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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第 1 章

满是消毒水味道的病房内站着的白大褂们面色凝重,久久不语。

病床上年过百岁的老太太,颤颤巍巍的从被子里伸出双手搭脉,脉跳缓慢如同无根之浮萍,“我不治了.....,孩子,你带我回家吧。”

一旁身型壮硕的老人蹲在病床前,紧紧握着老太太的手,眼含泪花的哀求,“娘!我们再治一下,治好了就回家好吗?”

老太太姓李,满头白发的李老太太颤颤巍巍的从床上起来,整理好衣服。

“娘!!”身型壮硕的老人急忙扶着老太太,眼里满是无助彷徨。

李老太太抬起粗糙又苍老的手抹去了大儿子叶盛福脸上的泪珠,精神抖擞的道,“不治了,”“回家吧。”

“好.....”母亲的手冰冷又粗糙的触感,抹去脸上的温热的泪水,已经73岁了的叶盛福,像是明白了什么,不再阻拦母亲的动作,泣不成声的帮着母亲收拾着她的个人物品。

白大褂们有序的退出了病房,小声的议论,“这老太太,可惜了,前几年她还是我们这边很出名的网红,我上大学的时候还是她的粉丝呢。”

“那这老太太的人生还蛮精彩的,”

“也不亏了,她今年都活了一百岁了。”

一辆面包车从县城驶入了小山村,经过一条清澈的小溪流,“哧——”的一声轻响,停在了一座田园小院前。

院子的大门是实木的,上面有两个青铜兽头门环,一个大锁将两个门环穿了起来锁住了。

叶盛福从驾驶位上出来,扶着老太太下了车,来到了小院的大门前,取出钥匙,“吱呀~”推开了院门。

映入眼帘的是各色小碎石子铺设的地板,还有一只从院中的不远处的树枝上飞过来,轻轻的落在了地上的红色大公鸡。

“小红,”这是李兰太养了很多年的大公鸡,叶盛康喊了一声,扶着老太太回院中的一栋红砖小楼内休息。

小红是李老太太小孙女丫丫给大公鸡取的名字。

李老太太脸色苍白,步履却带着些轻快,“盛福啊,丫丫今天什么时候回家?”

“娘,丫丫今天还在中考,中午12点考完,下午1点就放假回来了。”

李老太太点了点头,几缕没有盘起来的白色碎发随之晃动。

“咯咯~”,眼里从满灵性静静的跟着李老太太和叶盛福,走了一小段路,二人进屋后,大公鸡便重新飞回了枝头。

李老太太坐在大厅门前的躺椅上晒着太阳,院门口是乌泱泱的百来号村民在等候着,年纪大的村民们带着自己的后辈,或是让后辈们扶着过来,

来的路上,小山村,村长的爷爷叶定春唠唠叨叨的叮嘱,“李老太太,回家了,都去和老太太聊聊天。”“多哄哄老太太开心”。

村民们有序的进来拜访,哄着李老太太吃了午饭。

许久过后,叶盛福将看望母亲的村民们都送出门外,略显疲惫的走进了大厅。

李桂花老太太颤颤巍巍的问道,“丫丫,回家了吗?”

叶盛福拿出手机看了看时间,下午2点,微信里面密密麻麻的未读,大部分都是小侄女发来的信息,“娘,丫丫考完试就自己坐车回来了,弟弟妹妹们和她爸爸都还在回来的路上。”

叶盛福边说,边快速的回了小侄女和弟弟妹妹们的信息。

李老太太慈祥的笑了笑,“欸,你弟弟妹妹他们都一把年纪了,老太太我没什么惦记的,我就担心丫丫,担心她还没有学会照顾好自己,”

“以后,娘走了,你们可要帮娘,看着点丫丫呀!”

叶盛福再也忍不住哭了出来,握着老太太的手,像个孩子般哀求道,“娘,呜呜~,你不要说,你会好起来的!”

李老太太无奈的摇了摇头,缓缓闭上了眼睛,过往的人生如同走马灯一样的播放了起来。

20世纪30年代,李老太太降生在岭南的一个小县城广林县,家里不愁吃喝,还有一个疼爱她的龙凤胎哥哥。

可惜的是她出生在一个战火纷飞的年代,不然她的童年一定吃饱穿暖过得很幸福,童年苦涩又温情的日子没有一刻是得闲的。

李桂花的六个妹妹和弟弟在她之后相继出生,家里越来越穷的同时,李桂花年仅18的龙凤胎哥哥,在自卫抗战中牺牲了。

为此李桂花拒绝了媒人给她相看的好人家,自告奋勇的留在了家里干活,帮爹娘照顾6个妹妹和弟弟,甚至还做主把弟弟送进了学堂识字。

直到李桂花老太太的6个妹妹都出嫁了,弟弟都能满山乱跑了,她也成了27岁的老姑娘了,便被爹娘按着脑袋嫁给了邻县的一个和她同龄且断文识字的“读书人”。

夫家离她的娘家有十里路,祖祖辈辈都在稻香县大坡镇的小山村安家。

大坡镇是一个地处岭南极其的偏远小镇,整个镇子的地形也可以顾名思义,除了那随处可见的小绿草、蜿蜒曲折的大河小溪,就是连绵起伏的绿色小山坡。

十年前,

正值夏季的最后一个节气,大暑时分,老话说的好,“大暑连天阴,遍地出黄金!”小山村的稻田里的稻谷金灿灿的,老少村民看了都笑开了花。

当老少村民们都兴高采烈的吆喝着21世纪的科技产物——收割机到自家的地里收割稻谷时,九十岁满头银丝的李老太太李桂花正搂着她6岁的小孙女叶丫丫在自家红砖大院里打盹。

“唔~”一声梦呓,叶丫丫在李桂花的怀里动了一下。

还没睡醒的叶丫丫迷迷糊糊间睁开了眼睛,屋外暖暖的阳光和微风让叶丫丫瞬间就精神了起来。

小小的人儿想着要给家里的老黄牛换个阴凉的地方吃早,于是轻轻的从老太太李桂花的怀里溜走跑出了家门。

小山村某个在小河边的榕树下某个正坐着小板凳、吹着微风、磕着瓜子,惬意的和旁边的小媳妇们说着八卦的花衣大妈抬头看了眼不远处的田边,手上的瓜子都被吓掉了,急忙扯着嗓子大喊道,“李老太,你家小孙女被牛拉走啦!!!”

被老黄牛拖着着的小孙女叶丫丫手里紧紧拽着牛绳不松手,泪流满面的说,“呜哇,呜哇,奶奶,救救我……”

小河边前方的大院子里,“什么?哎呀,我的小祖宗啊?”一阵叮咚声响起不一会院子里跑出来一个 90岁的老太太李桂花鞋都没穿就着急忙慌的跑了出来。

满头银丝的李老太赤着脚趟过了门前的小河,手脚灵敏的走在种着庄稼的田梗朝着小孙女和老黄牛地方赶去,远远地对着老黄牛高喊,“吁、吁,老牛你再跑我就把你卖了!”

老黄牛像是听懂了李老太的话一般,慢慢的停下来,啃了一口草,又看了看拉着牛绳的叶丫丫,水汪汪的黑眼睛像是在问,“丫头,怎么样,我拖着你跑好玩不?”

满头碎草屑的叶丫丫,像是觉得丢人,抬手擦了擦自己被吓出来的眼泪,气鼓鼓的看着老黄牛。

待李桂花走近后,叶丫丫张开小手,可怜兮兮的说,“奶奶,牛坏坏,要抱抱!”

满头银丝的李桂花老太太伸出大手逮着叶丫丫的屁股就是一顿揍。

“奶奶,不要,不要打我!”叶丫丫惨兮兮的哭嚎。

瞧着孙女的可怜劲,李桂花也揍不下手了,大手抱着叶丫丫道,“抱抱,就知道抱,我的小祖宗喔,谁让你来牵牛玩的?”

叶丫丫擦着眼泪,满是认真的说,“我自己让的!”

李桂花觉得叶丫丫这孩子就是欠打,抬手刚想再揍一顿。

就听见了叶丫丫的后半句,“奶奶,你说过,太阳大的时候,要给老牛换阴凉的地方吃草。”

李桂花举起的大手缓缓放下,叶丫丫的这句话可把李老太给心疼坏了,这么个小小的人儿就晓得要帮自己放牛了。

叶丫丫吸了吸鼻子,奶声奶气的讲起了事情的来龙去脉,“奶奶,我睡醒了就看见好大的太阳。”

“我想让你多休息一会,我就自己去给老牛换阴凉的地方,但是我和老牛说,‘牛,你快跟我走,我带你去阴凉的地方’,老牛不走,我就和老牛说,‘牛,你能不能走一点儿’老牛就把我拉跑了~”

一旁的老黄牛像是什么也听不懂一样,自顾自的啃着田埂上的草。

李桂花老太太的心里犯起了嘀咕,这老黄牛莫不是真的牛老成精了?

李桂花将满脸无辜的老黄牛捆在了桉木树底下的阴凉处,细心的把叶丫丫满头的碎草屑清理干净,问道,“丫丫,你有没有伤着哪里,伤着了我的乖丫丫我就把牛卖了,换钱买猪蹄炖汤给你喝。”

叶丫丫一听奶奶要把老黄牛卖了换钱买肉吃,心里就难过极了,拍了拍自己的小身板,对李桂花说,“丫丫没事,丫丫舍不得牛,奶奶,你不要卖了牛,牛是我的好朋友~”

一旁啃着草的老黄牛也跟着打了个响鼻。

李桂花老太太狐疑的看了过去。

老黄牛却低头啃起了草。

李桂花老太太只得将心里不切实际的神神鬼鬼的猜想暂时放下,带着小小的人儿叶丫丫将被老黄牛踩踏的庄稼扶起。

小河边榕树下的花衣大妈瞅着埋头银丝的李桂花和小不点叶丫丫两人一老一小弯腰在田里忙活。

于心不忍的花衣大妈对小媳妇们道,“李老太家的牛也没踩几颗庄稼,咱们去搭把手,让那一老一小早点回家歇着吧。”

一个穿着绿色上衣的小媳妇小花爽朗的道,“也行,咱们过去吧!”

“李老太,你回家吧,这里我们帮你收拾就行!”花衣大妈撸起袖子下了田里,三两下就扶起了一片庄稼。

勤劳本分了一辈子的90岁老太太李桂花自然是不愿意的,慈祥的对花衣大妈和绿衣小媳妇道,“阿月、小花,谢谢你们来帮忙,但是不把庄稼都弄好,我实在是没法安心的回家呀!”

花衣大妈阿月从嫁到这个村子来,就受到过李老太的照拂,甚至李老太对她还有着救命之恩。

阿月与相处了三十多年李老太有一定了解,她知道恐怕要将所有的庄稼夏辣椒的幼苗都扶起来,老太太才肯归家。

于是便闷头的扶庄稼,想要尽快将这老太太给劝回家歇着。

嫁到这小山村里八年了的小媳妇阿花也不多言,自己的大儿子出生的时候是深夜。

那时候家里没个三轮车,也来不及将自己送到镇上的医院,还是83岁高龄的李老太大半夜的赶过来帮自己接的生。

受过李老太的恩情,她自然也不忍心看着90岁的李老太,还在大太阳忙活。

于是也跟着闷头干起了活。

回到家里的李桂花靠着太妃椅,神神叨叨的想着要不要把家里那头成精了的老黄牛买了。

90岁高龄的老太太李桂花在这21世纪还相信这些神神鬼鬼的东西,也不能全怪她顽固守旧。

只能说是受多年前的农村鬼怪传说多的环境和她那早死的丈夫的影响,让她对着神神鬼鬼的东西始终保持着敬畏之心。

李桂花的丈夫很奇怪,说是“读书人”但是却没有好好写文章,也不好好的和李桂花耕田种地,还常常不着家,跟着一个自称“玄空派”的风水先东奔西走,平常一走就是消失十天半个月,有时候是半年,甚至是三年。

就算是在李桂花的大儿子叶盛福刚满一岁,肚子里还怀着一对双胞胎的时候,她那早死的丈夫也照样是一点也不耽误自己出门的行程。

那一年是60年,李桂花的父母,被评为了富农遭到批/斗,在李桂花的丈夫叶厚志还未归家的时候,叶家就分家了,只因为李桂花的娘家是富农,叶家也怕遭到牵连。

就这样李桂花的怀里抱着一个小的,肚子里揣着两个更小的,一个人住进了一间小小的、狭窄的泥胚瓦片房里,唯一的家当就是几张布票和30块钱,还有的便是她陪嫁过来的东西。

李老太太是个聪明的女人,即使她再恨李厚志,也谨慎的从来没有和人抱怨过。

因为她知道,如果她和别人诉苦、抱怨丈夫和风水先生学艺四处奔波,那么她的丈夫无论身在何处都会被拉出来批/斗游街。

逢人问起,李老太太对外也只说丈夫出去当小工了,再问她便说不清楚,在事实上李桂花也不清楚叶厚志和那个风水先生跑哪儿去了。

但那一段日子,是李桂花过得最苦的日子,甚至也没有时间去怨恨丈夫的不负责任,因为她白天不但要忙着下地赚工分,还要照看背上背着的一岁的大儿子,晚上累的倒头就睡。

当她怀孕七个月的时候,肚子已经大的弯不下腰杆子,生产队队长也是叶家的族人,便给她安排了些轻松的活计,一天也能拿5个工分。

这一切都被她熬过去了,可是她生的9个儿女只有7个被她养成人,没活下来的哪两个小孩子,是得了急症害病死的。

养大成人的七个孩子三女四男。

周围的所有人都说她能干,就连她的婆婆也对她赞不绝口。

可每当她想起那两个小孩子的时候,总是忍不住泪流满面。

因为啊,那两个孩子正是她最苦的时候怀的第二胎,一对可爱的龙凤胎。

李桂花对那两个孩子倾注了太多的感情、太多的血和泪了。

李桂花对她丈夫说不上恨,更说不上情深似海,但叶厚志带着两个孩子去城里治病,带回来的只有几件小衣服。

接连失去两个孩子的那一刻李桂花觉得叶厚志是真的可恶,

距离今天那个叫叶厚志的男人已经死了30年了,李桂花都完全想不起来他的模样了,

仅有的印象也大概就是一个很会建房子的男人吧。

如今住的这个红砖大院就是李厚志设计的,是她那丈夫去世前,撑着一口气,用她的存款和他在外头赚来的钱,帮她盖的120平方的三层红砖楼房的田园小院。

一亩地大的院子极其宽敞,风水布局极其讲究,按照风水界的话来说,这风水磁场能让人心情愉悦、带来好运、吉气、兴旺家族等.....

就连不太懂什么风水的李老太太也对这院子极其满意,因为院中有独立的猪圈、鸡圈、牛圈。

院里还栽种有30年树龄的一株黄皮树、一株石榴树、六株不同品种的龙眼树、五株不同品种的芒果树、二株能长出五十斤重一个菠萝蜜的干苞和湿苞的菠萝密树等等。

最重要的是还有一口清澈甘甜的深水井,当时院子里的那一口深井在整个生产队可都是独树一帜的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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