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策。
离落在心中默念,记住了他的名字。
“看来你不是南渊人,你出现在南渊,到底有何目的?”闳羽跨步向前,挡在离落身前,警惕地看着衣发乱遭,却依旧难掩其灼目日华的孙策。
据说百年前天柱折断,山河倾塌,导致世间局势动荡不安。一统十九洲的大胤王朝迅速一朝覆灭,期间人人趁此机会带刀起兵,割据一方,自立为主,曾经一统的江山也因此而分崩离析,四分五裂。
百年过去,战火依旧连年不断。乱世乱得太久,久得越来越多的有心人又开始觊觎起这本就脆弱不堪的山河。孙策给人的感觉实在太过锋锐,闳羽不信他只是个寻常百姓。
孙策站起身来,衣发顿时随风猎猎飞扬。他看着闳羽,轻笑了一声,咬着那陌生的两字,重复道:“南渊。”
孙策背光而立,整个人融进了落日之中,让人有些看不清他面上的神情,但离落却能清晰地感受到,孙策在听到南渊二字时,心中那一瞬间的怅然若失。
离落挥手屏退闳羽,“听人说,你是随着天上划落的流星而来。”
孙策便抬头看向天。
天就要黑了,夜里必定繁星密布,然而那样的天空,却并不是江东的天空。
“你的身上,有块青石吧!”离落肯定道。
由于刚刚苏醒的缘故,离落知晓的事物其实并不算很多,但不知为何,或许是来自于刻在灵魂深处的记忆,她总是能在开口之前,明白自己想要什么,想说什么。
孙策并不说话。
渭河的滔滔水声便显得愈加清晰起来。
离落等不到孙策的回答,便只能入定一般盯着渭河看。哪怕河岸尸骨堆积,渭河的水始终清澈见底,然而却清得看不见一条游鱼。
忽见渭河底下有了一丝奇异的波动,她眨了眨眼,确信自己没有看错。水中泛起了浓黑的阴影,正叫嚣着生长蔓延,顷刻吞噬了水底圆石草木。
但离落却心中诧异。她很确信,这样的异样并不是真地来自于水中,而是应该来自他们的头顶。
在天上!
风开始烈了,河岸尸骨腐朽恶臭的气息越发浓烈。离落强忍不适,抬起头看向孙策,又转头看向闳羽,张了张口,难免有些顿住。
孙策和闳羽自然是看见了水中泛起的黑影,于是十分警惕地注视着水里的动静,完全没有留意到,那样的动静,其实来自于天上。
但她还是立刻收敛起心神,朝众人喊道:“在头顶!”
闳羽一愣,在头顶……吗?
他猝然抬头,顿觉脸上一阵撕裂般的疼。一片厚重的阴影就这么携着风贴着他的脸掠过,风刃刮在脸上,好似凌迟。是毁容了吗?是毁容了吗?!
“将军!”
双脚凌空被卷进渭河里时,闳羽还在惶然地问着自己。
渭河的水是一种令人不可置信的冷,几乎是刺进了骨子里,这样的冷,不该出现在炙热的夏七月。
他少年成名,十八岁便成为将军,为南渊驻守一方,他并非柔弱之人。
然而此时此刻,闳羽却觉得自己已经没有了挣扎反抗的力量。渭河的水并不算深,不过只及一个少年人的腰罢了,但他四肢麻痹,只能向下沉去。
是妖怪吗?闳羽忍不住闭目去想。虽然世间乱象百年,人和人之间总在为了一点蝇头小利而相互残杀,惹得民不聊生,百姓深陷水深火热之中。多年的怨气、死气覆盖山川灵气,致使浊气横生,但妖怪之名,却始终只存在于传言之中,并没有人真正地见过。
如果真是妖怪的话,闳羽又开始担忧起离落的安危。公主才刚刚醒来,没有他在,她怎么能护住自己?
忽然一只男人的手拉住了他。那只手骨节分明,格外的有力。
闳羽睁开迷蒙的双眼,在即将到来的窒息中,他隔着清澈的水面,看到了一个持枪的红衣青年。
孙策踩着渭河水,皱着眉单手将即将沉底的闳羽捞了起来。
甫一离开水面,闳羽便开始不住地咳,咳得近乎浑身无力,虚弱至极。渭河的水太冷了,冷得渭河之中,只剩下水。
闳羽嗡嗡的耳中又听见孙策的嘲笑:“你一个将军,掉进这么浅的水中,便起不来了?”
闳羽喘了口气,只能狼狈解释道:“水很冷。”
冷……?孙策扯了扯嘴角,暂时不想听他那毫无水平的借口,将人扯上了岸。
岸上多出了一个女人。
“你终于醒了。”这是她见着离落的第一句话。
“你认得我?”离落见着闳羽无事,也便放下心来,专心应对起面前这个奇怪的女人。离落在看见这个女人的第一眼,便知道她是妖,还是一只只想回到天空之境的玄鸟妖。
女子便笑,笑容竟莫名有些苦涩:“何止认识。”
她抬起手,薄如蝉翼的玄羽羽衣下,是刻满了一百道伤疤的皓白手腕。
趁着女子失神的空隙,众侍卫立刻抽出剑围了上来。
然而还未待靠近,就见那女子只略略抬眼,他们手中的剑便碎成了碎片。
“这……”
“妖、妖女……”
“都退下吧,你们敌不过她。”离落止住了后退的脚步,叹了口气。
他们都是普通人,如何能与妖争胜负。
“百年过去,你已经变得如此婆婆妈妈了吗?”女子嗤笑道。
“只是不想增添无辜伤亡罢了。你是妖,这里所有人加起来都不是你的对手。”
“你知道便好。所以我可以答应你不动他们,但我要带走你。”
离落眨了眨眼,“我不想和你走。”
“你伤了闳羽。”离落目光越过她,落至不远处的孙策和闳羽身上。闳羽的脸确实已被带着妖力的风刃刮伤,不过因为沾了水的缘故,血被释掉了,不甚明显。
“伤了便伤了,一个人而已,我想伤便伤,想杀便杀。”
“那我更不能被你带走,谁知道你中途会不会反悔将我伤了或是杀了。我才刚醒来,还未见过这大千世界,若是因为你一只妖怪而死了,那才叫得不偿失。”离落笑笑,心中开始盘算起如何才能逃离这只鸟妖的妖力范围。
女子皱了皱眉,显然有些被离落绕了进去,对于生或死的问题,对她来说无非只是两个字而已,没死就是生,没活就是死。她只是一只生命无比漫长的鸟妖,不懂人类那些弯弯绕绕,通俗来讲,鸟的脑子就是没有人的脑子好使,哪怕她是妖,也理解不了太多过于深入的问题。
“我不与你争辩,总之我一定要带走你。”
离落后退一步,“我与你素不相识,为何一定要带走我?不管怎么说,你在对我做什么事情之前,总得让我明白你为何要对我这样做吧?”
“素不相识?百年前,若不是你执意带走九龙鼎,关闭天空之境,我又如何会在这满是浊气的世间流浪?我等了你一百年,终于等到了流星划落天际,等到你醒来,你却连再次打开天空之境也不愿意了?”
九龙鼎……?
离落敏锐地捕捉到女子话中的字词,九龙鼎,好熟悉的名字。
“既然你不愿意打开天空之境,那便交出九龙鼎罢!否则我便一个个地杀了他们。”她学着人类的威胁方式对离落说道。
“百年前,我还未出世吧!你们妖怪虽然活得久,但怎么脑子就这么不好使,认错了人还这么信誓旦旦,真是古怪得很。”离落说道,“我姓萧,名离落,是南渊的公主,不是你嘴里那带走九龙鼎的人,同样我也并不知道什么是九龙鼎。”
女子却古怪地笑笑,她手一挥,那个将孙策扔到渭河的男子便出现在了她手上。
“公主,救我!”男子大惊失色,却忽又闻到女人身上有些醉人的香气,令他在害怕之余,不由开始肖想起其他。虽然这个女人生得漂亮,但他知道自己根本驾驭不住这样的女人,男人就该娇妻美眷在怀,而非是自强无法拿捏的女人。
“给我九龙鼎。”女子耐心地重复。她已经等了一百年了,也不差这一会儿,不过她并不是有什么耐心的妖怪,她也不清楚自己的耐心会在什么时候耗尽。
离落想了想,这只妖怪在这世间流浪百年,却只执着于一个九龙鼎,难道只有九龙鼎才可以打开所谓的天空之境?
离落看着耽于女色逐渐忘了挣扎的男子,到底还是一怔,为何她会知道天空之境?甚至在见到这只妖怪的第一眼就知道了天空之境的存在。
天已经完全暗了,渭河的滔滔水声就这么响在耳边,偶尔会让女子想到百年前那天崩地裂之景,神色也便愈加痛苦,“你还是不愿意交出九龙鼎,那我只能一个个杀了他们,再带走你。”
她捏住男子脖颈的手乍然收紧,几根玄羽就这么当着离落的面划破他的气管,顷刻让他没了呼吸。
“你!”离落呆呆地看着那被她请来的男子就这么无辜地死去,眼中不免闪过几缕愤怒之色。
“我不喜欢你与这些人类在一起。”她这么说着,更多的玄羽疾射而出,悄无声息地夺走了离落身后所有人的性命。
刹那间,渭河两岸血气飘飞,离落满目错愕。
“你不出手阻我?”玄女有些诧异地瞥了一眼离落,“以前你可不是这样的。”
出手?她该怎么出手?为了让她出手,就要杀掉这么多无辜的人?!
得不到离落的回答,玄女又复而转向孙策和闳羽。
孙策漫不经心地抬眼看她。
黑暗中,孙策其实不怎么看得太清女子的面容,不过那一定是一个心如蛇蝎的女人。
月亮逐渐在东方的群山间亮了起来,月华笼罩大地的一瞬间,眼前的女子忽然如同鬼魅般不见了踪影——
“在身后,小心!”
孙策听见离落的声音,也不犹豫,单手熟练地转动起手中的长枪,稍一用劲翻转,枪尾自下而上地从容挑起,枪杆顺势停于他精瘦的腰间,再一拍,颈间那道灼热的呼吸顷刻消散。
下一瞬,她挥动着巨大的双翅闪身出现在对岸的尸山上,逆着月华收起了眼中玩味,有些诧异地看着孙策。
“你是谁?”竟然能在连续多日受了伤的情况下……击中她。
孙策只斜倚长枪,迎着月华肆意笑了笑,却不说话。
她皱起了眉,对于孙策的态度实在不悦,当下也不再因孙策的脸而手下留情,她一挥手,周身散落的翅羽开始在她身前凝结,隐约现出了一把武器的形状。
玄羽覆盖,月华流转。
“玄羽弓。”意识到女子即将凝出的武器是什么后,离落立刻转头朝孙策大喊:“此妖擅射,切勿与她拉远距离!”
孙策挑了挑眉,“射箭吗?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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