留州,季家数十年来都是一个令留州府头疼的大家族。
新上任的留州府尹江泠为了查命案与季家打了几次交道,发现自个根本动不了虽然家中无一人从政但依然家产万贯的老季家,一时心上冲动,去醉仙楼买醉放纵一整晚。
第二天被下属找到,他顺道带回了个姑娘。
彼时秋风萧瑟,回江府的街道上,孤零零两个人站在一辆马车前。
“大人,您这是何意?且不说您身为朝廷命官,就是夫人在,您也不能这样啊,这,这样,您怎么能进的了家门!”
江泠恨恨给了下属一脚,怒道:“我堂堂七尺男儿,我还怕一个小妇人不成,我告诉你……”
父母官出行,四周的街道鲜少有行人,但江泠还是缓缓蹲下身,招呼那人:“过来过来。”
下属爬过去,他用袖子挡住:“我告诉你,把车上那个女人,送到季府,就说是本官遇到了个可怜的小姑娘,家里被土匪杀光了,她孤零零没处可去,他季家名门望族,就当是好事一桩!”
“大人您这事做的,季家又不缺您那那一个两个,就那姨太太,还不算通房,季老爷就三五个,您这……”
“诶,他季东虽然女人多,但是只有三个女儿,他当家几年,哪个女人给他生过儿子?”
“大人,这不太好吧,您不是和他不对付吗?怎么突然那么关系他有没有儿子的事?”
“我让你去你就去,哪那么多话!”
至于江泠如何进家门,如何在他虎狼似的夫人跟前扯东扯西,那都是后话了。
不过半个月,季东新宠崔小娘的风头就盖过了其正妻云夫人,整个留州城都在讨论这位来历不明却极有气运的女子。
“哈哈哈哈,大人您真奇妙啊,这崔丫头刚来信说,她怀了孩子,哈哈哈哈,这下这季家二代长子被我们握在手里,哈哈……”
话被江泠打断,“你笑什么呀,嘻嘻哈哈的,还得是本官高明,他季东还想跟我斗,杀了人还想仗着钱财势力跑路,想的美!这下看本官如何逆风翻盘!”
江泠仰天大笑,一柱香后问旁边那人:“本官这么笑,是不是像个坏人?”
“大人您本身就坏坏的!”
“……”
“大人我错了!”
崔小娘顺利生下一子,江泠直接登门祝贺,却看到了让人难以接受的一幕。
崔小娘和她的刚出生的儿子跪在季府大门外,小孩子的哭声响彻天地,崔小娘一个又一个磕着头:“老爷,夫人,我知道错了,我不该忌惮大夫人的位置,老爷,您赶我走可以,可是,这个孩子。他是您的亲生骨肉啊,您不能不认呢,他才刚出生!”
画面可谓是帧帧动人,一个楚楚可怜的美艳女子和一个刚呱呱坠地,哭闹不止的小婴儿。
江泠知道这一步棋算是玩完了。
季家没有留住那个孩子,更没有留住崔小娘,云夫人更是在一年多之后生下了季家真正意义上的嫡长子,取名,季扶南。
至于那个青楼女子的孩子,根本没人在意。
没人知,他江泠知。
他算个有良知的贪官,不仅给被赶出季家的崔小娘安置了房产,还给大字不识几个的崔小娘儿子起了名字。
只可惜崔小娘的存在很快被江夫人察觉,那年的崔杜陵五岁,小小的孩子护在母亲身前,却没能阻止悲剧发生。
她被江泠养在外边,连通房都算不上,一条烂命自然也不值什么钱,江泠怕老婆,只把崔小娘草草埋了。
可江夫人留了崔杜陵一命,他被丢弃在小屋子里,开始了长长的,自生自灭的一天一天。
崔杜陵,季扶南……
时间一过十年,十五岁的崔杜陵在季家的船场扛木头,某日恰得季家大少爷出门游历至此,工头哈巴狗似的跟在季扶南身边,偶尔朝工人们说些不好听的话来彰显自己的作用。
崔杜陵老远看到一个光鲜亮丽的少年,大跨步地仰头往船上有去。
他本不想去理,可是他愣了一会神儿,身后的工头忽然一鞭子抽过来:“你干嘛呢!少爷如此尊容,也是你这穷小子能看的?还不赶紧起来,看看你自己几斤几两!”
背上狠狠一疼,崔杜陵半跪在地上,手中两块木板滑落,他忍痛,伸手去捡,却被一双极好看的手握住。
“他打疼你了?”
抬头,看清来人,他瞳孔微震,抽回双手,急速双膝跪地。
“少爷,您……您别碰……脏了您的手!”
季扶南把袖子往上挽了挽,再将地上的木头一个一个摞在一起,拍他的肩膀:“没事,不嫌你脏。”
“对了,我看你刚才看我,我好看吗?答对了送你个礼物!”
“少爷尊容,自然好看。”
“你抬头看。”
“不敢。”
他生于卑贱的泥土,能触碰那双玉手已经是莫大的殊荣!
“那你抬头,让我看看你。”
他依旧埋着头,一种酸涩感突然涌在心上,眼眶湿润。
他被一双手勾着,被迫抬头,对上一双星辰般的眸子,他红着眼听他道:“真好看,别哭了,我带你回家?”
“少爷?”
“从今往后,这位小哥,对了……你叫什么名字?”
季扶南伸手给他擦脸,问他道。
“贱名崔杜陵。”
“好听,你跟我回家,留在我身边,如何?”
面前的人一身富贵装扮,腰间的一枚玉佩都抵上他崔杜陵的烂命一条,他本不该去触碰一些东西,可是他,可是他。
可是他季少爷用一种撒娇的样子撅嘴看他……
他崔杜陵,自小无父无母,生于天地之间,他何德何能!
“好,只要少爷不嫌弃。”他抿嘴,笑。
“不嫌弃,你就算比本公子帅一万倍本公子也不嫌弃!”
出生第一天离开季家,十五岁,他被季家正牌少爷手牵着手带回来。
这,本是宿命吧。
崔杜陵望着季家高大的门楼,恍惚间失了神……
季四惊醒,扭头,闹钟上几个数字,大早六点半。
“奇了怪了,我嘞个天!”
他连着两夜梦到了留州城,梦到了崔杜陵。
季四本想出去透个气,大早上睡不太好,起来做点早餐填填肚子,可谁曾想他刚推门,就在门口看到了个高大的身影。
“你是,公子?”
绿衣服的漂亮公子靠在季四旁边刚搬来季三的屋子前,看到季四出来,伸手敲敲季三大开的房门,笑:“将军,你弟弟醒了!”
“这么早?”
季三跑出门,从上到下观察了季四一趟,挥手:“老四你今个这早?”
“睡不着了。”
他在季三放门口往里看了眼,发现蓝色丫头正蹲坐在里面的凳子上埋脑袋,疑惑道:“你们几个干嘛呢?”
一大清早,天还没亮全,两男一女窝在一起,还专门派个人防着他,这是道德的沦丧还是人性的扭曲……
虽然季三不是那种人,但是他不能不信,不信,不信……
没人回答他!!
“不是季三,你不要告诉我你把屋子出租给这二位牛鬼蛇神,是为了半夜厮混方便,虽然我知道你们关系好,但不能这么好吧,你和我说就是两个普通朋友!”
季三捂脸,不知作何解释,他知道这大千世界,如今又不是当年,开放一点确实没什么!
一到清澈女声从不远处传来:“四哥,这一大早上,我们和将军昨晚叙叙旧而已,如今明月将白,杯盘粮籍,回去睡了!安了将军。”
花朝从门里走出来,一身酒气,走到门口脱了自己的蓝色格子外衫,在空中抖了抖,叹道:“哎,这一天,累死了。”
季三在她身后挥手道:“安了小花,中午饭做好叫你。”
“没问题将军,你也早点睡,省得您的小兵质疑!”
漂亮公子在季扶南身前,弯着腿与他对视,眼角一颗红痣显得尤为突出,他捂嘴,把一个哈欠咽下去,然后轻轻呼出一口气:“放心吧,我不好龙阳,嗯,至于花朝喜不喜好,我也不知道,反正她不爱女人。”
他笑,嘴角微勾,意味深长:“你好奇不?好奇我去问问她!”
“我不好奇,我不好奇……”
季四赶忙摇头,他才不想知道谁爱谁,谁爱谁的取向,实在是太过不要脸!
“这半天了,也没和你介绍过我,我叫石溪,以前和花朝做过将军的部下,哦,我们说的将军,是你哥,季和风——”
“哦,我大概了解。”他点头,忽然就想起之前季三脱口而出称呼这个年轻人的两个字,“公子?”
“公子只是个称呼而已,就像将军一样,不用太在意称呼。”
话至此,季三季和风推开公子,挡在季扶南跟前,双手轻握他的肩膀,无奈道:“老四,你回去睡觉吧,还早呢,多睡会,你做了一晚上梦,现在去睡,清净清净。”
“诶,哥,你一说梦我就想起,我又梦到留州了,而且梦里,我和你说过那个崔杜陵,和我是同父异母的亲兄弟,我嘞个天,没说他送我上刑场!”
面无表情,再说一句:“太可怕了!”
季扶南感叹结束,才发现他不知不觉就被季和风一步一步推进房间里,季三把他放在床上,揉肚子,摸脑袋,盖被子一气呵成,临走,季三在门口又恶心他一回:“南南乖乖睡,哥给南南做好吃的,中午炖点排骨吧,你说呢?”
季四把头蒙住,强迫自己不去看季和风“真情实感”的关心,心中却一直念着那个叫崔杜陵的家伙。
那个人,他第一晚只远远看了一眼,不过今夜梦中,他拉崔杜陵起身,两个人眸光交错,他才真真看清那个人。
一眼万年……
季和风走了,门外的灯被关掉,窗帘外的天慢慢变白,季扶南闭着眼,不过几分钟陷入沉睡。
他弯弯的睫毛上挂着泪珠,这一觉睡得踏实,无一梦眷顾他。
另外的几个人窝在花朝的房间里,延续着昨晚的话题,“讨论”这个“士兵”神奇的玉佩的来历。
“将军,你下界这么多年,如今连一个小玩意儿的来历都看不出来?”
绿衣公子敞着腿剥橘子,季和风看了那玩意一夜了,他和花朝上网组局陪着斗了一宿地主。
“嘶……我俩两王四个二,怎么就没出出去!哎呀!”
季三本就看他游离的想法万般无奈,眼看某人就要把床上的人叫起来复盘组局,赶忙租止:“行了公子,小花睡了。”
花朝确实刚刚睡着,哼哼唧唧翻个身。
一米九的俊俏公子一口气咽不下,握着拳头重新坐下,灵魂拷问:“将军你说是我菜还是花朝菜,凭什么呢,越想越气!”
季和风低头看玉佩,不太想接他的话,再挑起这不必要的矛盾出来,他又得当一回县太爷断官司。
低头,他季和风如此厉害一个人,这都一晚上了,如何不知手里这东西的来历?
怎么说,也许呀,大概率吧,嗯,最可能是前世季扶南的怨念缩聚而成的,蕴含着一生至阴至邪恨意的骨粒子回来找后世附身,复仇,但其实都没什么,毕竟当年他季和风,嗯,光风霁月,天上地下都唯我独尊的时候,那也曾见过无数的这种东西。
“哎~”他叹气,只可惜今日之我非昨日之我。
“公子,我和你说个事!”
“什么?”石溪抱着胳膊,淡淡看他。
他把玉佩举在石溪身前,“你往里面灌点灵力试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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