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凉撇过头紧盯着明空离自己只余一寸不到的手掌，眼睛微微眯起，喉咙间发出轻微的蛇吐信子时的嘶嘶声。
接下来，她马上就要咬掉这个小和尚的脑袋了。
就在明空即将触及到她的皮肤时，明空的手突然缩回了袖袍间，然后隔着袖袍掌心发力，暗地里用修为虚浮了一把她。
微凉有些茫然的睁大了眼睛，收起了吐信子的动作，面露不解的盯着明空那只格外绅士的手。
这个小和尚怎么和那些人类有点不一样啊。
“微施主，你的衣料有些滑，你当心不要摔下去了。”
明空在扶稳微凉后，松了一口气。
他实在是有些不习惯背上背着一个身体娇软的女孩子，这让他感到有些浑身不自在起来。
但又害怕微凉再次滑下来，他不得不硬着头皮开口提醒。
“知道了。”
没了吃人的理由，微凉顿时有些恹恹的，软下身子圈紧了明空的脖子，将脸颊贴在他的背上，至此原本还隔开的上半部分躯体霎时贴合在一起。
明空的身子顿时一僵，随即浑身如火烧一般，红了个彻底。
他深吸一口气，朝着微凉所指的方向加快了步伐匆匆赶去。
这片山脉很大，明空背着微凉走了许久也没到目的地，反而逐渐没了路，身边的灌木丛林越来越密集。
“微施主，你真的是从这边所来的吗，小僧带着你再往下走，可就是深山最中心了。”
明空擦了擦额间的汗，有些担忧的看着前方茂密匆匆的树林出声道。
“嗯哪，我在森林里好多天了，我只记得我是从这个方向来的。”
微凉下巴蹭蹭明空的肩膀，以示点头。
接着她又伸出指尖指着前方：“这里我有点眼熟，也许是翻过这座山头就是了吧。”
“难道微施主的家在森林另一头的村庄吗。”
明空呐呐自语，随后抬头看了眼逐渐落山的太阳，再次迈开脚步。
离天黑就不远了，他得抓紧时间了，否则也不知道夜里会不会遇到别的危险。
他低头奋力往前奔走，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太阳的余晖落尽，乳白色的月光逐渐笼罩山头。
白日里祥和的气息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股隐隐令人不安的寒风。
明空正警惕着性子注意着周围的风吹草动，背上的微凉却突然伸手拉了他一下。
“小和尚哥哥，快停下，我家到了哦。”
到了？
明空看着四周密密麻麻的丛林，有些不解。
“微施主，这里是深山，你确定是这里吗？”
“当然拉，你看那儿。”
微凉脆生生的笑着，趴在明空的背上指尖轻点。
只见前方原本茂密的丛林突然自动分出一条路来，而小路的尽头，赫然是一处黑漆漆，还散发这淡淡妖气的洞穴。
“这是妖的洞穴...”
明空顿时一惊，将背上的微凉放了下来，转过身子神色警惕的盯着她。
手悄然摸进袖口里缠绕着的念珠上，依旧是冰冷一片。
这时他才猛然想起，念珠先前出了点问题，并不能感应妖气。
那就是说，眼前的微凉...
“你是妖？”
“小和尚你终于猜出来了啊。”
微凉狭促的笑了，也不在掩饰，飞身到一颗高数上，坐在枝桠上悠闲的晃荡着腿。
“既然你猜出来了，我就要给你一个奖励，我会不让你痛的，会一口就把你吞掉。”
明空闻言，因为羞恼涨红了脸。
他竟然被一直妖蒙骗，还傻傻的背着一只妖带她来到了她的洞穴。
明明师父早就说过，事有反常即为妖。
深山老林里，突然冒出一个不谙世事的漂亮少女，本就是一件极为反常的事，他却因为对方极其无辜纯真的眼神被蒙骗了去。
如今若是死在了对方的手下，也只能怪自己谨慎。
“小和尚你不要这样子的表情，我不喜欢，你若是笑给我看，我就给你一炷香的时间逃跑，但是你要是没能跑出去，我就会一口把你吃掉哦。”
微凉倏地从枝桠上跳了下来，却没有一点声响。
裙裾下的一双脚，不知何时，变成了一条长长的蛇尾，在地上时不时摆动着。
她凑近了明空，趴伏在他的耳边小声的蛊惑着：“你比其他人类幸运哦，其他人类我都没有给他们这样的机会。”
明空气急，深呼吸了几口气后才平复下来。
立即席地而坐，照着师父曾经教过他的，施展出一道道金色的符文，攻击向微凉。
“你打不过我的，还是快点跑吧，不然时间就快要到了，我就要把你吃掉拉。”
微凉仅是挥了下袖袍，便轻而易举地散去了明空的符文攻击，舔了舔鲜红的唇角催促明空快跑。
虽是感到有丝丝屈辱，明空仍还是转身跑了。
他不是眼前这条蛇妖的对手，只有逃出去活着，他以后才有机会再回来收服这条喜欢愚弄人的蛇妖。
他飞速往前奔走，背上没了累赘，速度比原先快乐了很多。
属于微凉老巢的那座山头，很快就在他的身后成了一个小小的黑点。
明空稍稍松了口气。
然而就在这时，身边冒出了一堆小妖怪。
这些小妖怪隐藏在树林子里，七嘴八舌。
“微凉大王，这里有个人类你快来。”
一道尖细的山精妖怪声音响起，赶忙给还停留在老巢的微凉通风报信。
“这个人类是个和尚哎，好不好玩啊。”
一个兔子妖怪的声音好奇的响起。
“进这个山里的人类你还敢打主意，小心微凉大王吃掉你。”
一旁有妖怪赶紧捂住了兔子妖怪的嘴，小声的提醒道。
这小妖怪们议论热火朝天，明空的心却一寸一寸沉了下去。
他本以来这篇茂密的山林对他来说会是天然的遮掩逃生的屏障，现下却瞬时变得光秃秃的，他被无数双妖怪的眼睛注视着，他的一举一动都在那条蛇妖少女的掌控之下。
此时的他，犹如一只被猫逗弄的老鼠，无处可逃。
“小和尚，时间到了呢，我抓到你了。”
明空的肩膀突然多了一只不属于他的手，微凉的声音在她的耳边响起。
她捏上他的耳尖，细细打量。
“你说，我从哪里开始吃你会比较好啊。”
“小僧不知。”
已死到临头，明空倒也稳住了心弦，就地而坐，双目紧闭，嘴里颂着经文，不肯再理会微凉。
被无视的微凉感到有些恼怒，舌信子吐得飞快，蛇尾也有些不耐烦的四处摆动。
她凑近了明空的脑袋，张了张嘴，两排整齐的小米牙化作尖锐的獠牙。
即将咬破明空的脑袋时，她突然又停下了动作。
她有些舍不得这个人类小和尚就这么死去了，她在这个山里孤独了几百年，她想要找一个有趣的玩伴陪自己。
而眼前这个小和尚和别的人类不一样，不贪图她的容貌，也不那么怕死，她好奇极了他。
“算了，我今天心情好，我就不吃掉你了，先养一养，小和尚，你跟我回洞府吧。”
重新幻化做人形的微凉身子像没有骨头一样，再次依偎上了明空的背，胳膊圈住他的脖颈，脸颊贴在他的耳后，声音软糯糯的。
她耐着性子等了片刻，见明空依旧维持着诵经的模样后，又有些恼了。
手在半空中随意划了两下，一条绳子凭空出现，将明空绑了个严严实实。
见状的微凉脆生生笑着，胳膊一甩，就把明空抛在了半空中，随后身影浮动，闪身回到了她的洞穴前。
她曾经偷窥过山外的人类怎么生活，也看到过他们怎么豢养宠物的。
因此她从外边的丛林里用妖术凝了一条草木绳子，
拴在了明空的脖子上，把他牢牢困在了洞穴的门口。
随后躺上自己的蛇窝，盯着自己刚刚装扮出来的宠物明空，心中满意极了。
百无聊赖的翻滚了一阵之后，微凉突然又想起人类也好，还是人类豢养的宠物也好，是需要食物的，不然会饿死。
她又突然从窝里边跳了起来，兴冲冲的跑去外面狩猎。
不过一会儿的功夫，她就弄了一头野猪回来，剥掉皮后，她将鲜血淋淋的猪肉丢在明空的脚下。
“小和尚你快吃吧，这是我给你找来的食物。”
“小僧不吃荤，也不吃你送来的东西。”
明空嗅着空气中的血腥味皱眉，眼皮依旧不愿睁开看微凉，手中的念珠转动，嘴里低喃着经文。
“你在这样我就生气了，我生气就会把你吃掉的。”
“你吃罢。”
面对微凉的威胁，明空依旧没有抬起眼皮，只当是眼前人是空气。
“嘭”
气急了的微凉将一块巨石捏得粉碎，随后转身躺进了窝里睡懒觉。
妖睡觉不像人类，一宿的功夫就会醒过来。
等到微凉睡饱了睁眼时，本她栓在门口的明空因为缺水而奄奄一息。
“小和尚，你怎么了。”
她推了推已经陷入昏迷的明空有些焦急。
若不是明空还有气，她都快以为这个小和尚已经死掉了。
左右踱步了半响不见明空醒来后，微凉一溜烟跑出了山去偷窥山外边村庄里的人类。
再回来时，手中多了一只人类的瓷碗，和偷来的井水。
她将碗中的水尽数灌进了明空的肚子里，随后丢了碗蹲在一旁眼巴巴的瞅着明空，等他醒来。
等了片刻，明空过来醒了，只是在睁眼看到是她时，又立刻闭上了眼睛。
“小和尚，你如果再这样我就生气了，我就去把山外边的那些人全部都吃掉。”
这句话的威胁显然比别的要有效得多，明空立即就睁开了眼，静静地注视着微凉。
“你想要小僧怎样。”
“陪我玩啊，你再去骗一些人类进来吧，我要玩游戏了，不然我的蛇尾巴都要张蘑菇了。”
微凉见他终于有反应了，揪着自己的蛇尾巴笑得很甜。
口中的话却天真又残忍，丝毫没有将一条人命放在眼里。
“你就这么喜欢吃人肉吗？”
“不喜欢啊，你们人类可难吃了。”
微凉像是回忆起了人肉的滋味，一张精致的脸皱成了一团，蛇尾也不断的左摇右晃，像是十分嫌弃。
作怪了半天后，她才又扬起了笑脸：“但是我喜欢玩游戏啊。”
“你的游戏就一定要是这样吗，以性命为引。”
明空的声音里带了点恼怒，脸上皆是愤怒的神色。
微凉却像感受不到他的怒气，只是感到有些疑惑，歪过脑袋不解的看着他：“可我是跟着你们人类学的啊，为什么你们人类杀人可玩游戏可以，我就不可以啊。”
“你休要胡说。”
“我没有骗你。”
微凉不满的撇了撇嘴，手中凝出一抹画卷。
画卷中，几个衣着光鲜亮丽的富家公子哥，正指挥者家丁对一个乞儿拳打脚踢，而他们却端着酒杯在一旁冷眼旁观、谈笑甚欢，直至不停求饶的乞儿逐渐没了声息。
明空瞬间止住了声音，他瞬间明白画卷中的事，不过是人间有些不良权贵玩的血腥游戏。
他们东山修者渡妖渡鬼，却渡不了某些溃烂的人心。
空气忽然静默，明空沉默了几秒抬头看向微凉。
“人间还有很多好玩的游戏，如果你愿意不再玩这个靠屠杀取乐的游戏，小僧就教你玩别的。”
他突然想起师父说过的话，法师渡妖渡鬼不仅仅只靠修为，还有别的很多方式。
那么他是否可以尝试通过教导的方式，教会眼前这只蛇妖一心向善。
归根究底，她不过是一条还未开化过，还不懂什么是善，什么是恶的蛇妖。
“什么游戏啊？”
微凉闻言眼睛一亮，瞬时跳到了明空的身上，眨着眼睛兴奋的望着他。
“你先答应小僧先，还有，解开捆住小僧的绳索。”
“你不会骗我吗，你们人类最狡猾了。”
“小僧是修道之人，从不说谎，再者小僧也打不过你，也跑不掉。”
“那好吧。”
终是没能抵抗住新游戏的诱惑，微凉松开了对明空的钳制，随后蛇尾巴摇的飞快，以示兴奋和愉悦。
没了束缚的明空信守了承诺，教了微凉玩人间小孩子最喜欢玩的蹴鞠。
当他把做好的蹴鞠教给微凉时，还曾有些惴惴不安。
在他的印象中，只有猫或狗会比较喜欢这种球状类玩具，也不知道原形是蛇的微凉，会不会喜欢蹴鞠。
然而，出乎他的意料，微凉对蹴鞠的好奇好喜欢的程度达到了痴迷的程度。
不受夜里视线所困扰的微凉，没日没夜的去揪出那些山里的小妖怪们陪她玩蹴鞠，直径将他抛到了脑后面。
明空得以空闲恢复因为亏损而虚弱的身体，同时在思索怎么找机会去教微凉识字还有做人的道理。
这一等机会，便是等了小半个月。
玩累了的微凉终于回归了洞穴，趴卧在地面上，有一搭没一搭懒洋洋的甩着蛇尾巴。
“你想要玩新游戏吗。”
看出微凉对蹴鞠失去了兴趣，明空很合时宜的引诱道。
“什么呀。”
微凉偏过头看向他，眼底闪着兴奋的神色。
“识字，还有翻花绳，你每认得一个字，小僧就陪你玩一局翻花绳。”
明空先是教会微凉翻花绳，在看到她果然露出感兴趣的神色后，趁机提出了别的要求。
然后，还真的在他的预料中，微凉竟乖乖跟着他识字学做人的道理。
日子就这么过去了小半年，微凉的言行举止越来越像一个正常的人。
比起明空的欣慰，山里早就苦不堪言的小妖怪更是感觉松了一口气。
自从微凉大王学着怎么做人后，他们再也没有谁缺胳膊少腿过了，已经很久没有过过这样安生的日子了。
“小和尚，你就在山里一直生活下去吧，我们会罩着你的。”
有小松鼠妖怪悄悄揪住明空的衣裳，小声蛊惑道，却突然被人打断。
“小和尚，等我学会怎么真的做一个人之后，你就娶我和我成亲吧。”
学会了识字的微凉从人类的书斋里，偷回了许多书，而有本书是本话本子，话本子里写的是一个道士和妖怪成亲的故事。
微凉的眼睛亮了亮，她好像找到别的有趣的新游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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