睁开眼,宋铭发现自己站在楚馆的门口。原地等了一会,不见小白出来。
他抬头看了看那些挂在建筑上的飘带,转头走向曾经在幻境里看到过的后门。
他刚走到那里,一个人就推开了门。由于头上的兜帽有些大,他没看见前方有人挡着闷头往前就走撞到了别人身上。
他下意识抬头说对不起,两人的视线相对,凌有些惊讶地看着来人,抓住对方的手快步离开了后门。
“你怎么知道这里的?”
“我……我打听来的。”
凌心里知道这个地方是打听不到的,但也没揭穿宋铭的话,两人都来到远离后门的一个角落里停下。
心里纠结了一会凌还是开口:“这里会有很多杀手从这里出来,你下次别一个人来,不然会被当作入侵者杀掉的。”
宋铭点头,又问为什么凌可以走。
凌不是很想说出自己也是杀手的身份,怕遭到宋铭厌恶。从这里可以很快离开楚馆,凌日常要买些东西都会借这条路出门。
他支支吾吾了半天,只说自己本来就是楚馆的人,不怕被发现。
宋铭也没多问,开口道:“你出去要干什么?不介意的话,我跟你一起?”
“就买些日常的东西。你要是不嫌弃我这样的话,可以一起。”
“可以,走吧。”
他们走出角落,在即将上街时凌用布条缠住了自己的脸,就露出一双眼睛。
自从个人表演成功后,他在楚馆的名气越来越大,若是不加掩饰一出门就会被人认出。为了避免许多麻烦,他每次都会盖住自己的脸才出去。
街上人很多,人人摩肩接踵,行动多有不便。但宋铭可是体验过天祭节那样人流大的地方,比起来这里都不算挤。凌也是在街上跑惯了,很轻松地在人群中穿行。
他跟着对方来到铺子里,凌拿起一个茶壶一般大的陶瓷汤碗,上方还有一个配套的盖子。
“淇喜欢做东西吃,前些日子一直想要个大点的碗装汤,这个正合适。你看,上面还有飞禽和花草的图样,她肯定会喜欢的。”
凌将汤碗抱在怀里找店员结账。店员包好后,宋铭主动帮忙用手钩住包装的绳子提着。凌赶忙表示他可以提,宋铭没松手,他也就微红了脸说谢谢。
他们结账完去到官府划定的集市,这里的人更多。
有人牵着牛车载着一车的菜占据了大半街道,许多农民在路边剩余的空地用布铺在地上,将新鲜的菜摆放在上面叫卖。
宋铭看到凌从袖子里拿出了一张清单,他按照上面写的菜品名字挨个摊位问价。
有些摊位的人像是认识他,上秤称重后故意少几钱喊价。
虽然宋铭不懂秤怎么看,但他看见那个老大爷眼疾手快将盘子里的菜扔下去些,在用绳子绑住的时候又将掉下去的菜一起捆住,到最后分量分毫不差。
正好凌去到前面两个摊位距离的地方,宋铭趁现在询问老大爷:“大爷,我看到你刚刚的动作了,为什么这样做?”
老大爷头也不抬,手里整理那些菜,瞳孔上扬瞥了宋铭一眼。
“你买我菜,我就告诉你。”
宋铭下意识摸向腰间,布袋竟然还在。他伸进去抓了一把铜钱递给老大爷,对方指了指在菜堆角落的几个葫芦。
“那女娃很喜欢这些小东西,前些日子就问我要几个葫芦回去挂着。当时没有,你就用这些钱拿两个走吧。”
老大爷将宋铭手里的铜钱全拿走了,将两个成色最好的葫芦塞进宋铭的腰带上卡住,挥手让他离开。
两个葫芦要不了这么多钱,看老大爷理所应当的样子宋铭也就没了理论的想法。
“大爷,你还没说为什么呢。”
“这方圆十里,就那两娃是金色眼睛。哪怕是只露一双眼睛,那也是认得出的。这楚馆里的,哪个不是苦命人?这摊子里的那些人,多少都被这两娃帮过。买下卖不出去的菜也好,帮我们推车也好。我们也是苦命人,手有富余,能帮就帮便是。”
宋铭了然,回头看着凌的背影。对方现在这个年纪和自己差不多高,目测已经基本和成年的万龙国公一样高了。他提着菜快步跟上前边的凌,心里思考着老大爷说的话。
之前买的那些菜和物品都被宋铭提在手里,古代没有塑料袋,那些可以提的麻绳勒得手痛,但他始终没有说话。
两人走出集市,凌要买的东西凑够了才注意到宋铭的手。他也不管什么客不客气,抢过宋铭手里的几把菜拿在自己手里。
“我……我该找个背篓的……你手痛不痛?”
宋铭看了看自己的手掌摇头,凌忽然抓住他的手,扒拉脸上的布条,凑过去伸出舌头舔了舔那些勒出来的痕迹。
宋铭吓得一激灵,下意识抽回手道:“你这是干什么?”
“舔舔就不痛了。我在训练的时候有伤口都是自己舔一下,很快就不痛了。我就想着这样你会不会好点,对不起……”
宋铭回想起小时候,当他长了包痒的时候,袁之玉也是告诉他抹点自己的口水就不痛了。虽然这没有任何根据,口水也不会任何作用,他却能在现在体会到当年那种温馨幸福的感觉。
他的两只手依然提着菜,凌像是做了错事低着头,忽然感觉有什么东西拍了拍他的头顶。
凌抬头,一条深紫色布满鳞片的龙尾从头顶滑落,又在他脸颊蹭了蹭。
他布条下的脸微红,抬手抓住那条尾巴,隔着布条低头亲在了尾尖。
宋铭咽了咽口水,有些不好意思地收回了尾巴,干笑一声:“啊哈哈,我们接着走吧。”
凌点头,又去宋铭手里拿过一些菜:“没什么需要买的了,可以回去了。”
两人提着大包小包回到后门,期间有一位伪装了的杀手走出,凌在两人面前展开了障眼法。
对方没发现他们,凌也起了些私心,拉着宋铭通过了后门。
里边接着是有一条很狭窄的长走廊,抬头看不见天空,四周也没有窗户漆黑一片,只有墙上的油灯亮着。
那些油灯还散发出淡淡的香味,宋铭忽然想起来在历史课上老师讲过,人鱼油脂做成的油灯就会有香味。根据做法不同,如果是特殊的做法还会有致幻效果。
走廊尽头就是一条向上的楼梯,到此凌忽然意识到自己还没问过宋铭的意见。宋铭见他停在原地,歪头疑惑。
“那个……”
“都到这了,那我去你家看看吧。应该,没问题吧?”
凌的眼睛亮了亮,立即说:“可以可以,当然可以!”
他们踏上楼梯,这里的构造还是螺旋状的。但两边都贴着墙壁,没有一丝空隙。
走出楼梯,他们直接来到了姑娘们住的房子里的地下室。房间里堆满了杂物,还有大堆不要了的衣服,会有人来定期收走处理。
宋铭在凌的带领下前进,凌也担心宋铭会被老鸨发现,一路上都用了障眼法,只是需要宋铭紧紧跟着自己。
淇就在屋子里整理特意搭建的灶台,听见身后的关门声有些快,她放下碗回头看过去。
凌进到屋子撤掉了障眼法,将手里的东西放在中央的桌上,脱下自己的斗篷和脸上的布条,长长地舒了口气。
淇先看了看凌才发现后门跟着进来的宋铭,很自然走过去接过对方手里的菜,按种类分类一一放到灶台旁的篮子里。
“哥哥又带人回来啦,要留下吃饭吗?”
淇一边整理菜一边说,宋铭想了想回了声要。
她开心地笑了起来,整理好菜后开始挑中午做饭需要的种类。
凌还没坐下,一只不知道什么纸折的像是千纸鹤一样的东西从窗户飞了进来,他接住展开千纸鹤看了下上面的内容,又急匆匆地出门了。
“他怎么又出去了?”
宋铭的疑问给淇听见了,她拿着菜看向大门,随后将菜放到盆子里,从水缸里舀水洗菜。
“应该是老鸨叫他啦。可能临时表演?接待客人?反正等他回来就知道了。你先坐坐。”
宋铭坐到桌边的一把凳子上,环顾四周观察屋子。这里一切都很简洁,没有什么装饰物,都是些生活用品。
这里有两张床放在窗户旁的墙边,中间用了屏风隔开,其中一张床上面出现了些花朵或鸟兽的装饰,宋铭猜那是淇的床位。
淇的脚伤不能长时间站立,她将菜洗完后也坐到了桌子旁。
“你是哥哥的朋友吗?”淇开口问。
“嗯。他之前也带朋友来过吗?”
“有。我想想,第一次是阿豹和阿虎,他们是从很远的寨子偷跑出来的,被我哥捡到让他们在这待了几天。然后是一个不知道名字的少年,也是我哥捡回来的,在这住了十天就走了。”
“那你哥可真是捡人圣手。”
淇听此哈哈大笑起来,宋铭又问:“你们在这里过得还好?”
“还可以吧,但这都是哥哥替我出去努力得来的。这里好多姐姐都是嘴上厉害,其实心里软得很呢。”
“你的病呢?现在如何了?”
“你知道我生病?”
淇眨巴眼睛,但很快就不对宋铭说的话过多思考。对方是哥哥的朋友,那知道自己生病也很正常。
“你看我,能走能跑,精神旺盛,那肯定是没问题啦。”
宋铭嗯了一声。淇又去接住准备午饭,中途宋铭觉得干坐着也不好意思,起身帮她做点杂活。
一直到了正午时分凌都没有回来,淇像是习以为常,将煮好的汤端到桌上。
宋铭将两人的米饭盛好,接着想盛第三碗时淇让他不用添。
“为什么?凌不回来了吗?”
“你听外边的声音,表演开始了,哥哥肯定回不来的。”
宋铭放下碗安静听了听,确实有一阵乐声,但需要你刻意去听才能听清。
“你听力很好啊。”
他坐下夹菜,看着简单的菜式吃着却不感觉清淡,于是接着夸了一句好吃。
淇嘿嘿笑着,两人吃完午饭宋铭又帮忙收拾了下桌面,碗也跟着洗了。淇在看到他洗碗时似乎很惊讶,情不自禁夸了一句好贤惠,倒是给宋铭整得有些不自在。
这个男人居然还会洗碗,那些姐姐都说男人不可能做家务,要么交给下人要么交给妻子。早些就听到哥哥时不时说过他,那把哥哥交给他也没问题吧。
是了,淇一直知道宋铭的存在。也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直觉,今日一见对方就觉得一定是哥哥念叨的那个人。
嗯!她这个小姨子认可了!
下午时分,宋铭老是觉得心里有些慌,和淇说自己想出去走走。
淇一直领着他走下高楼,宋铭一边下一边数。他们的房间在九楼,在现代,这点高度不算什么;但在古代,这些楼梯的高度也高,上下都很费劲,别说淇这种腿上有伤的了。
也好在这个时间点没多少人在这边,大家都上工去了,没人发现多出来的宋铭。
他按照淇说的向前走,很快就来到高塔的脚下。众人似乎都当他是透明人,连守在高塔大门的守卫都没有拦他,宋铭也就光明正大地走了进去。
但舞台上表演的不是凌,是宋铭不认识的人。
他混在许多没有坐位、只能站在最后面的观众里,偷听他们的聊天。
“哎可惜了。这个跳得还行,但我还是更喜欢白兰的脸。”
“人家都下场去陪酒了你还惦记,什么时候出手拿下陪酒位啊?”
“这个嘛……总会的,你等着瞧吧。”
在一众关注台上表演的观众里,宋铭看见之前那个主持拍卖的女人行路匆匆,像是在赶路。
对方似乎是叫花姐。他立刻离开位置跟上去,对方拐进幕布后方的一条楼梯,直上三楼。三楼里只有两个房间,左边的房间里似乎有打斗的声音。
——
凌怎么也没想到,这次特意点名他额外演出的人,会是自己的亲生父亲,甚至还花大钱买下了这次表演的陪酒位。
虽然凌不是花魁,但是不妨碍他的名气越来越大。历山时常混迹在楚馆,“能歌善舞的美丽白兰”的事迹也传到了他的耳朵里,自然拉着自己的好友一起来看看。
说起来,他与好友左丘卿也有一段孽缘。凌和淇的父亲是他,母亲却是左丘卿的现任妻子白秋阮。
白秋阮和左丘卿是家族联姻,两人没有感情基础,属于是先婚后爱。白秋阮在成婚前与历山相互爱慕,生下来兄妹两。
阿花,只是历山招聘的奶娘以及保姆。
自从左丘卿知道这件事后两人关系一直很僵,但因为他和历山一起出战的次数多了,两人也私下交心过,关系又缓和了不少。
而历山和白秋阮见面也没了当年的激情,只是会互相行礼称呼对方一声嫂子和历山将军。
凌的心乱极了,但这就是他的工作,不行也得上。
整个过程凌都毕恭毕敬地为两人陪酒,历山让凌讲讲怎么来楚馆的,凌靠着平日里和其他姑娘聊天编了一个理由:“被卖来的……”
“可惜了。”
历山喝了口酒,也不知道他这个可惜,是指没有被他沾染还是被卖这件事。左丘卿内心还是见不惯历山这副模样,让他不要调戏别人。
“哈!这可是楚馆老兄,别在这揣清高了。”
两人忽然就拌起嘴来,凌赶紧劝架。突然有一支箭从窗户突破窗纸射了进来,历山反应快将凌护在怀里,左丘卿拔剑斩断了箭。
双方短暂停顿了一秒,更多的箭射了进来。有几根擦着凌的脸飞了过去,历山干脆把他抱起放到墙角,和左丘卿一起将飞来的箭一一斩断。
动静惹来了花姐,还有跟在后面跟个透明人一样尾随的宋铭。
察觉到有更多的人来到这里,暗中射箭的人似乎离开了,没有新的箭射进来。
历山和左丘卿收起防备,看了看现场,除了一地断箭也没有哪里损坏。左丘卿放心松了口气,至少不用赔钱了。
花姐推开房门找到凌,发现他在角落没怎么动。宋铭不知道自己该不该进去,躲在门口小心探出头。除了地上的箭看不见什么,花姐挡着也看不见凌的状态。
他用自己的黑方块变成一个微型无人机,只有苍蝇那么大。连接到自己的手机后,他让无人机飞进房间,小心扒在墙壁上实时转播。
凌捂着自己的右腿小腿部分,花姐让他挪开手,这才发现小腿上被箭划出了一道伤口。
在花姐发作前左丘卿先一步开口:“刚刚应该是想来暗杀我们的人,造成麻烦我们很抱歉,医治所需的钱财我们会承担的。”
“希望你们说到做到。”
花姐冷着脸回答。凌低头看自己的伤口,伤口并不深,只是出血量看着很严重的样子。
他甚至没觉得很痛,但是花姐给他眼神示意,他只能故意展现出痛得依靠花姐的样子,小腿上的血些许滴在了地上。
左丘卿用手肘打了一下在旁边神游的历山,历山敷衍地道歉。
几人商量好赔偿后,凌在花姐搀扶下装作瘸腿走出房间,正好看见门口没来得及跑还在看直播的宋铭。
“你怎么在这?”
花姐看向宋铭,有些疑惑地问:“白兰,你在和谁说话?”
凌愣住,随后摇摇头说是自己看花了,宋铭也趁机装作没事一样跟着一行人离开。
历山和左丘卿直接离开了楚馆,凌脚上的伤口也已经愈合了,他向花姐道别。
看着他快步离开的背影,花姐微微皱起了眉。
等回到屋子,淇看到他两一起回来开心地打了个招呼。她发现凌脸上欲言又止的样子,默默转身去做晚饭。
“……为什么当时他们都没看见你?”
“是……是障眼法。他们是什么人?我看到你受伤了。”
“没事,小伤一会就好了。他们……他们其中一个是我的亲生父亲……”
淇做饭的手一顿,睁大了眼睛回头看了凌一眼,随后又转回去。虽然知道历山的德行,没想到这一天还是来了。
凌像是很怕看到宋铭听到他说的话露出的表情,去自己床边的箱子里翻出几件衣服,头也不回地跑进放在角落的屏风里换衣服。
我为什么要回答后半句话?他会觉得我乱搞吗?可是我去的时候也不知道会是他们……他会……他会觉得我为了钱毫无底线吗……
宋铭喊了几声凌,对方没有回话,只能听到一些衣物摩擦的声音。
他想起之前在山上房子听到的内容,转而去问淇:“你们亲生父亲,是历山?”
淇点头,宋铭明白为什么凌刚刚心情不好的样子了。
这算个什么事?老爹找快活,阴差阳错找到亲生孩子身上了,好在凌是个清倌人,不然真的会酿成大错。
等凌磨磨蹭蹭从屏幕后走出来,宋铭知道他现在肯定是情绪敏感的状态,什么也没提只是帮忙添饭端菜,三人沉默地一起围着桌子吃饭。
淇此刻动作飞快,嘴里轻念咒语,那些碗无人操作自己将自己洗了个干净。随后她提着一袋垃圾,说了一句自己出去扔杂物飞快跑了。
淇一走,凌更心慌了。宋铭看着他有些轻微发抖,起身伸出手摸了下凌的头,随后牢牢抱住了他。
“没事的,辛苦了。”
心里像是有好几个爆竹同时炸开,简单的一句话抚平了害怕的内心,他终于理解了那些姐姐怎么会因为一句话而决定付出一生。
这是喜欢吗?这是爱吗?他希望是。
他从宋铭的怀抱中起身,抬手擦了擦因激动流出的眼泪,笑着对宋铭说:“我想带你去一个地方,那里晚上特别好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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