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请四十九号孙子到三号窗口办理业务。”
“请四十九号孙子到三号窗口办理业务。”
“请四十九号孙子到三号窗口办理业务。”
特设处的广播重复叫号三遍。
谁家好人叫这个名？本来热闹的办事大厅诡异的安静了一瞬。
角落里身量纤细的青年站起身，垂到肩头的头发半扎着，身上套着件松松垮垮的麻布衣，瘦骨嶙峋的左手腕缠着一串佛珠。
虽然样子变了很多，但还是有人一眼认出了他。
“孙止？”
“谁？孙止？”
那个父母双亡灵力倒退变成废物，最后只能被发配到小夏村的孙止。
“他怎么回来了？”连续三次在大比中吊车尾的人，怎么会出现在特设处，看着像要调任的样子？
有知情人说：“小夏村发洪水，他守的那个乱葬岗被冲了，只能回来了。”
镇守的墓都没了，相当于饭碗没了。
“怎么去哪儿哪儿倒霉？”
“可不是吗？看他那衰样，离他远点，免得沾上晦气。”
孙止第N次在心里吐槽特设处平翘舌不分的人工智障，顶着一张棺材脸走到了三号窗口。
他面无表情递过资料：“四十九号，孙止。”
“小夏村回来的？”业务员看了一眼资料，熟练的在上面戳了两个章，“好了，前面走到尽头左拐，有人在等你，他会和你具体说明后续安排。”
特设处什么时候多了这项业务了？孙止开口想问，业务员已经火急火燎按下了叫号按钮。
“请五十号张知到三号窗口办理业务。”广播响起，依旧是低沉的男声。
但喊五十号咬舌之标准，吐字之清晰，是拉去考普通话都能立马拿一甲的程度。
呵，果然是人工智障。
孙止转身往前面走。
“学长？”有人在背后喊他。
孙止扭头，见一个小胖子摇着一沓资料直奔他来。
有点眼熟。
“学长，你回来了？”小胖子表情激动。
这一激动就看不见眼睛的小圆脸……孙止想起来了，是比他小三年的学弟，他进校那年孙止刚好毕业，一直对孙止有着盲目的崇拜，经常用星星眼看他，所以孙止对他还有点印象。
但戏有点过了，整个京都还不知道他回来的应该没几个，除非和他一样刚从山里出来。
小胖子接着说：“学长，你也来调档？我刚从山里实习回来，也是来调档的！”
好吧……
孙止礼貌回应：“嗯，刚从小夏村调回来。”
小胖子惊喜：“那学长以后是不是就在京都任职了？”
“倒也不是。”孙止想起那封任命的内容，“不出意外的话，以后应该去东临大学。”
“东临大学？好像不在京都？”小胖子念叨了两遍，心直口快，“东临不是在南边吗？还是学校？那学长不就是从一个乱葬岗调到了另一个乱葬岗？”
话有点难听，但却是事实。
现存的守墓人虽然不多，但大墓也就那几个。京都能力出众的守墓人遍地都是，好的大墓也轮不到他一个三年都在大比中吊车尾的人去守。
学校嘛，以前一般都是乱葬岗，或者是附近村民的墓地，没有足够的阴气能够打通两界通道，但以防万一，特设处还是安排了人去镇守，乱葬岗阴气虽然不多，但也足够修炼了，聊胜于无。
像孙止这样能力不出众又在特设处挂号的守墓人，刚好派上用场。
小胖子安慰道：“像学长这样能力出众的人，去哪里都会大放异彩的！”
小胖子现在还记得，第一年上异能大学的时候，有幸见过偶像的比赛。那挺拔的身姿，那果断的眼神，那滋啦冒光的灵力波动，比铁板烧上的鱿鱼冒出的油光还闪耀。
就那一眼，他记了三年。
孙止不知道自己曾经无意中给了小学弟一点震撼，只是有点同情他的眼光：“你去山里实习了三年？”
要不然怎么不知道他已经连续三年在大比中吊车尾。
“一个月。”小胖子没有听出孙止的言外之意，毫不避讳，“我姑姑镇守的墓，靠关系进去的。”
说到这里。他看了看四周，压低了声音：“那个墓暴动了，特设处派人去处理了，姑姑担心我，就让我回来了。他们不让往外说，但学长你可是我偶像，你千万不要告诉别人，要不然我姑姑会骂死我的。”
看得出来，小胖子真的很信任他。
不过……暴动？有墓暴动，一般意味着新通道的产生，有大批阴灵会逃出来，特设处一定会有行动，但M上毫无动静。
孙止挑眉。
这可有意思了。
不过这都不关他的事，他现在可是无业游民，赶快把工作定下来才是正经。当了三年“支教老师”，赚的都贴进学校了，实在是入不敷出。
“你选了哪里？”孙止问了一句。除非家里有墓继承，不然异能大学毕业的守墓人都是按照毕业大比的成绩选镇守墓，相对公平，像孙止那样毕业大比失利的，只能去到一些偏远地方。
小胖子举起手里的资料：“以我的资质，只能选到京都郊区的一个墓。”
他虽然没说什么墓，但孙止眼睛还是扫到了资料一角的公主二字。
公主墓啊……对于一个刚毕业的新人来说不错了，签下契约后，还很有可能产生墓灵。由此看来，小胖子资质倒还不错。
孙止真心说了一句：“恭喜。”
然后客套的准备结束对话：“我还有事，改天一起吃饭。”
小胖子嘿嘿笑了两声，又是标准的不见眼，他摸摸脑袋，掏出手机：“学长，加个M友吧，改天好约饭。”
孙止：“……”
墓是特设处打造的独属于守墓人的app，简称M，守墓人以M友相称，线上一般都在这个app上活动。
“我扫你。”孙止掏出了手机。
两人加上了好友，小胖子捧着手机傻笑，孙止问：“你叫什么名字？”
改个备注。
小胖子：“张知。”
原来他就是那个标准发音。
“孙止，停止的止。”孙止生怕他打错字，提醒了一句。
“我知道！做之不止的止。”
孙止一愣，父母为他取名时，就是从“做之不止，乃成君子”中取了止字。
父母希望他以后做事主动还是被动，只要所做的事情是对的，能一直坚持下去。但他现在，不知道自己还能不能坚持下去了。
“学长，好了！你看，没有错字！”张知把手机举到孙止眼前，打断了他的思绪。
张知还在他名字后面备注了一串比名字还大的爱心。
孙止：“……”
两人交流了半天，三号窗口的业务员半天不见五十号，又按了一遍广播。
“请五十号簪子到三号窗口办理业务。”人工智障不仅智能还很记仇，这下不光平翘舌，连前后鼻音都不分了。孙止同情的看了眼痛失本名的小胖子。
小胖子倒是无所谓，应了一声：“来了！”
他依依不舍道别：“学长，等我消息！有时间约！”
“好。”孙止有气无力的回应着，顺手将头像是一串铁板鱿鱼的小胖子改了备注。
和张知分开后，孙止继续往前，他来过特设处好几次，倒还是第一次往里面走。
往后直走左拐是一条长长的走廊，孙止走到尽头敲开了门。
“进。”
孙止推门而入，门后办公桌坐着一个人，旁边还站着一个姿态优雅的长发青年。
看清办公桌后的人，孙止有些意外。
苏和，特设处二把手。
孙止见过他三次，一次开学典礼，一次毕业典礼，还有一次是他父母的葬礼。
他找自己干什么？
孙止顺手关上门。
苏和已经年过半百，双眼锐利，他独自镇守一座帝王陵三十多年，身上气势自然惊人，孙止有些不自在的动了动手指，似乎是看出他的紧张，苏和笑了笑，指了指一旁的沙发，言语亲切：“你来了，坐。”
一直站在苏和身后的长发男子优雅的端出茶盘：“茶还是水？”
年轻男子声音低沉，有些耳熟。
孙止：“水就行谢谢。”
年轻男子冷冰冰道：“没有水，只有茶。”
那你还问？
“那喝茶吧。”孙止能屈能伸。
年轻男子给他倒茶。
弯腰时，孙止注意到他在看他。四目相对时，他立刻扯出一抹礼貌的笑，年轻男子依旧面无表情，将茶杯推给他：“喝。”
孙止捧起茶杯，办公室安静过头，一时只听见他喝茶的声音。
“业务员说您找我？”茶杯见底，孙止试图打破沉闷的氛围。
“在小夏村还习惯吧？”苏和没有回答，反而和颜悦色和他拉起了家常。
“还好。”
“这次洪水，听说你这次救了很多人。”
孙止谦虚：“碰巧。”
“都上新闻了。”孙止这才看到桌上摆着的报纸。
苏和夸了一句：“全村三百多人，一个不落的救下来了，不错。”
孙止坐立不安，不敢居功：“我只是提醒了他们一句，都是村干部的功劳。”
“不管怎么样，你这次立功了，特设处的安排都看了吧。”
“嗯，都看了。”
“原本你不能调回来的，毕竟你这个成绩……”桌上还摆着另外一份资料，是孙止三年大比的成绩，刚刚他一直在看的是这个，“不过你救人有功，特设处综合考虑了一下，东临大学就是一个不错的选择。”
“谢谢组织关心。”孙止言真意切。
拉着孙止有的没的聊了半天，苏和才终于说到正题：“对了，你应该听说了，特设处有重开帝煌墓的打算。”
重点终于来了！
帝煌墓是孙止父母镇守的陵墓，三年前，帝煌墓暴动，大批阴灵逃出，为了关闭通道，孙止父母双双葬身陵墓，由于阴气太重，特设处出动接近三分之一的守墓人才将帝煌墓地封印。
孙止其实早就知道这个消息，M上铺天盖地，许多守墓人跃跃欲试，指着这个机会进入那个传说中的帝煌墓。帝煌墓暴动后，孙止父母出事，死在里面的人不少，孙止也在里面损失了接近全身的灵力，但……和他一起同去的秦时月，也就是苏和的外甥，出来后就连接突破两级，成为大灵师。
大灵师，那可是无数守墓人一辈子无法企及的高度，秦时月只是去了趟帝煌墓就得到了，富贵险中求，没人不心动。
有人猜孙止会不会因为帝煌墓重开想办法回京都，毕竟当时，只要他想，留在京都不是问题。他们都在暗自猜测孙止什么时候回来，但谁也没想到，他还没有动作，小夏村就发洪水了。
天意如此……
孙止当然想再进帝煌墓，不过他还是道：“您也知道，小夏村发洪水，信号塔都塌了，加上我不怎么用手机。”
苏和想起桌上的调查表，上面说孙止领着支教老师微薄的补助，还时不时用在学生身上，有时候连话费都交不起。
苏和：“……”一个守墓人，竟然完美代入支教老师的身份。
“特设处打算从今年的大比中选前百名守墓人探索帝煌陵。你今年刚好从小夏村回来，是个机会。”
“毕竟，你爸妈的灵还找到，灵一天没找到，就有一天的希望。”守墓人身死后，灵还存在，苏和查过，冥界那边并没有找到两人的灵，灵还在就有复生的可能。当初孙止执意要进帝煌墓，也是因为这点。
“好好努力吧。”
不管苏和今天找他的目的是什么，至少他是想找到孙临夫妻的灵的，孙临曾经和苏和共事过一段时间，孙止听他提起过几次，两人关系似乎不错。
孙止依稀有小时候的记忆，那会孙临还带他来过几次特设处。
他真心道：“我会努力的。”
苏和抽出一沓资料给他：“去吧，东临大学虽然不是什么大墓，可阴气比别的都重一些，好好修炼。”
孙止道谢离开。
苏和目送孙止离开特设处。
长发青年开口了：“这小鬼，倒是变了很多。”有礼貌多了，也比以前沉稳了许多。
苏和无奈摇头：“你呀，这么多年还是那么记仇。”
长发青年脸黑了。
任谁在自己坟头撒尿，都会记仇的吧？！他只是喊了他几声孙子而已，而不是当场教他做孙子。
苏和感慨：”那会那么小一个人，一眨眼也长大了。“
离开前，孙止回望了特设处一眼。
高大的建筑就像一只蛰伏的巨兽。
脚下影子扭曲蠕动，传递出一个信息，那里面的墓灵，强，很强，非常强！
孙止点头：“我知道。”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有了一个传说，特设处其实建在陵墓上，里面埋葬的是一位实力强劲的帝王。
现在看来，传说是真的。
那个长发青年，或者说那个人工智障，很强……
就是为什么对自己有幼稚的敌意？在孙止看来，故意叫错名字或者不给自己喝水的行为都很幼稚。
孙止摸摸鼻子，想不明白。
算了，只要没露馅就好……孙止安抚好影子，离开了特设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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