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澄躺在地上,睁开眼睛,吸入鼻腔里的第一口空气充斥着一股潮湿腐烂的味道。
他全身都酸,尤其是颈后。他伸出手捂住自己作痛的后颈。
抬起胳膊发现自己小臂上的摩擦出的伤口被包扎好了。
他愣住,昏迷之前的记忆终于涌进脑海里。
他动了动自己的另一只手,感觉到酸痛手里正握着什么东西。
摊开手掌一看,是昏迷前他就攥在手里的沈澜山以前塞给他的那块来自地面的石头。
他被骗了。
为什么沈澜山能够大摇大摆地走进黑塔,为什么在逃跑时他们的位置总能被人发现此时都有了解释。
但是曲澄不明白沈澜山为什么要大费周章演这样一出戏。
因为他和沈澜山第一次相遇时沈澜山正偷偷运送物资到地面,曲澄下意识就把他和自己归成一类人,他对沈澜山向来没有防备。
沈澜山要抓他简直轻而易举。
他根本就没必要等这么久才下手。
还是说,就像他说的,他只是喜欢这种猫捉老鼠的游戏。
曲澄跌跌撞撞站起身,扶着眼前监狱里的栏杆,透过缝隙往外看。
外面的走道上空无一人,半天也没看见一个巡逻的人。对面的监狱角落里缩着一个人。
曲澄头顶上高处有一扇极小的窗户,外面天色湛蓝,他没有闻到微尘的味道。
他还在主城里。
小黑趴在不远处的稻草上,不知道是昏倒了还是睡着了。
曲澄把它捧起,轻轻拍了拍它的尾巴。它那条滑腻的尾巴晃了晃又重新拍在掌心之中。
他看见小黑还有动静松了一口气,把它重新放进自己的帽子里。
他要逃出去。
曲澄尝试晃了晃外面的栏杆,它们焊的很死,纹丝不动。头顶上的窗户实在太小,无法容纳一个人通过,哪怕是小黑也只是勉勉强强。
这里腐烂潮湿的味道刺得他鼻腔发痒,他连咳了两下,张口嘴巴在监狱里嚎了声,回应他的只有层层叠叠的回音。
没办法。
他靠着墙壁坐下,感受到了自己腰包的沉重。
他翻开自己的腰包,发现那把枪,还有沈澜山以前给他的那些子弹还完好无损地躺在里面。
沈澜山没有拿走他的枪。
这几乎就是在给他机会让他逃出去。
曲澄不知道子弹能不能打穿钢筋。
小黑醒了,翻个身跳在曲澄肩膀上。
它一眼看见了曲澄手里的那个石头,对着它龇起牙,下一秒就朝曲澄的手扑过去,把石头扔到地上。
石头上沾上了曲澄的血,在跌落在地的瞬间散发出别样灿烂的光。整个石头一点一点由蓝变白,最后变成一个透明的石块。
曲澄站起身,走向它。
石头滚烫着,皮糙肉厚的小黑也不敢碰,在它周围左蹦右跳,企图把它撕碎。
周围忽然响起了有节奏的敲击声。曲澄顾不上石头的滚烫,把它塞进口袋,然后抬起头。
敲击的节奏越来越密集。
曲澄猜想周围有人,试探着回应,用指节扣在墙壁上也开始敲击。
接着,他听见了脚步声。
文青满头大汗,颤颤巍巍跑过来,四下环顾发现周围确确实实没人后,亮出手中的钥匙拧开了监狱的门。
“快走。”文青抓住曲澄的衣领就往外拉。
两人往前走了两步。监狱地上布满积水,一踩就啪嗒啪嗒响,然而曲澄一直没见监狱的卫兵。
文青轻车熟路,似乎对这里相当熟识。
她忽然拐弯,东张西望后搬开地上堆积在稻草,露出墙壁上一个小洞,带着曲澄钻了出去。
曲澄好不容易平衡了呼吸,张嘴要说话。
文青眉头一皱,她不耐烦似的压低声音,把一直拎在手里的什么东西塞进曲澄怀里:“现在去关口,找在关口值班的唯一那个女卫兵,她会带你出关,然后你快点回你家去。”
曲澄看着她,在思躇。
文青没时间等曲澄做出决定,她把包裹丢在曲澄手里。
曲澄没接住文青给他的东西。包裹从他的手臂上滑落,七零八落地掉在地上,里面的东西掉出来。
食物,水,一些药物,甚至还有一柄匕首。
东西一应俱全。
文青并没有她脸上看上去那么烦躁,相反地,她其实不希望曲澄死了。
曲澄望着文青的眼睛,终于做好了决定问:“沈澜山在哪?”
文青皱起眉:“他现在在哪根本就不重要。你不是拼了命都要走吗?再不走就来不及了。”
不一样。
曲澄不相信沈澜山会这么做,所以他要问清楚。
文青看着曲澄,这一幕她总觉得似曾相识。
她带着私心,她希望曲澄和自己一样找不到终结,又希望他能走向另一个结局。
她说:“不是所有人都和你想象中的一样。好好想想你现在为什么在这里。”
曲澄不知道是没听还是没听见,得到沈澜山的位置后毅然决然地走远了。
文青看着他远去的背影,望见了他口袋里那颗石头透过衣服发散出来的光。
沈澜山头痛欲裂,他不知道自己是解决了一个麻烦还是又弄出了一个更大的麻烦。
他身边不远处,坐着他这辈子都不想再见的女人。
林灵坐在沈澜山身边,她白色的长裙流畅地交叠在一起,美得像是远古的油画。
“我应该感谢你。但是那个孩子他很有意思,你准备怎么处置他?”
沈澜山的眉心有节律地跳动,他迫不得已捏住眉心,然而没有缓解分毫。
他不太想回答林灵的问题,又不得不敷衍她:“按照法律,是死刑。你应该比我更清楚。”
空气中沉寂了一瞬,然后她的轻笑打破了那种寂静:“你会杀了他?”
“我会。”沈澜山立刻回答。
“我的人告诉我,在他进入主城之后,一直和你在一起。我听说他很想回到G区。”
林灵的眼睛亮起来:“很有意思是不是?所有人都想从别处进入主城,只有他一个人想回去。”
沈澜山默不作声。
“所以,沈澜山。”她又咯咯一笑,“你究竟是在享受逗弄他的游戏的乐趣,还是因为没想到他最后一刻会冲回来救你,迫不得已才向我演了这样一出戏?”
沈澜山的眼前倏地浮现出曲澄在火焰里转过身握紧他的手往外拽的场景。
他的头疼得更厉害。
真是祸害。
沈澜山想,自己怎么可能需要他救。
曲澄最应该做的就是跑出去,如果他那么做了没有现在这样的烂摊子。
沈澜山还是沉默,他将自己肩膀上别着的其中一颗星拿下来,然后在指尖捏碎,剥落出其中的监视器。
林灵脸上表情不变,仿佛这不是她的手笔。
她站起身,缓缓从口袋里拿出一把手枪,放在桌上,推到沈澜山眼前。
和她谈话的这么久时间里,沈澜山第一次抬起头看她。
她唇边挂着和蔼的微笑,她美得不像是人世间的作品,更像是天神下凡。
她道:“我们来玩一个游戏吧。”
“我没有兴趣陪你玩这种无聊的游戏。”
“很有意思的。你杀了那个孩子,把他的心脏带给我,我把你一直想要的关于辐射前的资料都交给你,怎么样?不过我想,你早就应该已经把他放走了吧……”
沈澜山眯了眯眼睛。
门口忽然传出嘈杂的声音,喧嚣声出现后没多久,房间的门猛地被人踹了一脚。
铁门在震动中嗡嗡作响,沈澜山敏锐地从门口凌乱的声音里分辨出了专属于曲澄的。
果然,他没走。
沈澜山深深吸了一口气,缓缓从鼻腔里吐出来。
他回忆起曲澄冲向他时在人群中闪烁的脸。在过去的数不清多少年里,向来都是他去照顾别人,这还是第一次需要别人救他。
即使投来的那是一颗哑弹。
在过去的日子里,他看着世界上一成不变的风景,拥有着不同面孔但是同样人生的人,他的血液在身体里日复一日经过心脏的泵射循环到身体里的每一个角落,就仿佛静止了冰冻了。
他整个人也陷入到一种麻木的境地里去。
他拥有一切,但又一无所有。
曲澄的情绪总是那么丰沛,他的情绪是浓烈的,触手可及的,为灰白色的世界附上了色彩。
门口的那些卫兵试图拦着硬闯进这里的一人一兽。
小黑在几人身上横跳,对着他们的要害又撕又咬。
卫兵接到命令今天不准使用配枪,面对这两个家伙只好赤手空拳搏斗。
曲澄一拳砸在面前一个人的脸上,最后一次踹向这扇门,用了全身力气一脚把门踢开。
周围人围上去正准备摁着他的肩膀把他制服在地的时候,曲澄冲着里面大喊一声:“沈澜山……”
他最后一个字的尾音还没落,就看见了在房间里的另一个人。
桌上那把枪被沈澜山收了下去,沈澜山挥了挥手,让那些卫兵离开。
林灵看见她放在桌子上的枪不见,敛眸笑了笑,然后再次转向曲澄。
曲澄从半跪在地的姿势站起来,看着和一元硬币上刻着的模样相同的女人,愣在原地。
不,比硬币上刻着的还要美。
她及肩的金发在微微晃动,整个人丰盈地伫立在原地,像是圣母。
曲澄手足无措,他下意识看向沈澜山,发现沈澜山面无表情地站着。
沈澜山现在不可信这个念头在他的脑海里蹦出来之后,他硬生生把自己的脸别开。
小黑攀着曲澄的裤脚,一点点从地上爬到曲澄的肩膀上,然后从他的肩膀后探出头来,对着林灵露出虎视眈眈的表情。
林灵对着它的挑衅,脸上的笑容不变,对曲澄伸出自己的一只手:“孩子,你被赦免了。”
面对这个陌生但异常和蔼的女人,曲澄犹豫着不知道该怎么决定,他最后还是轻轻地把自己的手放在她的掌心里。
他抬头时,眼睛对上不远处看着他们方向的沈澜山灼灼的目光。
这是曲澄第一次从沈澜山的面部表情里读出他此时的情绪,那道视线里夹杂了太多说不清的东西……像是,行刑时的刽子手在看向濒死的犯人。
他全身细胞战栗,忽然觉得回到这里不是一个明智的决定,然而没有人给他后悔的机会。
他的手被林灵虚握住,林灵忽地问他:“要和我去摇篮看看吗?”
小黑也是被沈澜山一起打晕了扔进去了,它现在看沈澜山简直恨得牙痒痒。
文青的伏笔可能比较遥远,以后应该会单开一章补充她的背景[亲亲]
她是可爱的女孩子啊[好运莲莲]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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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9章 第 39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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