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上六点。
柳赠并不是自然醒来,也不是被闹钟给非自然唤醒,拍打木板的“咚咚”声和梦外一声高过一声的人呼唤,将置身于火场中的人给惊醒。
“快起来吃饭,不然就要迟到了。”
柳赠双眼发直的盯着正前方,还是一片糨糊的脑袋根本分不清此刻身处的地方,但她的第一反应是松了一口气,对脱离火场的放松,也有对对穿越时空回到过去的怅然。
听着外面人在喊她吃饭的声音,只觉得把昨日的荒唐当成一场梦是异想天开的做派。
事实是她回到了八年前,回到了高二上旬,父亲去世后转学的那一天。
现在距离昨天也仅仅是过去了一天,跨过了一个平常不过的夜晚。
小说她也看了不计其数,各种题材她都有涉及,看书时也会对其中的人物生出感情,亦悲亦喜,可不管怎样她都真切知道那与她永远不可能产生交集。
可此刻不同。
被柳輮的喊声下回过神,她对房门应了一声,“我马上下来。”
门外再也没了吵闹,只能听到拖鞋与地面碰撞时发出有规律的“嗒嗒”声。
柳赠坐起身下床,出门前余光撇到书桌上摊开的卷子,心里面五味陈杂,昨天还想着说不定睡一觉醒,就能回家了。
于是卷子干脆也没写,就爬上床,安安心心的睡觉去了。
现实是摊开的卷面上没有任何动笔的痕迹,
她认命的把化学卷塞进书包。
餐桌上只有周月渡和柳輮在,柳而遇已经去了公司,周月渡需要把手头的设计稿交给甲方,之后还要去公司一趟。
于是柳赠刚拉开椅子坐下,就见周月渡已经走到鞋柜前在换鞋,嘱咐过他们出门注意安全,也出了门。
心里装着去学校上课这件事,早餐只吃了几口边便没了胃口,与柳赠异曲同工的柳輮、也是慢悠悠的吃了几口就不动筷了,因为他困倦到没了食欲。
今天出门的时间有写晚,差点错过公交车,狂奔一路的柳赠弯腰大喘气,没等她把气喘匀公交车就已经到了。
柳赠抬起酸软的腿,随着人群的流动上了车,抬腿上台阶时突然被身后的人推搡了一把,好在及时抓住扶杆,差点就摔在公交车上摔个狗啃泥。
正在刷卡的柳輮刚好就目睹了这一幕,上前将柳赠给拉上去,耐心等到后面的人也刷完公交卡,二话不说上前扯住男生的肩膀,当场就理论起来,“你上车就上车推我妹妹干嘛?是我妹妹阻碍了你上清华北大的步伐?”
男生被骂,很是不乐意,但也不想和一个不理智的人吵架,用着不以为意的口吻嘟囔,“你妹妹又没事,你这人在这大喊大叫有没有素质?”
柳輮一个字不拉的听全,更是火冒三丈,阳阳怪气,“是是是,你最有素质,你的素质高到爆表。”
男人闻言,“你。”话还没说出来,就被柳輮打断。
“结果你的素质就是把我妹推个踉跄,身后跟被狼撵着一样,腿捣腾的比急眼兔子还快?”
男生被骂的发懵,眼神木讷的盯着柳輮一时间接不上话。
不等柳輮开始下一轮嘴炮,就被柳赠拉了拉校服衣摆,还以为是她要息事宁人时,柳赠一字一句的解释,“在门口堵着人进不来,还是去车后面的空位接着聊吧。”
依言,被火气冲昏头脑的柳輮也反应过来,侧身向着门口着急上车的人诚恳的道了一声歉,“对不起。”
紧接着他拽起男生的校服外领就往车的末段走去,“好兄弟,我们换个位置接着探讨素质。”
男生顺着柳輮的力道亦步亦趋的跟着,但还是给踉跄了几步,伸手去掰攥着他衣领的手指,尝试几次都没成效,也没放弃,锲而不舍的精神始终没能打动柳輮。
跟在身后走的柳赠低头走路,视线始终是没抬起来,低头不看路的代价就是与迎面过来的人相撞。
头还没抬,她就已经将道歉的话脱口而出,“对不起、对不起。”
抬起头,视线碰撞到一起,四目相对,柳赠愣怔了好几秒,才慢半拍的有了反应,她磕磕巴巴的打着招呼,“你、你好啊,淦睡。”说话的音量小弱蚊咛,除了与她挨得极近的淦睡外谁也没听见。
灰褐色的瞳孔很少见,让本就情绪不多的眼睛中更显凉薄,一身校服行头妥帖的穿在身上,头发盖住了耳尖、眉毛。
多年不见,眼前个头高挑的男生无法与记忆中的人重叠在一起,就像是有一层无形的屏障在进行阻挡。
一句问好声,成了投入大海的石子,没能溅起顶点水花,耳边没听见任何回应,但这对她并不重要。
柳赠刚想要错开脚步让淦睡先走,猝不及防的被人给拉了一下胳膊,惯性让她往旁边靠去。
淦睡没来的及走,就被她用胳膊给撞了一下,不等再次道歉出声,耳畔就回荡着柳輮对淦睡的警告,“你离我妹妹远一点听到没!在让我发现你碰我妹妹,我打死你!”
自从见到淦睡的那刻起,他就一直践行者沉默不语的状态,此刻依旧如初。
警告成了柳輮一个人的独角戏,他冷哼一声,转头拉着柳赠往后排走,那个素质的男生已经不见了踪影。
柳赠回头,见到淦睡就近找了个空位置坐下,没往车后排看过一眼。
等坐到座位上,柳赠才问,“哥你和他是不是有什么过节啊?”
“没啊。”柳輮眼睛都没眨的信口胡邹,“我就是觉得他的面相不像好人,你记得离他远一点。”
柳赠乖顺的点点头,“好。”
恐怕不可能,同座之间距离再远也远不到哪去,除非分家。
见人答应了,柳輮也就放下了心,他从校服裤的口袋取出手机看了眼时间,低垂着头没了动静。
柳赠只顾着回想柳赠和淦睡剑拔弩张的状态,公交车出现颠簸,只听着身边发出“砰”的一声,她这才把抽离的思路拉回来。
偏头就见柳輮睡眼惺忪的揉着脑袋,坐直了身体,凭着脑袋撞在车玻璃上时发出的动静,单靠猜,就觉得疼。
只记得去学校这一路来发生的兵荒马乱,要不是注意到柳輮困倦到始终难以睁开的眼皮,柳赠都要忘了,他是一晚没睡觉。
下了车,人行道的对面就是校门口,柳赠从书包里掏出几颗糖递到柳輮的面前,包裹在糖纸中的薄荷糖,静静躺在手心里,非透明的包装纸看不透糖果的颜色。
柳輮打了个哈切,并没接过薄荷糖,仔细数了一下,有四颗。
十分钟的睡眠时间,根本无法补充通宵达旦一晚的空缺,“上课吃这个不管用,还是听课睡觉管用。”
柳赠并没多说什么,把手里面的糖放进衣服口袋里,经直走过车道。
柳輮还是不放心,对着柳赠的来回叮嘱,“放学就去奶茶店或者是晚点出学校,不要去别的地方。”
其实两所高中相聚并不远,有不到三十米的路程。
“哥我都多大了,走不丢的放心吧。”
“在学校被人欺负了就告诉我。”柳輮再一次叮嘱。
“我知道了。”柳赠穿过了车道,站在校门口,抬脚迈步进入校园。
校门就像是一个张开嘴巴的老虎。
柳赠许多年没回过母校,倒也没想念过。
此刻打量着校内的布局,心绪复杂难言,前面人的背影瞧着有些眼熟,但就是关键时刻掉链子。
直到前面的人转过了头,她惊讶的呆了一瞬,是淦睡。
他的视线越过柳赠,瞭望者校门口的一处。
柳赠犹豫着要不要上前去打招呼,想了想还是算了。
反正在公交车上已经打过招呼,要是对方还是不回应的话就会显得很尴尬。
只是没想到的事情出现了,走在前面的淦睡始终没挪动脚步,在柳赠打定主意当做没看见,低头快步走开时,耳畔响起了一道声音。
“柳安安。”
就只差迈过眼下四个台阶,就可以进入教学楼大门的柳赠,将抬起的脚慢半拍的收了回去,循声去看叫她的人,没话找话,“你也来学校啊?”
这句话说完后柳赠就后悔了,说还不如不说,早知道刚才就装做耳聋,径直离开就好。但在一想进入班级后也会以同座的身份碰面,又觉得还是打个招呼比较好。
“对,真巧。”淦睡也在没话找话,“你什么时候来的?”
“昨天。”柳赠把后面那句“更巧的还在后头”给咽回了喉咙。
不管是对谁,她总是会抱以微笑,不管是虚情还是假意,只要是面子工程过去就好。
柳赠抬头看了一眼教学楼内庭,里面挂着一块电子表,“快要查迟到了。”
“嗯。”
二人沉默的往里面走,从楼梯爬到三楼,淦睡面容平静只当时巧合,在一同进了七班教室的大门他的表情变得讶然,直到他进入靠墙里侧的座位上时,柳赠将书包放在他旁边的桌子上并坐了下来。
淦睡没说话,既没有遇到少时好友后的叙旧情怀,也没有意料之外的成为同座后的欣喜,只有惊讶后的风平浪静。
“风平浪静”这个成语柳赠觉得用在淦睡身上其实也不太恰当,应当是如死水的无波无澜才对。
上辈子即便他们是同座,也没有任何非必要之外的交谈,考试后的座位重新分配,再也没有成为过同座就是。
自然而然,柳赠的记忆里只停留着儿时会哭会笑的淦睡,而六年后再次相见的淦睡从未在记忆里逗留过短暂时光。
可这一次不同,柳赠将书包里那张烫手山芋的化学卷取出来,环顾周围心茫然,她伸手去扯同座的袖子,“你化学卷写了没,借我抄抄。”
“化学卷?”淦睡从桌柜里掏出一张试卷,和柳赠手里的试卷一比,干净的不相上下。
“……”柳赠想起来了,昨天下午发卷子的时候她的同座请假了,而她也是着急的昏了头,忘了这一茬,“对。”
沉默不言的淦睡也瞥见了柳赠手里的卷子,破天荒的多说了两句,“课代表在上课前收卷子。”
柳赠很想说:这卷子就算是明年收,该不会做的题还是不会。
但她什么也没说,抬头瞅一眼黑板上的课程表,化学安排在上午第三节。
等柳赠把目光挪到旁边的淦睡身上,止不住的在心里面感慨。
十六七岁的人就是好,不用像她一样就算是把题目盯出两个眼睛形状的窟窿,也还是两眼一抹黑。
听着教室里背书的声音各式各样,柳赠从六门学科中挑选出了语文来背,没有别的原因,主要是方程式背了她也不会用。
柳赠刚把语文书摊开,周围嘈杂的背诵声顿时提高了不下十个分呗。
她茫然的抬起头,班主任手里拿着一本语文书站定在门口,她就知道,教室里的背诵声不会平白无故从懒散变得铿锵有力。
“说个事情,”任初静将书拍在大门上,骤然响起的“砰砰砰”,迫使学生的朗朗读书声戛然而止,“今天下午要进行其中考试,上午最后一节课就不上了,用来布置考场。”
“啊!又要考试啊!”学生的哀怨声抑扬顿挫,听着实在有些凄婉。
“都安静点,上早自习了不知道吗?”伴随着任初静的话音落下,走廊里响起了上课铃声。
知道要考试后,柳赠的第一反应是抬头再一次看黑板的课程表。
只躲过了数学课。
郝静初把考试的事情通知下去后,突然想到了什么,“对了,柳赠你刚转过来有些情况不了解,遇到问题就去问班长,你后座就是付遗。”
“知道了,老师。”
班级里又恢复到书声朗朗中,这个时候来了个老师过来将班主任叫了出去,班里除了读书声外又混杂着低头交耳的窃窃私语。
柳赠正思索着是否要和后座的班长接化学卷来抄,没等问题想出个眉目,答案就已然跳了出来。
感觉到后背被人用东西戳了戳,她好奇的扭转过身体。付遗的五官似经画卷描摹出的作品,却又带上画卷中静态之人难得的生动,“我叫付遗,和遗憾的遗同音不同字,你有不懂的问题都可以问我。”
“你的化学卷写了吗?”这是柳赠和付遗说的第一句话。
“写了。”付遗不确定的问,“你要看吗?”
“对。”
柳赠虔诚的接过试卷,上面的字迹工整却并不娟秀,笔锋间隐隐透着锋芒与付遗给人的感觉背道而驰。
临了,付遗把卷子交给她时,说道:“我化学不好。”
化学不好,也比她一字不会要强。
半个小时的早读还没结束,柳赠就把卷子还给了付遗,“谢谢你。”
“没事。”付遗将卷子放回桌兜里,桌面上摊开着的也是一本语文书,柳赠余光瞥见上面的标题《与妻书》。
“我叫柳赠,很高兴认识你。”柳赠用课本式的方式打招呼。
付遗懵了一下,显然没遇到这样打招呼的方式,沉吟过后,用不确定的语气给以回复,“ Nice to meet you too?”
她们之间陌生感从无形的墙面在几句无足轻重的交谈下变得可有可无,相视而笑后便是各忙各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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