人,又怎会真的娶你,可笑。”
“现在的你说话真刻薄,我不想说这个。”灵越冷眼看她,“嫁予他很多年了,你既然断出了我陈年旧伤,也不瞒你,当时我快被打死了,就是他救了我。”
闻言,旬泥神情缓和了些,能听出灵越口吻中并无爱意,她眼色复杂又暗含心疼,僵硬侧过身去,“你要知道思鬼障虽不会直接要人性命,却会使人血脉逆流,痛苦成瘾,余生在一次次重复中五脏六腑全部崩坏。你夫君怎么染上的?”
“那瓶毒药原本是我的。”
旬泥面纱下嘴唇轻颤,“思鬼障除了凭借自身意志克服,世间并无解药。”
“这些我都知道,所以我只是让你调配缓解宁神的东西,旬泥,你从小天赋卓绝,我相信你的能力,若换别人的大夫,我绝不会开这个口。”
四目相对下,旬泥冷哼一声,先行避开了她明目张胆又清澈的目光。
“等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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