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方木今日身上的穿着打扮都是以黑色为主，深色系的风格不容易看出哪一块脏了，哪一块是干净的。
她多次试探秃鹫的反应，发现秃鹫格外在意边上的尸体。但凡苏方木离尸山的距离近一步，尖喙和利爪会毫不留情的突上她的要害。
按常理来说，秃鹫是以腐肉为食，它这样守在尸山旁边是为了保护过冬的食物吗？
护食？
苏方木再一次抓住时机，躲开要将她拍飞的翅膀，成功翻身落在秃鹫的宽阔的后背。她几次险些被秃鹫扇飞撞到石壁上。
苏方木站在有一双大翅膀的鸟类身上，视角看见的尸山顿时变得不再那么高大可怕，发生改变的高度让苏方木更清晰的意识到堆积在此的尸体数量有多么惊人。
苏方木的精神体动作与她一样迅速，踩着柳白和柳墨的精神体往上跳，动作行云流水跟上楼梯没有什么区别。白色的狼前肢扒拉住秃鹫的脖子，后肢垂下，在半空中扑腾两下被柳白的精神体一口咬住。
看不出一点白色的狼委屈地嗷呜一声，仿佛是在向苏方木哭诉咬住她后腿的精神体太粗鲁野蛮。同时发生的事情是柳墨哒哒两下踩着柳白的精神体的后脑勺和白狼的头顶，麻溜地窜到秃鹫的后背。
而后，柳墨的精神体叼住白狼的后脖子，一个精神体提溜两个精神体上来。
苏方木与秃鹫有接触才发现这是一只秃鹫精神体。她很确定是一只秃鹫，因为它的头顶没有羽毛。柳墨的精神体跳上来的第一时间就把柳白和苏方木的精神体叼上来，前爪子不安分地伸长抓一抓秃鹫的头顶，不知道的还以为这是在和秃鹫友好打招呼。
精神体的性格多数和拥有这个精神体的人的性格相似。以苏方木对柳墨的了解，她知道柳墨的精神体在确定这是不是一只秃鹫，顺便嘲讽一下头顶没有羽毛的精神体。
果不其然，苏方木从柳墨的精神体的叫声中明白一件事，这个精神体在向她传达秃鹫头顶没有羽毛的好消息。
当然，这算不上什么好消息。苏方木百分之九十九确定如果柳墨出现在她眼前，柳墨会顺便提一嘴苏方木的头发，并且保证不会让她的头发步入秃鹫的后尘。
清醒时分的柳墨：“苏枋，咱们伟大的帝国不会真的对你的头发出手吧？”
苏方木的武器一举起，擦着秃鹫的翅膀边缘滑下去。刮落数根羽毛。造成的伤害可以忽略不计。她眼疾手快地捏住秃鹫的翅膀边沿，才不至于被忽然向上拐出一个弧度的秃鹫甩落掉在地上。
“嗷呜！”柳墨和柳白的精神体顺势从秃鹫的后背起跳，跳到尸体堆就的山峰顶端。
秃鹫愤怒的鸣叫，不再试着将苏方木甩落在地，转而去攻击在山峰顶端刨土一样刨动的两只精神体。
“你们要做什么？”
“你这是在做什么，苏方木？”
菱叶精神上的损伤得到初步治疗，暂时冷静下来，她擦拭冷汗打湿的额头，浑身发抖地问苏万叶，“你要带我去哪里？”
苏方木：“快带菱叶走！”
两个精神体在“山顶”上的做法无疑是在挑衅秃鹫，使得苏方木的腿才跨上忽然加速冲刺的秃鹫脊背，及时扼住秃鹫的脖子才稳住不被从高处掉下来的尸体砸下秃鹫背。
翻滚下来的重物不能阻碍秃鹫加速攻击，反而让它更猛烈的攻击，苏方木手中的刀扎在身上都不能妨碍秃鹫，它甚至不愿意停下。
飞翔的动作倒是对菱叶的名字有了一丁点的滞空。
苏万叶在前一个洞穴里消耗太多的体力，现在扶起菱叶有点力不从心。“我先带你离开这里。”
之前是还没有到需要向导帮忙做精神疏导的程度，何况她们还需要寻找下一个地点。现在是不需要向导浪费力气帮助她。
菱叶不是第一次承受死亡带给她的压力。一般来说，有孩子是哨兵或者向导的普通家庭，往上数一定有曾经哨兵或者向导的长辈。
菱叶和大多数普通出身的哨兵差别不大，她的家人都是普通人。当她的家人们发现菱叶已经成功分化成哨兵，每一个人都为她高兴。尽管最后她的精神体是一只与翱翔苍穹的鹰类无缘，没有鹰击长空的气势，她的家人还是会因为她是哨兵而骄傲。
死在异兽潮的普通人和哨兵太多了。菱叶的家人没有在淼城当年的异兽潮中存活。
菱叶不能平静地接受任何一个认识的人、见过的面孔在她面前死去。只要变得强大起来，能够活下去的几率会更大，不管是什么等级的哨兵都可以适用这个道理。
菱叶：“你不应该在我身上浪费力气。”
苏万叶和苏方木是一样的。苏万叶很冷静地告诉菱叶另外三个哨兵死亡的消息，她的情绪没有一点起伏，不会因为不熟悉的人的生命消逝而难过。
苏方木更是如此。
菱叶是曾经见过苏方木的反应。苏方木听见风瑾鸢在异兽潮中失踪的消息，脸上的表情没有一丝一毫的触动，眼睛落不下一滴眼泪，仿佛从来没有来过这里一样，无声无息地像融化的冰雪一样消失。
苏方木的队友们都有流出眼泪，唯独她的眼睛是干涸裂开的土地，把眼睛睁到最大，没有出现一点湿润。
菱叶更加讨厌苏方木。在无意间偷听到文子爵和风瑾鸢对话当天，她嫉妒被风瑾鸢看重的哨兵。她见过远远见过一次情感淡漠的苏方木，嫉妒和愤怒更上了一个阶段。
风瑾鸢看重的哨兵也不过如此，最后还是要靠风瑾鸢才能从异兽潮里逃生。
废物啊。
苏方木一声不吭地从病床上偷偷下来，忍着被毒素麻痹的神经，脚步虚浮，手脚使了很大的劲依旧软绵绵地走出来。苏方木是唯一一个不依靠任何一个人的帮助走出病房的哨兵。她有异于常人的听觉和视力，她在看飘飞的雪絮。
菱叶是这样认为的。因为这是她站在苏方木的位置上看见的景色。直到异兽潮退去，菱叶无意间发现窗口外面的秘密。
天赋优秀的哨兵可以看到更远的地方。向阳告诉菱叶，她看见曾经作为异兽潮战场的边沿，再往前是战斗最激烈的地方，是风瑾鸢失踪之所。
苏方木的眼睛能看到多远？
从她今天的表现来看，至少能够看见向阳的眼中世界。菱叶不得不承认苏方木拥有优越的听觉和视觉。
菱叶决定告诉她的老师，结果老师警告她不能跟任何一个人说起这个事。
重物从高处落下的闷声哐哐响起，苏方木和秃鹫的搏斗从没有停止，不需要回头看都能够得出战况激烈的结论。
菱叶：“你不回去救她吗？”
“她一个人可以。”苏万叶说，“现在的我回去只会给她添乱。”
“你害怕了？”菱叶问，“你怕死。”
“她让我带你走，意思是刚才的地方不安全了，不是说你留下来能帮上忙，会碍手碍脚。”苏万叶大概可以明白从菱叶口中说出来的胆小鬼一类的词，“向阳小姐就在前面，我只负责送你过去。”
苏万叶凭借她的听力判断出向阳在前面一个洞穴停下来，她的战斗告一段落。
轰轰轰——
从位置上判断，如果苏万叶和菱叶没有及时离开刚才的位置，这会怕是会被卷进苏方木和秃鹫的战斗。
苏万叶闻声回头找苏方木。
当啷一下，苏方木的刀掉在地上，苏万叶的心脏跟着一抽。
苏方木趴在秃鹫的背上，发现柳白和柳墨的精神体动用四肢把两个不是人类躯体的怪物形体搂住，声声凄切的吼叫，在传达她们的悲伤。
“嗷呜——”
“呜——”
苏方木难免受到柳白和柳墨精神体的情绪感染。她的精神体能够准确的分析出两个精神体的狼叫中表达的情绪，困扰她多日的困惑得到解答了。
柳白和柳墨的尸体就在这里，被藏在这个一点都不好看的洞穴中，与她们最想要打败、清除的异兽同处在一个巢穴。
柳白和柳墨死了。
她们真的死了。
苏方木的脑袋嗡嗡嗡的，脚底的寒气几乎要把双脚冷冻成冰块。她的希望又一次破灭的绝望心情压在胸口、大脑和苏方木的精神图景。
离别和死亡贯穿了苏方木的整个精神图景，漫天的风雪席卷而来，山峰的积雪轰隆轰隆地倾倒。
一截蜘蛛异兽的节肢躺在柳白和柳墨中间。七零八落的蜘蛛节肢分散在各处，柳白和柳墨再也不会像从前那样把这些不符合她们风格的外来之物丢开。
死了，都死了。
苏方木承受不住极为不稳定的精神力带来的痛苦，手中的刀自然掉落。
柳白那天告诉苏方木的话是阻止发生雪崩的唯一途径，一根很细的线勾住了苏方木的一点意识。
杀死异兽。
苏方木的身体本能的服从由大脑发出的指令。一双拳头击打秃鹫的伤害可以忽略不计。这时，柳白的精神体跳到秃鹫背上，给苏方木送来一个表面不光滑、能够套进四指的武器，半圆形的铁箍贴合潮湿的掌心拿握。
苏方木的四指穿过相连的圆孔，刻进骨子里的肌肉记忆自动做出相应的动作。
坚硬的羽毛四下扑落，铺散在各处。
地上，尸山上，苏方木的头顶上，朝她奔跑过来的苏万叶身上，呆呆仰望半空中羽毛飘扬下落的菱叶肩膀上。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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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0章 第 90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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