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不是刚刚在湖岸上那一番话或许这气氛也不至于让我觉得这么奇怪，但在他这么说了之后……不管了，救人要紧，要是他就这么死了可就玩大了。
我吸了口气后俯下身子想要对他吹气。可就在刚碰到他嘴唇的时候他睁开了眼睛。这忽然瞪大的死鱼眼把我吓了一大跳，不过……醒了就好。真是的，明明就活着刚刚为什么要装死啊？搞这一出不是让人更尴尬了？
他倒是一副毫不在意的模样，爬起身子就往道长那边走了过去。道长这会儿已经把那水鬼拉到了树下开始审问。
“你不是亡魂吗？为什么要选择做水鬼？”
“啊？这个……那个……要说的话我也不是很清楚。醒来就是这副模样了。”
因为看得清楚了，模样又比刚刚抱头鼠窜时看起来可怕多了。大概就是普通的水鬼模样，身体已经瘦得全是骨头，瘦到病态的身体上挂着显眼的脑袋，脸又被长长又黏黏的头发给整个覆盖，从头发间露出一双眼睛来。不过因为眼睛里有的不是凶狠的眼神而满是委屈，所以也没有什么攻击性好让人害怕的，相反觉得她有点可怜想把她秀发上那根水草给帮忙取走。
“你是死在这附近吗？”
“不是，府河。”
“府河？”我忍不住插嘴到。
“嗯，三年前的事了。我交往了十年的男朋友一直都不和我提婚事，但我也上了年纪家里催婚催得紧，于是就找姐妹出主意。姐妹让我留意下他是不是在外面还有别的情妇，是不是只是把我当了备胎所以他才这么抗拒和我结婚。我听后就好好调查了一番。”
狗血故事常见的开端。
“结果就在我调查了一番以为自己只是多虑的时候，有一天晚上听说他在他那个兄弟家过夜，就觉得这两天这么怀疑他有些对不起他，想去那儿给他个惊喜赔罪。结果就这么巧那天他们忘记关门了，我就这么正巧看到他们两个男人什么都没穿滚在床上。我这才知道他们两个根本就不是啥子兄弟，而是男朋友！两个人从初中就开始交往咯，一直很恩爱中间就没有断过，而我才是那个第三者！呜哇~~~~”
“可是，他应该也不是不爱你吧？这世界也挺传统的，以传统观念来说两个男人谈恋爱也不是什么要遮遮掩掩的事，为什么还要假装和你谈？”
“那不过是你自己的理解而已，富人可以越过法律的束缚，但穷人却因为富人指定的法律收到了更有力的强制束缚。当年为了推动一夫一妻制也不得不引进以基督教为基础的性别观念，将同性恋归入病态。直到前十年才因为现代科学认知将它从精神病目录中剔除。这也使得同性恋这种事在教育普及的很多现代人眼里成为一件无法启齿的事。她男朋友很显然是为了维持自己和男朋友的关系，利用这位姑娘打掩护，好在明面上维持别人眼中正常人的形象。”
朱晨说的倒也不是不能理解，虽然这世界没有那么明显的东西方实力差距，但毕竟全球化是现代发展的基础。全球各种文化交流中也难免会产生一些冲突，引进现代文明的同时也难免会带来一些落后的观念。
嚎啕大哭终于有些克制了，她哭着继续说：“那个时候我挑担子一头热准备想要结婚，所以看了不少店打听了不少事。虽然我从来没耽误过工作，但公司领导就是觉得我心思没在工作上，还担心我不久后会结婚生孩子就处处刁难我，最后逼得我不得不辞职。没了工作也没了感情，之前每天不是工作就是他，这两年也没交下什么可以谈心的朋友，人还到了这把岁数。你们说我可怎么活啊？情绪一上头就有了轻生的念头，跑到九眼桥上就想一跳泯恩仇早点解脱。”
“一般的自杀者都是生前精神就不稳定的人，死后灵魂也会很快消散。像你这样有怨念的人流连于世倒也不能说不正常。你有去害那对同性恋人或是公司老板吗？”
“还能这样操作吗？我在水里醒来的时候身子就已经被鱼啃成了这副样子。那个时候河里遇到了一个水鬼前辈，他告诉我如果我想要在河里好好过日子不惹麻烦就得听他的。他让我呆在水里守着河，把那些沿着河边走的人给吓远，别让他们落到河里。要是有人淹死在河里就会引来道士，到时候我们两个都会被道士打个魂飞魄散。从那之后，我就在那片河里呆了三年。你们可知道这活有多累，九眼桥那一带这几年开了不少夜店酒吧，每天晚上都挤满了各种喝醉酒的人，在河边上晃晃悠悠东倒西歪的，我可是花了不少心思把他们吓得离开河岸。不过就算这样还是三天两头有人落河，我可没少被那前辈骂。”
我懂这种心理，说实话在不公平的薪资制度下，我们这些底层社畜拿到的工资也不过就是勉强生存而已，整日加班晚饭吃廉价外卖加个饮料都要犹豫半天。但纵使这样，我们还甘愿成为牛马，一旦有了老板在无意识之间还是会照着他的无理要求去做，也不想他除了发狠PUA压根就没付出什么代价。看来被压迫久了死了还是会成为社畜啊，而且还是没工资的社畜。
“你那位前辈呢？现在还在九眼桥那一带吗？”
“不在了……就在前阵子他忽然就不见了。我也不知道他怎么就忽然之间不见了。”
“那既然这样你就是那片河流唯一的地缚灵了，为什么要跑这么远到这个村子里来？九眼桥离这里可是有两百多里远。”
“因为这阵子府河里忽然来了个实力强劲，性格又十分凶狠的厉鬼。原来住在府河里的那些水鬼都害怕它。它虽然不会让人干活，但抓到就直接吞噬其他鬼灵的元气，我就和其他水鬼一起逃出来了。但说实在的，这一路每一段河都有已经占了地盘的水鬼，无处可去的我就沿着水路一路到了这乡下地方。”她一边委屈地抽着鼻子一边说。
“说到九眼桥的话不是正好在合江亭那一带吗？那厉鬼不会是……”
听我这么说，道长转过头去问她：“那厉鬼长什么样？”
“我听说是个瘌痢头，脑袋特别大，头发都差不多掉光了但还剩着几根，皮肤是灰色的，就是罗刹的那种肤色，眼球特别凸出还有血丝，嘴巴歪着。手已经快掉了，四肢怪怪的走路是这个样子的！”
她说着照模样走了几步，这四肢不协调的模样倒是和这像贞子一样的模样挺符合的。不过恐怖片里的鬼不都是这么走路的吗？
“林先生，听这模样有头绪吗？”
“诶？~照这模样组合起来的话——Zombie？不过不是Z病毒那种现代丧尸，有点像是漫画书里的那种古早西洋僵尸形象。就是那个~There’s a zombie on your lawn~那种。”
朱晨你这看傻子一样的眼神是什么意思？“也是，你们连Pad都没见过肯定没玩过植物大战僵尸，听不懂也正常。总之这么说来，厉鬼出现的时间和合江亭车祸的时间有些相似。”
“听说的话……那就是你并没见过那个厉鬼？”
“我哪敢见那个厉鬼的面嘛？我们成都城附近的大小水鬼都晓得，只要和他撞上面就没命了！不然我干嘛逃这么远？”
“可是……她不是本来就没命了吗？”
朱晨听完我的悄悄话却没搭理我，只是吁了口气说：“总之还是得请道长之后去合江亭那边看看。在这之前该怎么处理这个女水鬼好？”
这女水鬼其实才是最委屈的那个，受了这么不公平的待遇也没想着害人，而是选择了自尽。但既然是鬼道士就得打散，电视里不都这么演的吗？就像社会把她杀了两次一样……
“她也没犯什么不可赦的大罪，要说的话在府河九眼桥附近还救了这么多差点落水的人，死后也在行善。可是……你为什么要去惹这个村子里的村民吓唬他们呢？你就不怕召来道士吗？”
“因为孙二娘太可怜了。”
“孙二娘又是……”
“就是那个孙阿狗的夫人。孙二娘还不知道这事吧？其实她的命运和我差不多，甚至比我还惨。毕竟是已经被正式嫁进那孙阿狗家还冠了夫姓的可怜女人。那孙阿狗和李蛋娃还有张幺儿是从小就长大的朋友，那两人已经保持那种关系很久了，我在那边的稻田里三天两头就看到两个人在做那事，有时候那个幺儿也会加入！”
“那事？”
“就是那种苟且之事！两个人连在一起不够偶尔还要来趟三人前后左右呢！哎呦，别看我虽然这岁数了但还是黄花大闺女呢！要我把这事说的这么明吗？说实在的，我也是死了才看到了男人那恶心玩意儿，那狗男人这么喜欢插那种地方做搅屎棍，我本来就想帮孙二娘教训一下那孙阿狗把他拖进粪坑让他做搅屎棍做个爽！但我实在是没法直视那玩意儿所以伸出手来没抓准只在他大腿上划了一下。唉，要让我早知道男人那玩意儿这么恶心我当年也不会爱那男人爱得这么久落得这么惨。”
世间狗血之事果然层出不穷，这种程度的狗血也就普通八点档的水平。虽然让人觉得有些可耻，但活久了倒也不至于让人听后脑袋一片空白的程度。
“喂！你这个狗娃儿！怪不得一到晚上就不得行！原来白天玩得这么野！你这样让老娘以后怎么见人？！”
背后传来一个妇人震天的吼声，我这才发现乡亲们因为听说道长抓到了水鬼所以都围过来看热闹。不用介绍就知道这几个人的身份了，随手抄起茅草追着人跑的就是孙二嫂，被追着打的就是那孙阿狗了！至于捂着脸从人群中逃跑的另两个男人不用说就是这个三人成州故事的另两位主角了。
一阵喧哗后道长转回了头来说：“恐怕这几人以后也没脸面在村子里待下去了，你惩罚这几个人的目的也算是已经达到了。你躲进这里面来吧。我把你送到城隍庙里安享最后的时光。”
道长拿出了一个木葫芦，那女鬼见到那些人的下场眼睛里也闪过了一道光，神色也变得和善了不少。她轻松地点了点头后一跃化作一缕青烟灌入了那葫芦之中。
乡下厕所闹鬼手的事件就这么圆满地解决了。爆出了这么狗血的八卦，村长的脸上虽然带着无比尴尬的神色但还是来恭送感谢我们。
我这才发现王爷原来也来了，只是打扮成了司机的模样在等我们。也是，农村不像城市那么开化，朱晨这么一个和王室得用八竿子才能打到的亲戚就被村民叩拜了，要是藩王露面这村子里的人不得乱套了？所以他才偷偷在这里等着接道长回去。
“府河里的新水鬼可能并不好找。老城城墙外那一带其实古庙挺多的，要是真有这么厉害的鬼庙里的和尚道士多少会有一些消息，为了抓僵尸鬼我本就拜托了那边的人多关注。连方士都没有听闻一下子去找估计也不好找。我先把这女鬼送去城隍庙安养，回来的时候会去附近打听下，你们今天就先回家等我消息吧。毕竟从这里回城到城里应该不早了。”
说的也是，我既不敢真的见到比这还让人害怕的鬼，还不愿意在那两人之间当电灯泡，只好听这安排让朱晨送我回去。
又一个急刹车后，朱晨忍不住叹了口气说：“这朱阳开个车怎么跟你一个德行？”
出村的路就这么一条单车道，出于礼仪我们的车自然不敢随意超越王爷的车。可王爷毕竟平时不怎么亲自开车，开车技术可想而知，这一次的熄火不知又要多久才能重新打着火了。
“不过为什么吐槽要带上我？这么有钱买个自动挡不就好了，干嘛要怪在开车的人身上？你为什么要这么看着我？想说我你就继续说。”
“反正我怎么说你都会找到千奇百怪的理由来反驳的。你也只有嘴最厉害。”
哪有？我这么一个不善言辞的人，也就敢在你面前无所顾忌地说些话。“身边有这么一个爱胡扯，什么都要说上两句反驳一下，又恰巧不是你喜欢的，会让人觉得很烦吧？”
“不是，还挺可爱的。”
“欸？这合逻辑吗？你不要为了推动剧情说违背良心的话！”
“这才是真实的你。我们生活在这世上成为自己是件很难的事，为什么要一直生活在别人的眼睛里？顾虑这个人的想法，为了在别人的眼里表现得得体出色，渐渐就不敢做真正的自己。当你展现出真正的自己的时候就让人觉得亲近，能让我体会到你的信任，也忍不住会让我觉得这世界不至于那么糟糕。就算是我们这样的人，说不定也可以找到一个依靠。”
我忍不住转过头去看了看他的脸，半晌后才调整好自己的情绪说：“为什么忽然这么正经地说话？搞得我怪紧张的。你可不要真的喜欢上我。”
“为了告诉你，我对你好感度加了两点，追求我的剧情条件有所推动。”
喂！这车上怎么都不备个水？我这时候得嘴里含口水喷出来才能表达我的惊讶啊，表达不出这种感觉总觉得哪儿不得劲似的，我这会儿都有些无措了。
他斜眼看了看我，主动扯开话题说：“今天的事，你怎么看？”
“什么怎么看？”
“出轨的事，那些好男风的人不都这样玩得花吗？”
“这和好不好男风有什么关系？管不住**的人哪儿都有。照我看那个孙二狗要是只和一个兄弟可能还是爱情，这样看纯粹就是因为身体**，也不是出于真正人类的感情。就因为少就注意得多就把帽子扣在好男风上反而是一种迫害。不好男风的人就好了吗？那些大官包养上几十个情妇的事屡见不鲜，甚至不鲜到我们麻木没什么感觉了。但冷不丁地出现一些同性绯闻，我们就觉得新奇纷纷八卦，到最后就形成了社会对同性恋都是生活很乱的刻板印象。所以你也不要有这样的刻板印象。喜欢男人还是女人只是个人感情的一种选择而已，和感情本身无关。”
“你还真是个明辨是非的人。这样下去，我们两个还能突破剧情吗？”
所以我说你都开这么高级的轿车了为什么不准备瓶水啊？你还真的想要我出轨吗？
“为什么不试试？说不定你就会有真的发现。反正你在以前不就是小三上位的吗？”
“你这小子真是越来越过分了！我可不是小三！夏佑善和史蒂夫孙交往之前我就已经和夏佑善有感情了！只是因为时机问题产生了误会而已！”
“呵，是这样吗？”
“什么是这样是那样的。等等，我费力和你解释个什么劲，你又不是那个世界的人。”
“可不是，像这样做自己不更好？这才是真实的你。”
这话是在讽刺我还是在做直白的描述？脸上为什么要露出这么暧昧的笑容？
我有些疑惑，但那时朱晨却重重地踩了一脚油门。看他开上了岔路我赶紧问：“回城里的路不是那条王爷走的路最近吗？”
“随意超越他们的车总觉得不礼貌，但也不意味着我们不能走自己的路。虽然我们都带着自己的社会身份，但总得按照我们自己的步伐走我们该走的路吧？”
摆脱了王爷的车后，我们的车很显然加快了速度。可总觉得这番话，又不仅是在说眼前的表面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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