霆其实是个很好懂的人,单凭狼妖方才同她所说,就不难猜出霆是性情中人,喜怒痴嗔全都放在脸上,倒也不怪有人算计。只是其中略有些不妥之处,还是要好生问询一番才好。
盟友和朋友是不一样的人,一字之差其意义相隔千里。她这次来不打算和她成为朋友,而是成为盟友。循序渐进,逐渐攻破霆的防线。
做朋友并不比做盟友思量得少些。
她要拿出自己的牌,来换霆手中她最想要的。
狼妖说的泛泛,可见她并不知霆之死的发生经过,只是阐述了她死的事实以及史书能记载下来的内容。
但是很奇怪的一点是——史书没有记录任何一句有关于霆的事,甚至没有口耳相传,狼妖说曾有当年不少人尝试过在阵中重遇霆,那就说明霆的存在算是家喻户晓。
可为什么过了不过几千年,霆的踪迹就全然没有了,只剩下霆幻境中化为稻草的狼妖呢?
这中间必定是有什么说不清道不明的缘由。
果然自桃木剑插入战马天灵后一道强光闪过,游蒲韫一瞬间眼盲,并迅速察觉到一丝微弱的杀意。旋即立剑于胸,咚地挡住来者杀招。
她干脆闭上眼睛,调动耳鼻,长时间高强度的战斗并没有让她的战意消磨下去,反而更添斗志。游蒲韫知道这是一场考验,她在找一个合适的同行者,她也在找。
待到挡住那致命一击的杀招,那微弱的杀意终于彻底暴露出来,变得汹涌而强烈。她的大刀浸淫在鲜血中,遮掩不住的戾气是最好的指向标。
桃木剑撑不住这古刀几招,啪嚓断裂,断面平滑。游蒲韫扔断剑停手,任由古刀横在她的脖颈,切断她颈侧的碎发,刀锋泛出的杀意舔舐着她的动脉处,若有若无的寒意激起一阵鸡皮疙瘩。
霆饶有趣味地看着面前这个静水无波的闭着眼带着微微笑意的少女,她现在略有狼狈,胸脯却是骄傲地挺起的,身形极为板正,不像是松,像是能破万军的枪。以她的视角和美丑概念来说,这少女不算是普通,也不是什么绝世美人,但那眉宇间的潇洒和被遮住的野性的眼神让她熠熠生辉。
功利而不失赤子之心。这是霆对游蒲韫的第一和最大印象。
所以霆才会有一种同类的感觉,所以这个千年不曾开的阵法为游蒲韫而开。
“好了,跟吾走罢。”霆收刀抱臂道,“你这剑倒是颇具灵性。”
游蒲韫睁眼笑道:“多谢前辈夸奖。”脚尖挑起两半断剑拿在手里,“看来前辈晓得我前来的用意了。”她微微侧头,仿似不经意般露出人类孱弱的脖颈。
霆清楚她的小动作,边走边拎起酒壶大口饮几口酒,随后丢给身后的游蒲韫。
还是吾皇万醉,这酒的醇香简直远胜游蒲韫喝过的所有酒。游蒲韫边合边道:“前辈,我本是人族修士之女,不过自小因魔族宵小算计流落民间,幸得山鬼相救,一为求探得山鬼之死真相,二为求活命自保,所以入鬼界学艺。在下不才,混到如今不过是鬼界四主之一,还被人算计了命去,如今重生,不过是想为我二人复仇。此番来找将军,是想请将军教我古阵法,同样的,在下也会竭尽所能助将军出了这樊笼。”
她言简意赅地道出目的和牌面,随后敲击空了的酒壶,发出咚咚声响,“上次我喝完了半壶酒,说了些许胡话,这次照样是半壶酒,说的是真话。”
前方是一座并不荒凉的小凉亭,成片的麦浪围在四周,霆坐下,道:“可是吾并不觉得以你的能力需要学吾的阵法,复仇?对你而言似乎并不难。”
游蒲韫也坐下,“倒也难说。只是在下曾做过一段时间人族天师,虽没做出过什么大事迹,却也见识了民生多艰。我曾读过史书,古阵法同如今阵法大不相同,古阵法相比现在更具侵略,如今修真讲求以和为贵,低阶修士用如今的低阶防御阵法因着修为的原因只可守无法攻,而古低阶阵法却是不同,如今没了传承与记载,据我所知修改增强阵法导致走火入魔的修士不在少数。在下虽年少,但走南闯北也是结交了不少凡人朋友,若是能跟着前辈学会了古防御阵法帮上一帮,我也大恩不言谢!”游蒲韫抱拳道。
霆朗声大笑,“好!小姑娘,吾不为别的,就是冲你这句话,吾便教你你想学的任何东西!”
游蒲韫没想过她会这般快答应,“只是前辈,我到底不能……”
“吾知道。”霆打断她的话,“只是现在的你,没办法帮吾。”
等到你真正成为一柄所向披靡的刀,方可为我所用。
古阵法同游蒲韫这些年所学的阵法从基本功上就相差许多,甚至很多相悖之处。但人是有惯性的,她总是无法完全摒弃过去的习惯,故而常常出错,严重时甚至几欲走火入魔。霆教她像是训练新兵蛋子,严肃冷峻。索性曾有人这般教过她,游蒲韫对这一套并不感觉过分。
不知过了多久,游蒲韫压下逆流于经脉中的灵力,她的衣裳已然湿透得能拧出水。她的基本功依旧保持原样,但她并不挫败。
霆在前方修补桃木剑,这剑颇得她喜欢,游蒲韫有意将桃木剑留在此处,她未来的路全是冷铁卷刃和阴谋算计,还是拿回自己的本命剑要紧。霆教的法诀她早已烂熟于心,倒着背也能顺畅如流。
“前辈,我有要事先行一步。此剑先留于此处,不日我就会回来。”
“好。”
出入之法霆教过她,进出小行山也不算难事。等游蒲韫出了小行山,恍然发觉星幕遮天,她抚摸来时标记的小草,竟与进入霆的秘境之日是一天,想来这两处的时间流速变化实在是大。
春夜凉风拂面,腕上锁链重出江湖,看来阙翎晓得她要来小行山,也没想让她离开昆仑。锁链有某人的灵力,它牵引着游蒲韫,强制性地让她回到他身边。
为着那个吻,为着那个放她离去后颓败的人,游蒲韫也想回去。
昆仑似乎没有结界,游蒲韫来到妖界仿入无人之境。
“游家主,朕可没有那般多的时间和心思用在这等小事上。人的命在朕这里不值分毫,死了几个又能如何?”
是阙翎,他在同游蒲韫生父游摩对话。游蒲韫隐匿在屏风后面,观察着自己这个“好父亲”。
自从当年削肉剔骨后,重新锻造自己的那三年来她从未有过心软,该还的已然还清,如今再面对这张老了不少的脸,她已能平淡地注视着他。
就像当年游摩入鬼渊误将她救出,她不急不恼,也是像现在这般看着他……
如潮水般涌来的啸声带着兰鞭蛇射穿了巨怪中老妪的眉心,并在那一瞬间爆炸开,四周的山墙如同炼狱,女儿怪们纷纷跳进火海中,化为最有效的燃料,烧穿了墙的地基。
一道惊雷过后轰然下起暴雨,每一滴雨中都带有微弱的哭泣,但这大雨并未打湿游蒲韫分毫。
天,终于晴了亮了。
破了鬼墙相当于破了鬼生前内心最大恐惧之处,女儿村瞬间变成断壁残垣,倾盆大雨后游蒲韫意外捡到了那条破局用的兰鞭蛇。
这也是含有鬼气的妖物,只是这小妖灵力实在是微弱,从外表看实在是很难看出它是破鬼墙的关键。但这小妖能进入鬼墙,虽被当做燃烧的灯芯,倒也可以看出这小妖绝非凡物。
摇醒奄奄一息的兰鞭蛇,游蒲韫坐在断壁残垣中捏着它的七寸——在她决定彻底离开前这面鬼墙不会彻底消失,直抒胸臆道:“你是选择跟着我,还是被我捏死?”
这话实在是过于直白,兰鞭蛇吐着信子乖乖缠到游蒲韫的腕上。
这蛇似是变不了人形,也说不出人话,估摸着略认得几个大字,尾巴尖在游蒲韫腕上划来划去想告诉她什么。可到底是真不巧,它的这位新主人是个大字儿不识的流氓,一人一妖大眼瞪小眼,最终游蒲韫怒从心中起,恶向胆边生,将兰鞭蛇当做束发的带子,系了个颇为复杂的结,生生将三尺长的小蛇揠苗助长了一尺。
真正的鬼渊远比想象中恐怖可怕数万倍,她的这面鬼墙是她的地基,地基薄弱自然会有宵小之徒觊觎,厉鬼无穷无尽,唯有修行诡道术法才能在这个地方不被鬼发现并活下去。
兵行险着,她仰仗着山鬼给她的那一缕微弱的鬼气,用了一日的时间便硬生生打通了灵脉。灵脉是修士修行之基,这关乎着修行者修行功法的偏向。但在鬼渊哪里分这些?游蒲韫只能依靠不断吸收鬼气戾气,攻杀与自身实力相当的厉鬼,一点一点探寻诡道术法,精益求精。
这样修行走的每一步,几乎都是踩在刀尖上。一旦行差踏错,她将会万劫不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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