洪县令抱起洪宇的尸体,一步一步走到秦渊和钱继业面前,他猩红着双眼看了秦渊一眼,随后看向了钱继祖:
“我要是和小宇是同胞兄弟,若有人要杀他,我宁愿被人误会,代他而死。我想,有这种想法的不止我一个人。”
说完,他慢慢离开,所有人都给他一条路,注视着他离开,无一人上前。
风吹杨柳过,岸上无一人。
钱继业瘫坐在地上,整个人面无血色。
“大哥……大哥……”
真相大白,洪宇因为义父之死,打算杀了罪魁祸首钱继业,当日钱继业想招待秦渊,暗中请丹青手大哥钱继祖与他调换身份,以期和秦渊大好关系。却没想到穿着钱继业衣服的钱继祖遭受洪宇杀害,到死他也没透露自己的身份。
而如今,杀了钱继祖的洪宇也死了。
这是秦渊来任清丰县县令接手的第一个案子,也是叶钗珞穿越过来经历的第一个案子,明明案子并不复杂,为何每个人都不见笑意。
洪县令最终只是要求带洪宇的尸首走,秦渊同意了。
而被揭穿了身份的钱继业,回到了自己的钱府,所有人都在为钱老爷死而复生而高兴,就连葛珠都难得对他示弱,可是却无一人惦念钱继祖。
夜半三更,钱继业坐在书桌面前看账本,几日没回来,府里又进账不少,他得好好算算才行。
就在此时,一阵阴风传来,书房中的烛光忽然灭了。
一片昏暗中,钱继业睁开眼睛,他适应了昏沉的月色,回望身后,看到了一个人影缩在角落里。那人浑身散发着冷气,让人不寒而栗,钱继业却觉得他很熟悉。
“你是谁?”
那人抬起头,面容映入钱继业瞳孔中,他瞳孔一缩,面露惊恐:“大哥。”
缩在角落里的人竟是钱继祖。
他只是看着钱继业,只是看着而已。
钱继业看到他穿着自己的衣服在发抖,于是于是他爬过去问大哥:“大哥,你怎么了?”
钱继祖还是不说话。
“对了,衣服。”钱继业想到了什么,忙脱下自己身上的衣服披在钱继祖身上:“我们的衣服还没换呢,大哥,我把衣服给你。”
钱继祖指了指他脱下来的衣服,又指了指自己身上的衣服,钱继业定睛一看,才发现那是同一件。
钱继业突然意识到了一件事,钱继祖已经死了,他还没来得及和他换衣服,钱继祖就死了,那么眼前的大哥其实是……鬼魂?
记忆如潮水一般翻涌上来,钱继业终于想起了那些事,他看着钱继祖,呆呆地问他:“大哥,你怎么会来这里?”
钱继祖终于开口了:“带你走。”
“你要带我去哪儿?”
“下地狱。”
钱继祖说着,忽然面露狰狞之色朝钱继业扑过来,钱继业腿软脚软,完全不得动弹,就在他即将被钱继祖杀死时,又一阵阴风吹过,眼前的钱继祖幻化成了一只丑陋的妖魔,瞬间消散在他眼前。
“继业,你没事吧。”
熟悉的声音传来,钱继业抬起头,发现又一个钱继祖出现在自己面前,他这回连舌头都打结了:“你,你是谁?”
“我是你大哥啊。”钱继祖飘荡在他眼前,神色焦急:“你被鬼煞缠上了,快走。”
“不,我不走。”钱继业经历刚才的事,对眼前的钱继祖也产生了怀疑:“你不是我大哥,你肯定也是骗我的,对不对?你别想骗我,我不会被你骗的!”
“继业。”钱继祖叹了口气,语气中带着淡淡的忧伤:“大哥知道你从前就讨厌大哥,从小到大爹娘都偏爱我,少有给你关爱,到头来为娘养老送终的只剩下你了,大哥对不起你……”
都说爹娘会偏爱年纪小的孩子,可是到了钱继业这儿却正好相反,他们虽是同胞兄弟,可是天分不通,钱继祖琴棋书画样样精通,是别人口中的才子,而钱继业不懂孔孟,只懂赚钱,捞的越多越好。
爹娘把钱继祖当做骄傲,把钱继业看作败类,这些钱继业都知道,所以他才一心钻进钱眼里,把钱看做一切,也因此做了不少恶事。
“什么只剩下我?”钱继业呸了一声,打断了钱继祖的话,他红着眼眶道:“娘只喜欢你,要送终你自己送,你死了一了百了,凭什么命令我?”
钱继祖哑然,他垂下眼道:“也是,我不该强求与你,除了能代你而死,我没为你做过什么,继业,望你以后洗心革面,莫再害人了。”
钱继业要呛他,突然耳边传来葛珠的声音:”夫君,夫君?”
钱继祖也听到了:“弟妹在叫你,时辰到了,我也该回去了……”
“钱继祖,你不能走!”
钱继业猛地惊醒,眼前还是他的书房,而葛珠就站在他面前,一脸担忧地看着他:“夫君,你做噩梦了?”
钱继业没理她,他站起来冲出门外:“钱继祖,你回来!你给我滚回来!”
屋外只有蝉鸣,除此之外只有一片漆黑,连风都没有回应他。
“夫君,他都已经死了,你还惦记他干什么?”
死了?对,他已经死了……他是代自己死的。
钱继业整个人似乎丢了魂失了魄,肥胖的身躯倚在门边,葛珠攀附上来道:“夫君,钱继祖人已经死了,你就别惦念他了,他这个做大哥的认识那么多权贵,一点也不愿意帮咱们,如今他代你死了,也算他做件好事——”
“明日去把娘接回来吧。”钱继业打断了她的话。
“娘?”葛珠当即扬起了眉毛:“你娘跟你大哥一样看不起咱们,接她回来干什么?不如早点儿死了去阴曹地府陪你大哥去!”
啪——
葛珠捂住脸,不可置信地看着钱继业:“你打我?”
“那是我娘,你要是不愿意,我马上就写和离书。”
“你!”
葛珠捂着脸,转头就跑,钱继业却没有追上去。
他呆呆地站了片刻,转身回到书房中,从暗格中取出了一副卷轴,他慢慢展开画卷,那是一张竹林画,左侧题着钱继祖的名字,其下还有一行小字:
赠吾弟继业。
画中的竹林笔触稍显稚嫩,那是钱继祖刚出名时所画的,那时候钱继业需要钱,软磨硬泡让钱继祖画了这幅竹林图作为生日礼物,可他转手便卖了千两白银,拿去赌博,输的一分不剩。
这件事后来被钱继祖知道,大骂了他一顿,随后与他割席,近十年不再联系。
没人知道的是,第二年他发达了以后,又将这幅画买了回来,放在家中珍藏,他从没打开看过。如今这幅旧画重见光明,却已经是物是人非了。
钱继业抚摸着画上的笔触,将它挂在窗边了。
当他离开书房时,一阵风溜进了书房中,轻轻吹动了那幅画,似是有人在另一个世界爱抚它。
……
盛华酒楼杀人案终于告一段落。
短短四天,叶钗珞经历过生死一瞬,进过大牢,又亲眼见洪宇死,她一分一秒都不想再留在县衙,偏偏秦渊让秋姐替她安排客房,叶钗珞看见屋里崭新的被褥,象征着生机勃勃的兰花,还有被擦的干干净净的桌椅,摆明了就是要她常住。
叶钗珞才不想又被秦渊威胁跟他破案,秦渊不是第一天当县令,也不是第一天破案,她一直活的好好的,就足以说明秦渊在乎自己这一条人命,虽然看秦渊为了破案心力交瘁,把自己搞到吐血她有些过意不去,可她既不是大夫,又不是破案能手,什么也帮不了他。
既然如何,秦渊再强留更让她反感。
叶钗珞是自小到大都被关在后宅没错,可她却一直有向往自由的心,先前她已经跟秦渊出过一次门,对外面的世界有了了解,这下自己出门也不怕了。
她留下一封书信给秋逢萍,戴上面纱拿着包袱,趁着天刚亮的时候,从县衙后院还没堵上的墙洞钻出去。
她不仅要离开县衙,还要离开清丰县,这辈子她再也不想见到秦渊。
叶钗珞带着面纱走到了县城口,清晨的城口已经排起了长队,叶钗珞也跟着排队等候出城,心里却有些着急,能不能再快一点,要是被秋姐看见书信出门找她,发现她还在城门口排队,那可就尴尬了。
或许是叶钗珞心有所想,事有所成,队伍动的速度变快了一些,叶钗珞被后面的人挤着,不由自主往前挪动,直到她前面剩下的人变成了五个,叶钗珞才明白为何出城这么慢。
守城的守卫守竟在城门口检查通行证。
叶钗珞才想起来,若要出城,需要得到县衙颁发的通行证才行,可她根本没有这种东西……她该怎么办?
就在叶钗珞慌乱之际,前面的人竟然全都过了关卡,她被逼无奈,试图装作什么都不知道,然后直接闯出去,却被守卫拦下:“别走,你的通行证呢?”
“我……我……”叶钗珞连谎话都不知道怎么编:“我的丢了。”
“丢了?丢了回县衙补办一张就行。”守卫拦住她不让她动:“下一个。”
叶钗珞一跺脚,又不敢冒险冲出障碍,只能转身离开,却在离开之际被叫住:“等等。”
“什么?”叶钗珞抬起头,眼神闪烁。
“你住什么地方?我送你回去吧。”
“不,不用了。”
叶钗珞可不想让别人送她回县衙,她转身就跑,却被身后的守卫一把抓住:“跑什么?莫非你是小偷,还是偷跑出主家的丫鬟?”
“我不是!”
“少说废话,跟我走。”
“你们要带我去哪儿?”
“去哪儿,当然是送你回主家。”
守卫已经断定她是偷跑出来的大户人家里的丫鬟了。
“我,我绝不会回去的!”
“那就打到你回去。”
叶钗珞被对方强行拽着手腕离开,一个读书人路见不平,想要帮叶钗珞:“站住,你怎么能这样对一个姑娘呢?”
守卫见是个臭读书的,哼了一声:“关你什么事?你也想挨鞭子?”
书生脸涨的通红,见到守卫这么凶恶,他有些害怕,可是又见周围人都看着自己,眼前这位可怜的姑娘也在向自己求救,他终究还是挺身而出,怒斥守卫恶劣行径:“身为守卫,地方父母官,你们怎能欺压百姓,清丰县虽然离京城远,可你们也不能这么无法无天!”
“诶哟——”书生话说到一半,突然被守卫踹了一脚,这一脚踹到他肚子上,书生整个人栽在地上,头发和干净的布衣上都沾染了泥土,这一幕颇为滑稽,让周围看热闹的人不由得哈哈大笑。
叶钗珞紧张道:“公子……”
她想关心对方伤势,自己却身不由己,被耐心耗尽的守卫拽走了。
书生疼的根本爬不起来,他想,清丰县的县令真不是个东西,新来的更是个恶吏,好不容易缓和了肚子上的疼痛,书生却看不到叶钗珞的身影了。
就在此时,一只细长的手伸到了他面前,书生抬起头,发现向他伸出手的是一位病公子,样貌英俊,嘴唇却没什么血色,显得冷漠又疏离:“这位公子,没事吧?”
“没事。”书生搭上了他的手,朝他感激地笑笑,随后哀叹一声:“这些守卫太气人了。”
“发生什么事了?”
“一个姑娘家没带通行证,那守卫非说她是主家出逃的丫鬟,强行把她带走,还说要打她鞭子呢!”
书生越说越来气,却没注意到身旁的病公子秦渊皱起了眉头。他一早出门巡查,没想到居然碰到了这种事:“公子,那守卫现在在何处?”
书生指了指前面:“他往那个方向去了。”
秦渊点头谢过,随后径直朝着书生指的方向向前走,书生愣了一下,赶紧上前拦下他:“公子,你、你要干什么?”
“去看看发生了什么。”
“不能瞎去啊。”
书生瞧秦渊身形消瘦,怕他像自己一样挨打,赶紧劝他:“咱们这种人是斗不过那些有权有势的恶霸的,我劝你还是别去了!”
“公子不用担心我。”秦渊道:“我没事的。”
说罢,他竟不再理会书生,大步向前走去。
书生哎呦一声:“怎么比我还倔,算了算了,我也跟上去看看,要是他被打了,我就送他去看大夫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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