指尖拨弄汤匙,有一下没一下搅拌着玻璃杯中的热牛奶,直到冷却也没有端起,盘中品相精致的早点同样纹丝未动。
白珍珠上半身没骨头一样趴在餐桌上,视面前美食如无物,眼神失去高光,一副被玩坏了的厌食儿童模样。
听见有人下楼,他有气无力地撩起眼皮看了眼,发现对方一身西装革履行头整齐,并且没有转向餐厅这边来,而是直接走到了玄关。
“啊哦~今天要出门吗?又是有什么事情了啦?”他稍微改变姿势,撑起一只手支着半边脸颊朝向那边,“要去找叶老师吗?”
对方没有回头,换鞋子的中途解释了一句:“去公司。”
“骗人,你以为我不知道你的员工们已经放年假了哦?”
“一个海外项目临时出了点问题,需要我赶去总部那边一趟。”
白珍珠丝毫没有体谅他工作的意思,任性地嘟起嘴唇:“可问题是,昨天你明明才答应过我,今天要带我去芫天坊吃他们家的新品的唉。”
“让程助理等一下过来带你去。”
对于此弥补方案,白珍珠仍旧不买账,嘴巴挂成茶壶:“就知道敷衍人。到底要说多少遍嘛,人家想吃的东西,你不能带我去吃的话,就要自己去买然后亲手带回来给我,这样才对好不好。”
“……别闹了,正正,爸爸今天是真的有事要忙。”
白川海换上皮鞋,转身看向他:“之前听你们班主任说,这次期末考试你退步了,爸爸特地趁寒假叫哥哥来家里帮你补习,你要乖乖听他的——”
语重心长的话语说到一半就被打断了。
白珍珠嘴巴微微张大成o形,一脸吃惊纳闷地重复中间的那两个字:“——哥、哥?”
白川海一顿,旋即露出了很头痛的神情。
果然,某个磨人精好像一下子来了精神,坐直身子,夸张地左右张望了一通,甚至还想要钻进桌底下去找一圈。
没发现有谁在跟自己玩捉迷藏,他满脸遗憾地重新把头从桌底下钻出来。
“爸爸你在说谁呀?人家哪来的什么哥哥啊?”
毫不避让对上他的双眼,白珍珠语气一派天真无辜地发出提问:“我不是爸爸妈妈唯一的小孩吗?”
毫无悬念,白川海是率先避开视线的那个人。
同时,他的脸色也肉眼可见地沉了下去。
“我下周回来,你在家里不要闯祸,有什么事跟程助理说。”
最后留下这么一句话后,他就出了门。
目送对方的背影消失在门外,白珍珠身上力气一泄,重新又趴回到桌上。
脸颊被压得扁扁,导致他拖长了语调的哼哼唧唧显得有些含糊不清:“拜托,真的有这么忙吗?连我在生病都发现不了唉……”
昨晚到最后被系统网开了一面,白珍珠得以蒙混过关,但是很显然,在那之前那么长时间的冻他也不是白挨的。
今天早上天还没亮的时候,他就被身体明显的不适感逼醒了。
在童年时期,白珍珠不止一次做过装病、甚至故意真的让自己生病,以此来吸引别人的关心在意这种事。
最出格的一回,小学三年级时他参加芭蕾比赛,决赛当天得知父母没空到场,在一段旋转中途他装作没站稳摔下舞台导致小腿骨折,最后让父母付出了一笔巨额合同亏损的代价从国外赶回来。
除此以外,平常像是什么装肚子痛,装头晕,装喉咙痛,在游泳池里装作腿抽筋溺水,故意让自己过敏,吃东西咬到舌头,摔破杯子割到手……通通是他曾经的拿手好戏。
大人们都说,白珍珠因为“命格弱”才这样多灾多难,这样的孩子不能受到严厉管教,不该按照大部分男孩的方式去教养他。
他几乎从来没有受过苛责,提出的一切要求都会被尽力满足。
而这样受到纵容的结果是,白珍珠没有因此收敛,反倒一度在“装病”之路上探索得更加乐此不疲。
……当然,那都已经是好多年前的事了。
时至今日,白珍珠早已出了新手村,不再是当初沉迷于自伤八百的低段位选手。
靠苦肉计博取他人怜爱是下下之策,除非是像昨晚那种被超现实的神秘力量绑架别无他法的情况,他根本不屑再用。
生病就去吃药,他爸妈又不是太医。
所以,一大早顶着39.5°高烧饿着肚子坐在这里挺尸,白珍珠当然不是为了故意卖惨给他爸看。
而纯粹只是因为……
悲报:他又被绑架了!
醒来后发现额头滚烫,正当白珍珠还在考虑要叫家庭医生过来还是要直接吃退烧药的时候,【矿工一号】突然上线,给他发布了新任务。
传说中,矿工是一种除非病情严重到需要住院的程度,否则不会轻易吃药or就医的存在。
因此,系统下达任务,区区只不过是发烧了而已的宿主理应靠自己的身体素质硬抗病魔,不治而愈。
——白珍珠听得差点脑回路干烧到当场晕过去。
这说的是什么话啊?
真是离离原上谱!
在莫名其妙被这个矿工系统绑定之后,白珍珠当然有去查过“矿工”之称到底是个什么样的象征意义。
按照查得的资料,他自己对所谓矿工形象的大致理解是:体格变态地健壮,性格变态地强势,感情观念变态地偏执。
——类似的形容距离白珍珠本人,不能说差别有多大,但至少是毫不相干。
所以他早有心理准备,相关任务对自己来说肯定不会太简单。
但还是万万没想到,实际难度会大到要求他生理变异的程度。
……变态和变异之间,应该还是差很多的吧?
此时此刻,白珍珠身上唯一产生变异的只有他的味觉。
从小到大,每次只要一发烧,他的味觉就会失灵,完全吃不下东西。
此处的“吃不下”当然是一种主观的表达,如果有人按着他的头逼他把食物吞咽下去,其实并不会出现生理性恶心排斥到吐出来之类的反应。
只是他自个儿不愿意吃罢了。
白珍珠有感情洁癖——对象是自己。
对于喜爱的东西,他可以接受那样东西的不完美,却无法接受自己的喜欢有瑕疵。
相比起把喜欢的食物吃进嘴里却只能得到完全失望的体验,他宁愿不吃,每次都只会叫家庭医生过来给自己挂上营养液。
然而现在,偏偏被系统禁止叫医生,于是白珍珠莫名其妙让自己卡了bug……
一时想不出这个bug要如何修补,他只好就这么干坐着挨饿。
——所谓祸不单行。
这一天属于白珍珠的不顺心才刚刚开始。
八点半,门铃突然响起。
看了眼显示屏幕,白珍珠本就因为低血糖兼发烧而高兴不起来的心情更加雪上加霜。
只见站在门外的那道身影,分明是他最讨厌的堂姐白明明。
白明明是白珍珠小叔小婶的独生女,年纪跟他同岁,只比他大了几个月,跟他同校同年级。
白珍珠的爸爸跟小叔兄弟俩感情一直还不错,他妈妈跟小婶婶更是数十年如一日的闺蜜情同姐妹来往甚笃。
然而,在两家长辈私交如此和睦的情况下,两位小辈的关系却差到极点。
白珍珠从小就跟这位堂姐不对付,常年互看不顺眼,每次见面都要夹针带刺针锋相对一通。
久久等不到门开,门铃声越发跟催命似的接连响个不停。
一条语音消息咻的一下飞到白珍珠的手机里。
【别装死,白珍珠!我来的路上打电话问过伯伯了,我知道你在家!】
长长哀叹一声,白珍珠认命接受现实,撑起虚软无力的身体去开门。
“……请问,宁,有何贵干?”
“听说伯伯请了个家教给你贴身辅导,刚好我寒假作业有几道题目做不出来,过来请教一下不行吗?”白明明也不绕弯子,干脆道明来意,“要是讲解水平还可以的话,我还能顺便蹭个课呢。”
没等他同意,她就毫不客气从他身边挤进来,径直换鞋进了门。
白珍珠被挤了个踉跄,顺势弱柳扶风倚在门边,幽幽目送死对头侵占入自己的领地,语气含嗔带怨地小声道:“……哪有贴身辅导呀,人家还是纯情的未成年,怎么凭空污人清白呢?”
他委屈地找上自己的金手指告状,“小矿你能不能管管她啦,这个人随随便便跑到别人家里造黄谣唉,真的是太过分了有没有。”
【……】
那厢已经熟练地进入客厅,卸下双肩包,脱掉厚厚的外套,摘掉围巾手套,一身轻松的白明明四下看了看。
“你的家教老师人呢?”
今日状态不佳,无力驱逐敌人,白珍珠只能暂且忍她一手,拖着虚浮的脚步回去趴下。
“在楼上。九点钟要上课才会下来。”
“哦,那也快了,反正今天没事,我就在这里等一下吧。”白明明想起什么,随口道,“我好像听说,伯伯请的是我们同校的一个学霸?谁啊,我认识吗?”
白珍珠沉默了下,突然有点想笑,眉尖微微挑起一丝:“你不知道是谁?”
白明明一脸无辜地耸了耸肩:“笑死,我哪会知道啊。”
——呵呵。
在跟别人对演这件事上,白珍珠还从来没输过,连一秒钟都没卡很自然地就接过了戏。
“哈啊~原来你不知道呀?人家还以为你今天打扮成这样,是因为知道叶流冰在这里呢,对不起呀,应该是我想多了。”
“……”
白明明脸上一红,微微浮现出不自在的尴尬。
可惜白珍珠从来不是体谅他人见好就收的性格,甚至可以说故意添堵惹毛别人是他一向的爱好,更不用说这个别人还是他讨厌的人。
这时就只见他用一种让人很看不惯的方式做作地抬手捂嘴:“哎呀,那样的话,难道说……你是为了来见我,才这么用心打扮的吗?哦莫,白明明,你该不会是暗恋我吧?”
说完他用“这种感情不为世俗所容放弃吧这辈子我们不可能的”的眼神满是担忧关怀地深情凝睇着她。
白明明的脸色彻底黑了,咬着后槽牙才把声音挤出口:“……你放一百颗心!下辈子我也不可能暗恋你!”
白珍珠支起发沉的脑袋,虚着目光上下打量她,眼尖地一一指出她的小心机,再嘴贱地施以打击。
“拜托,一边穿背带裙装纯,一边唇膏涂那么浓,宁,是怎么想的呢?眼影和唇膏颜色的搭配感居然是零耶。今年已经不流行娃娃领了,而且你完全不在乎它显肩宽是吗?麻花辫的蓬松度不够自然,手法还需要多练哦……”
就这样ky了半天,最后他一脸宽容地表示:“唉,算啦,我何尝不知道你审美糟糕,但只要你肯为人家花心思就好~”
白明明听得直翻白眼:“笑死,难道你的审美就有好到哪里去吗?那我也顺便提醒你一点,你今天的腮红扑过头了,像高原红!”
白珍珠表示完全没有被人身攻击到,两手捧住热腾腾的脸颊,朝她露出甜腻的笑容。
白明明白他一眼,拿出随身带的小镜子,用纸巾把唇膏擦淡一些。
对着镜子费劲修补着两条麻花辫的造型,折腾了好一会儿后,她语气很不在意地再次出声道:“喂,话说,你这是哪个牌子的腮红。”
——虽然被这讨厌鬼使用稍显过度了一点,但是效果看起来真的好自然啊。
白明明有一点点被种草到了。
“……”
当你存心想恶心别人,却发现对方反而产生了奇怪的兴趣,那种怄到的感觉简直是难以形容的。
白珍珠真的快要受不了这人:“发~烧~牌~只要现在去后院泳池里泡个澡就能马上拥有了哦,拜托你快点吃下这发安利好吗?”
白明明听得一愣。
“什么啊……你发烧了?”
学着他刚才的那种架势上下打量他两眼,她毫不掩饰幸灾乐祸地说起风凉话:“笑死,连门都不出也能生病?晚上梦游了是吧。”
白珍珠面露苦笑:“某些壮得可以上相扑场的野牛精,当然是无法理解纤纤弱质体弱多病的烦恼了呀。”
白明明付以冷笑:“纤纤弱质?我看是先天若汁还差不多。”
……
这种不动脑子的回合制小学鸡拌嘴,就好像“狗再叫&狗别怂”一样,条件允许的情况下,完全可以持续到世界的尽头。
不过好在现实情况是,在世界末日来临之前,随着某道下楼的脚步声传入耳中,两只小狗达成默契,不约而同停止了吠叫——
墙上挂钟指向九点。
只见白明明小姐快速整理好刘海,端正坐姿,表情管理瞬间上线,化身为乖乖女一枚。
而作为她的对照组,白珍珠把发热得已经快要冒蒸汽的脑袋扭向了另一边,只拿后脑勺对着楼梯口,完全没有一丝一毫向来人展示友好的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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