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2 占有
(蔻燎)
雍沉脑子里一瞬闪过小学时刻,自己跟景重怿一起上学放学,景重怿常常不知从哪掏出几颗黄色玉米糖,放手心里让雍沉先挑大的吃。
景重怿清俊的脸上是异常阳光的微笑,他跑起来,像一阵旋风刮过。
两人喜欢在西河里挽起裤腿一同抓鱼,抓累了就倒在河滩上晒太阳,太阳很大很灼人眼。
他们就会闭上眼睛呼呼大睡,往往一觉醒来,天已经擦了黑,两人就做贼心虚的偷偷往家里溜,当然,免不了一阵好打。
没想到时光匆匆,还这么清晰的记得,看着那张纸,雍沉回忆着回忆里的景重怿。
景重怿,对啊,只有景重怿叫自己沉沉。
小时候那般喊着,现今依然这样亲切的叫着,仿佛时间没有留下痛苦的痕迹。
雍沉把纸在手心捏皱,望着教室前方的黑板,黑板上的粉笔字不再清晰明了,像过去的时光,一点一点泛黄老旧。
雍沉下定决心。
他今天得去见见景重怿。
现在的景重怿是何模样?还是笑起来十分阳光的小男孩吗?
那个温和有趣,时不时就从兜里变出一把金黄色玉米硬糖的小少年,如今,过得还好吗?
心绪完全不能宁静下去。
雍沉将纸揣包里,拿出一只红笔在自己左手食指的指腹上慢慢涂着,没一会儿指腹就红透,他傻乎乎拿过一张草稿纸,把手指按上去。
一下,一下,再一下。
三个指腹围成的红色三角形就出现在纸面上。
这是他们的暗号。
从小学时一起制定的小暗号,无论要给对方写什么东西,加上这个三角形,不用写名字,对方都知道是谁写的。这是他们的暗号,他们两个人的暗号。
世界上,再没有第三个人知道。
他怎么能忘记呢?景重怿喊自己沉沉,他自己怎么能忘记呢?
雍沉把手机拿出来,找到那个被拉入黑名单的号码。
他们以前小学毕业,互相给对方填同学录的时候,雍沉给景重怿写了自己的扣扣号,但是当时都很小,没有自己的手机。
也没有机会联系已经离开安衡镇的景重怿,后来雍沉买了手机还特意把手机号发一遍说说,一定是那个时候,景重怿记住了他的号码。
可是为什么景重怿在外地也很少联系自己,偶尔聊几句又极快的下线。
雍沉想把人从黑名单移出来,手还没有碰上去。
桌上的草稿纸就被旁边的一只大手拿了过去。
椅子在地上一拖,发出一声划耳朵的尖锐声。木哲坐在旁边,捏着那张草稿纸,很疑惑地看着。
扭头看向雍沉,笑问道,“这是什么?”
“弄着玩的。”雍沉说。
“你睡太久了。”木哲抬手揉了揉雍沉脸上还没有消下去的衣褶子印痕。
这个动作还没有做完,便不知从哪发出几声笑来。
“哇!两个班长真是相亲相爱啊!这就是班班cp吗?班班cp大旗我来扛!”一个女同学捂嘴笑道,话语都带着颤音儿。
“真的哎!副班长帮班长揉脸脸哎——太有爱了!磕到了磕到了!”另一个女生附和,笑得腮帮子都酸了。
“啊啊啊啊啊!副班长的手好大手指好长啊!救命,他一巴掌就把班长的脸盖住了!天啊!这体型差!啊我死了!”
一阵变态异常的笑声低低地传来,虽然夹杂在其他同学的打闹声里,但还是被两位当事人听得一清二楚,一字不漏。
雍沉不知为何,总觉得这种可怕笑声在哪听过。
教室里女生笑的声音像极了那一天夜里妹妹的变态笑声。
两人双双把目光移到那几个凑在一起嘀嘀咕咕的女生身上。
“啊!副班长看过来了!救命!瑟瑟发抖!”
“不妙!逃了逃了,打不过打不过,保命要紧啊姐妹们!”
“嘿嘿嘿,你们猜到底谁攻谁受?”
“这还用猜?一目了然好吧!You know?”
木哲听了半天,越听越不对劲,忍不住轻咳几声,那些声音才悄悄安静下去。
雍沉把目光挪回,带着满腔疑问,“她们刚刚说谁攻谁受是啥意思?我怎么听不懂?”
木哲瞥他一眼,眼底流着笑意,“你知道谁上谁下这种问题,你就应该明白她们的话是什么意思。”
“牙儿!”雍沉恍然大悟,倒吸一口凉气,眼睛越瞪越大,“太可怕了!”
雍沉第二次觉得,这个世界太奇妙了。
.
雍沉与木哲在红木大门前分别。
他没有把景重怿这个昔日好友联系自己的事告诉木哲,他想着自己先去见一见景重怿,然后再把木哲介绍给景重怿认识。
景重怿纸条上也写了,想见他一个人,只见他一个人。旁的人,景重怿不愿意看见。
木哲不是旁的人。
木哲对于自己而言,是非常重要的一个人。但是对于景重怿来说,木哲的确是不认识的陌生人,是景重怿不愿意见的旁人。
雍沉把书包放在卧室里,给雍太太说了句出去一下,就推开红木大门溜了。
天已经微微泛黑,走快点,应该可以在书店关门之前去见景重怿。
留心书店是安衡镇几十年的老店了,以前是一个花白胡子老爷爷在看管着,现在老爷爷的白胡子已经没有一根黑胡子了。
雍沉跑过大街小巷,气喘吁吁,好容易站住脚,昂头看着头顶上方的四个大字,留心书店。
进来此地看书,非得把心留下,才能把书带走。
书店那白色包了金边的名字,早已稀稀掉下好几块漆,有岁月侵蚀的味道。
雍沉到店门前,与书店老板白胡子老爷爷打了个招呼,匀了两口气才走进去。
映入眼帘的是汗牛充栋的书海,书架纵横交错,隔出了不同的一方方天地。
脚步很轻,像猫在房梁上跃过,没有一点声音。
目光向四处逡巡,每看见一个人都要仔细打量一番,每一个人路过都会回头疑惑地瞅雍沉一眼,然后沉默走开。
雍沉把书店的角角落落都寻了一遍,越找就越心凉。是不是自己来晚了,景重怿已经离开了。
可是,他说书店关门之前,他会一直等着的。
难道他等得不耐烦,抽身走了吗?
雍沉慢慢地移动步子,一步一看,把书店的犄角旮旯都望了望。
身后一个人影静悄悄地走着,雍沉以为他要借过,连忙把身子往书架一边靠了靠,给对方让一点地儿过去。
那人走到雍沉身后却没再有动作,就那么站着,一动不动。
他挡住了书店橘黄色的灯光,投下一片阴影来,刚好不偏不倚盖在雍沉身上。
雍沉回身,把目光往上移,就见穿了黑衣灰裤,脖子上戴一银链子的少年站在身后。
黑色的头发在橘色灯光下有着金子似的反光,带有一丝柔和气氛。
眉浓似墨,两颗眸子暗沉无底,像一片深邃不能见底的大海。
喉结硬硬地滑动一下,仿佛惊慌失措地吞了吞口水。
眼前的少年戴着黑色口罩,遮住半张脸,只露出如剑似星的眉眼来,无声的与雍沉对望着,一个俯视,一个仰视。
两人都不说话。
黑衣少年眨一下眼,从裤包里掏出一叠蓝色便利贴,又拿出一只黑笔来。
他垂下眸子,用骨节分明,青筋暴起的大手在便利贴上唰唰写了几个字。
很自然地递给雍沉。
“你一进来我就看见你了,一直跟在你后面,你竟没有发现。”
雍沉看罢,顿了顿,压低声音开口道,“景重怿?是你吗?”
对方凝着他,凝了很久很久,要把他看穿。
俄而,才缓缓地点了点头。
雍沉看见少年的眼睛弯了弯,他在笑。
是景重怿,雍沉通过那双深邃的黑眸认出了他。
景重怿非常愉悦,又拿笔在便利贴上写了几个字。
他说,“沉沉,你愿意来,我真的真的很高兴。很怕……你不会来。”他写完就给雍沉看。
雍沉看了,从他手上接过笔,无意间碰到景重怿的手指,景重怿的指腹很粗糙,有着一层死茧。
不知道为什么,觉得这手,不是记忆里景重怿那白白嫩嫩的小手。
是的,那时候景重怿才多大,那时候两人是一样高。
如今五年不见,他居然窜到这么高,感觉再努努力能把天花板给顶破。
把便利贴靠在书架上写了起来。
雍沉对景重怿写道,“我当然会来,我们是最好的朋友。你回来为什么不直接去我家找我?”
最好的朋友?现在,自己依然是雍沉最好的朋友吗?
景重怿看着那几行字,看着看着,就觉眼眶发热。
他真的很久没有这样想哭过,哥哥死后他几乎压制着自己不要喜形于色,不要哭哭啼啼,要坚强起来,要找到仇人为哥哥报仇。
他很久没有哭过,但是看见雍沉不经意写的真挚的话,他不争气的眼眶一热,下一秒滚烫的泪就要决堤而泄。
咬着牙,把那股劲儿憋回去。
从雍沉手里拿过笔和便利贴,颤抖手指,字都写不利索。他望着雍沉,黑眸闪烁水光。
这么多年过去,他还是雍沉最好的朋友,他还是那个景重怿,雍沉记忆里的景重怿。
他想到一件事,立马从裤包里掏出几颗糖,摊开手掌递给雍沉。
“玉米硬糖。”景重怿声音微带哽咽,“不知道味道会不会跟以前一样。”
“沉沉,你尝尝。”
雍沉望着景重怿手心的几颗黄色硬糖,隔着包装纸都闻到一点玉米的香气。他像小时候那样拿了一个起来,剥开放嘴里。
很香,甜甜的,滑乎乎的,玉米的香甜都在舌尖绽放。
“跟小时候一样。”雍沉莞尔一笑。
景重怿眉眼弯弯,笑意控制不住,看着熟悉的雍沉那熟悉的梨涡,眼睛都愈发亮了。
雍沉看了他半晌,突然问,“景重怿,你为什么戴口罩?感冒了?”
这一句话,让景重怿的笑意犹如恣意盛放的迎春花被风霜冻死了,僵在脸上,消失不见。
“你把口罩取下来,我看看。”雍沉说,“这么久没见了,我看看你长什么样了。”
景重怿几乎是下意识往后退了一步。
他呆望着雍沉,心里纠结着是直接露出真面目来还是继续隐瞒。眉心越拧越紧,要把整张脸都拧烂。攥紧手,黑眸里是一汪死水。
雍沉一直在等着他,等他把口罩褪下来。
景重怿被雍沉盯得芒刺在背,不知如何是好。手心的汗湿了手指,滑滑腻腻的,什么都抓不住。
良久,景重怿毫无征兆笑了笑,声音很低,却又很悲凉。
他呢喃,“给你看。如今,可没以前顺眼了。”
说罢,抬手把口罩从脸上扯了下来。
疤痕顷刻之间暴露在空气里,肉粉色长疤从左脸颊划至耳边,像被人恶狠狠的一刀割过去。
虽然皮肉长了起来,但是那不可磨灭的痕迹却永远留在脸上,难以剔除。
景重怿把口罩捏成一团,要把口罩捏碎,揉烂。他僵硬地看着雍沉,看着雍沉脸上的反应。
雍沉果然吃了一惊,双目大张,不过他忍住没有尖叫出来。
这不是他印象里的景重怿……那条突兀的疤痕是怎么回事?
仅仅五年,景重怿到底在外面经历了什么?
雍沉觉得喉咙有东西堵着,好半天才说,声音极度担忧,“你这是怎么了?谁弄的?”
景重怿见雍沉脸上闪过一阵惊慌与担忧,便满足地笑了。
他打趣自己,“现在,是不是特别丑。简直是面目可憎了。”
“为什么会这样,你是被谁弄成这样的?”雍沉觉得景重怿不应该被人害成这个样子,以前阳光的景重怿脸上光溜溜,五官精致,有着独特的气质,如今好像一件艺术品被恶毒的人肆意涂鸦,毁得不成样子。
景重怿敛眸,笑了笑,笑得眼底浮现恨意,“没事,沉沉放心。这些小事都不足挂齿。更不应该拿出来给你说,你听了要做噩梦的。”
见景重怿没有要说的意思,雍沉也不忍心再揭开他的伤疤,只是还没从震惊中回过神。
雍沉不敢想象景重怿当时是如何熬过来的。
“沉沉。”景重怿轻声喊了句,“你是不是拉黑我了?”
雍沉回神,拿出手机把他从黑名单拉出来,连忙解释,“我不知道这个号是你,我以为是骚扰电话,对不起。现在没事了,我不会拉黑你的。”
“好。”景重怿笑着,“沉沉,我们是永远的好朋友,对吗?”
“从前是,现在也是,以后也是,对吗?”他又加上一句。
雍沉道,“是,永远的好朋友。”
“你现在,有没有比较好的朋友?”景重怿勾唇,眸子里闪过一丝寒光。
“现在,有没有?”
他的语气藏着自己都没有察觉的试探与占有。
景重怿:沉沉,你有更好的朋友了吗?
雍沉:没有啊。
景重怿:(指了指木哲)那他是谁?
木哲:[墨镜]我是他男朋友。
景重怿:[裂开][裂开][裂开]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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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2章 占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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