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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来,我才知道,林薇那段时间屡次三番地给我和万崇制造相处的机会培养感情。
只是,当外界洒在林薇身上的光,与她藏在内心暗处的隐秘情绪相悖时,人在冲突之中会引发思考,思考的结果势必会有一方被摒弃,她到底是继续坚持自己的认知,还是迈向新的阶段。如果是前者没什么不好的,但后者一定会让她推翻一直以来经过深思熟虑才做出的决定,其中包括对我和万崇关系的态度。
而这时,我和万崇多次一起出入医院,一些无从考究的谣言冒头。有人搞不清我和万崇的关系,误以为我们是恋人,抑或者我是插足方,这类捕风捉影的言论传到林薇耳中,催化着她做出一个新选择过后的排异现象。
我该开心,林薇在安宁疗护病房找到了生活的新方向,那是一个不错的方向。可随之,我遭受了她“出尔反尔”迁怒过来的无妄之灾。
那天我父母给我寄了些晴荷的特产,我挑了几样林薇提过喜欢吃且现在身体可以吃的带去了医院。
也是巧,刚到楼下便碰见了万崇。万崇是陪林薇在楼下花园散步的,这会儿林薇去卫生间了。我跟万崇没说几句话,被一个抱着东西急匆匆走路的男人撞到,我踉跄着跌退了半步,被万崇眼疾手快地拉了下手臂才站稳,男人怀里抱着的药盒哗啦都掉在地上。
男人连声道歉,我说没关系,蹲下帮他一起捡药盒,单肩背着的腋下包的链条顺着衣料滑到臂弯里,然后在我顾着捡药时,包坠在地上,我蹲在那捡东西,把包随手往大腿上一放,结果,包滑到了地面上,彻底离了身。
医院里无小事,我被这个五大三粗男人脸上悲痛的眼泪吓到,只觉站在这挡了路抱歉,捡完药后,压根没记得被自己搁在地上的包。
再想起来时,我和万崇已经往旁边走了几步。我习惯性地去勾肩膀上的链条,结果发现肩膀处空空如也:“啊我包呢。”
万崇在一旁无奈地笑,我茫然地垂眼,发现包不知什么时候被万崇捡了起来,他拎着递过来,提醒:“我一直在等你问,想看你什么时候发现。”
我松口气,窘迫地不好意思道:“真忘记了。谢谢。”
“公共场合个人物品最好不要离身。”
包包的链条从万崇手掌滑开,我正要接过,这时,林薇突然出现:“阿崇,你拿的是什么?”
我这时还没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直到听见林薇接下来这段话:“别人跟我说让我提防常来看我的那个女生朋友我还没懂什么意思,你如果真有了别的心思,就别在我这里了。万崇,这么多年,你做的够多,算是仁至义尽了,不用觉得抛弃我会遭到道德的谴责,你再待下去才是让道德的判官来谴责我。”
话是对万崇说的,但我不能袖手旁观放任林薇误会。
“小薇,我不是。我——”
“不用说了。”林薇一抬手,截断了我的话,说,“我有眼睛自己会看。”
说完,她丢下一句“我回病房了”,扭头就走。
我想跟上去把人叫住解释清楚,万崇冲我摇摇头,欲言又止,最后只落一句:“她这段时间情绪比较敏感,我替她跟你道歉。”
我摇头表示自己没事,说:“你快去跟她解释清楚。”
周遭不断有医患和家属经过,我注视万崇追上林薇的脚步,仿佛一只小丑,被各色的目光打量、审视。
我不是圣母,不友善,不包容,也不想委屈自己。我那并不坦荡、不足为外人道的感情让我变得心虚。
所以我没有立场挑剔林薇的态度。
医院里医生说这是临终病人五个心里阶段,否认、愤怒、协商、抑郁、接受。并非所有患者都会经历这些阶段,经历的时间也不相同、不一定按照顺序出现,有人也会反复或者重叠出现。
死亡这个DDL的影响是难以估计的,安宁疗护的医护人员缓解患者身体痛苦的同时,也要减轻患者和家属的精神痛苦,为患者留下最后的充实的价值。
那之后,我没有联系万崇和林薇,但从未有一天遗忘过这两个人。
我操心着万崇会不会太辛苦,又记挂着林薇近期的身体状况。
我站着独木桥的中央,在去不去医院的问题中,徘徊纠结。
最终我选择了去。那天我结束了和尹珉的最后一次约会,是一次我单方面认为不太愉快的约会。
尹珉是个优秀且体面的男人,工作、家境、人品,都很体面,是一个拿得出手的,且能提供不错情绪价值的异性。可同时他也是个精致的利己主义者,没有结婚成家的打算,追求及时行乐的人生态度。
当我在约会过程中意识到这一点的时候,便暂停了继续了解的想法。
我从约会的餐厅离开后,无意识地去往医院。当我站在住院部的接待大厅前,几番犹豫,还是走向电梯间,去了安宁疗护科的楼层。
也是赶巧,林薇不在病房里。
小猛一个人在看动画片,见到我来,熟络地跟我打招呼。我陪他玩了会,我不怎么了解二次元文化,对他说的内容一知半解,但很给面子捧场附和,实打实地感受到小猛输送出来的能量。
当听他略带失落地说起,如果能活到十八岁就好了。我本以为他这是对死亡的逃避,可很快,听见他自顾自解释,十八岁就可以在死后捐献遗体或者器官,这样他哪怕去世也可以救助别人,可以真正地做一次英雄。
我大为震撼,不是诧异于他心智的早熟,而是这份格局和心胸。
“你不怕死吗?”我过去很小心,不在医院提这个字眼,可这次我失言了。
小猛歪歪头,天真地反问:“每个人不都会死吗?”
有的人长命百岁,有的人英年早逝,有的人寿终正寝,有的人死于非命。死亡,从来不是人可以控制的事,但如何活着的主动权在我们每个人的手上。
我无言以对,许久后,才苍白地回了一句:“你好棒!你比很多成年人,包括我,都要活得清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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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薇回病房时,我已经离开了。
她听小猛说起有人来过后,脸上娱乐放松的笑缓缓敛走,变成了沉默。
尤其是看到床头柜上,还没吃完的、晴荷的特产。
三天前,林薇在楼下发了一通火,回到病房又冲万崇发了一通,然后赶他走。万崇临走前,把这袋特产留下,林薇心里的自我厌恶到了极点。
但这确确实实是她想要的结果。
病房里有人来串门,是住在同楼层爱穿旗袍的海王姐姐。唐曼倚在门框上,问:“想男朋友了吗?”
这几天万崇不在,林薇多数时间都是跟这个大自己十几岁的姐姐一起玩,因此十分熟悉。
林薇严谨地纠正:“是前男友。”
唐曼无所谓这两个概念的差异,盯着自己新做的漂亮指甲,说:“他真挺爱你的。这三天虽然没过来,但一直托我照顾你,陪你放松,每天都有发消息来问你的情况。哦,对了,我需要跟你说声抱歉,没有经过你的允许便把这些天你的日常照片发给了他。”
林薇愕然,三天时间短暂又漫长,她刻意不去联系万崇,想还他自由的生活,但这么多年早已经习惯了万崇的陪伴,如今改变不是一件轻松的事,但也没办法,她努力地习惯着。
就在她以为自己有所长进时,却被告知万崇从未离开过,不由得傻眼问:“什么时候的事啊?”
唐曼说:“他离开那天,去我病房拜托我,带着你一起玩。”
林薇咬唇,既开心又难过。
万崇总是这样,特别会照顾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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