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嘉安回过神来之后微不可察地叹了一口气,嘴微张,胸口起伏。他何尝不知道自己的表现肯定瞒不过梁晓康的眼睛。梁晓康作为一个心思相当细腻的人,非常善解人意。对此,宁嘉安发自内心地感谢。
虽然匆匆忙忙地就来了,但是宁嘉安并没有想好怎么和梁晓康说这件事情。或者说,他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将这件事情告诉身边任何人,不仅是梁晓康,还有他的父母和爷爷奶奶。
虽然高中生平时学业压力大,作业多考试多课程多,但也不是没有好处。
比如此时,宁嘉安静下心来写作业,眼前和脑海同时被各种冷冰冰不带任何感情的题目和知识点占据。这种已经养成惯性的专注力像一个透明罩子,把自己的意识罩起来,和因为发现收养登记证而产生的情绪隔绝在外。虽然他依然清晰地知道这种情绪的存在,但是还是好受不少。
姑且算是一种鸵鸟心理,他有些自嘲地想着。
他刷了两科作业才想起来自己还没有看父母的回复。
其实他不看也知道父母会回复什么,因为假期突然跑到梁晓康家里写作业已经在过去十年里发生了无数遍。
但他还是想看一眼。
宁嘉安拿出手机,点进微信,视线扫过置顶中的“文件传输助手”和“梁晓康”,点进了“家(3)”。
爸:[OK][可爱][可爱]
妈:好滴,不要太晚回来呀!
看到爸爸妈妈和平时差不多的回复,宁嘉安感觉通过集中注意学习而获得的透明罩子碎了一道缝。
他抿了一下唇,把手机摁灭放进口袋,继续写作业。
“我先走啦。”
时间走到晚上九点,说不上迟,至少在平时这个时间点,他们还没有下课。不过宁嘉安已经把要写的作业做完了,也没有其他的学习安排。
“时间还早,要不我们玩两局游戏?”梁晓康提议。
宁嘉安拉上书包拉链,想了想,点头应下。
梁晓康口中的“游戏”是网页双人小游戏,以前小学的时候他们总是一起玩,把各种双人小游戏都玩了个遍。
时至今日,他们还在玩的游戏都是经过实践和时间的双重检验,确实是最对他们两个的胃口的。
梁晓康打开电脑,在网页上搜索,非常熟练地点开了一个名叫“黄*矿工双人版”的游戏。
“来吧来吧,稍微玩一会儿就好!”
“嗯。”宁嘉安把手伸到键盘上。
“你夹左边的,我夹右边的。”梁晓康盯着屏幕上大片石头中间的小金块说。
“好的。”
他们不知道这个游戏有没有最后一关,因为每一次玩到中途就因为分数不够而输掉,然后重新开一局。
两人的对话全都发生在关卡与关卡间的商店部分。
“买吗?”梁晓康挪动鼠标放在现场最实惠的道具上。
“不买。”宁嘉安果断说。
两人异口同声地说:“奸商!”
玩了半个小时,两个人已经开了四局。
“我们是不是死得比以前还快?”梁晓康一脸凝重。
“……只快一点点而已啦。”宁嘉安凑过去拍了拍梁晓康的肩膀。
“唉。”
“那我先回去啦?明早见!”宁嘉安背上书包,站起身来。
梁晓康扭头看向对方,只见宁嘉安神情自然,眉头舒展,看上去一切正常。
“难道是我之前想多了?”梁晓康心想,短暂地自我怀疑了一下。
不过他还是笑着说:“好嘞,明天见!”
梁晓康把宁嘉安送出家门。门一关上,梁晓康靠墙缓缓蹲了下去。
“果然还是好在意啊……”他嘀咕道。
门的另一边,宁嘉安慢慢往下走。
这个小区已经有些年头,楼道的灯并不是声控的,而是需要手动摁下,过十来秒会自行关上。
不过宁嘉安对于这边的楼道非常熟悉,从坑坑洼洼的墙面和“牛皮藓”广告,到缺几个角的水泥台阶,都了如指掌。
所以他下楼完全不需要借助灯光,此时更是没有额外的精力去按下那一个个开关。
唯一的光来自于楼道的窗户。每当宁嘉安经过窗户,就会被外面透进来的灯光和月光照亮脸庞。
宁嘉安眉头紧锁,嘴紧紧抿着,似乎正咬着后槽牙。与“没事”的状态相去甚远。
他慢慢走出楼道,被打着转吹来的北风糊了一脸,于是脸更僵了些。
站在家门口的时候,他深吸一口气。
正常来说爸爸妈妈应该已经回家了……宁嘉安思考着该拗出什么表情,才能掩盖他现在的复杂心情。
还是尽量和平时一样吧。思考片刻后,他得出结论。
宁嘉安做好心理建设,把皱着的眉按下去,双手轻轻捂住脸,轻轻揉了揉。
“我的脸好凉。”他面无表情地想着,然后把嘴角往上提了一点,没有到“笑”的程度,但是会更接近他平时的样子。
宁嘉安终于从口袋里拿出钥匙开门。
门开了,家里却是黑的。他打开灯,确定家里目前空无一人。
宁嘉安拿出手机,果不其然看到爸爸妈妈留的消息。
“我们今晚临时有些事情,会很晚回来,你先睡吧!”
宁嘉安回复了个“OK”。表情又塌了回去。
他也不确定自己在想些什么,总感觉哪儿都不舒坦,不管是生理上还是心理上。
于是他决定今天早点睡。作出决定之后马上就洗漱去了。
躺在床上的时间比平时早了一个多小时,对于宁嘉安来说,这是十分罕见的情况。对于一个高中生来说,这是一件无比奢侈的事情。
宁嘉安并没有像往常一样马上睡着,在生物钟的作用下,他十分清醒,并且在关灯躺上床之后,睡意又减少了几分,即使他已经感觉有些累了。
他努力地放空自己,把脑海中的纷繁思绪理顺,理不顺的部分就先丢在脑后。
简单来说,宁嘉安在发呆。
但是睡意并不会随着思绪的放空而出现,宁嘉安依然清醒着。
长时间发呆也不是一件多么容易的事情,因为生活中总是有处于现在进行时的事件。对于现在的宁嘉安来说,就是想明白“收养登记证”。
父母与子女最客观的关系就是血缘,无论是和和美美还是反目成仇,他们身上都有有相当一部分基因是一样的。
宁嘉安已经学过基本的遗传学知识,知道人体的性原细胞如何经过减数分裂变成卵细胞或精子,两者两者又相遇变成一个受精卵。为了考试,他把减数分裂过程中的染色体行为看了又看,记了又记。
但是在学习的时候,他并没有把相关的知识和活生生的人联系起来,不过是纸上谈兵。而且他的父母对他很好,他从来没有想过自己可能不是父母亲生的。
他又想到一个常常由孩子问出口的问题。
“爸爸妈妈,我是从哪里来的呀?”
标准答案可以照着课本来,但是大多数人总是不走寻常路,以至于在部分人口中,充话费的赠品变成了孩子,垃圾桶里面和边上都是孩子。
想到这里,宁嘉安笑了笑,然后翻了个身。
处于黑暗中,对于时间的感知会变得模糊,宁嘉安不确定过去了多长时间,只是觉得已经过去了好久。
虽然没有睡意,但是他还是感觉到自己的身体在变轻,意识变得模糊,似乎已经快要睡着了。
就在这时,他听到外头传来开门的声音,应该是他父母回来了。
不过除过开门的声音,父母似乎连回房间都是踮着脚的,一点声响也没有传过来。从这种很细小的地方,宁嘉安能感受到父母对他的爱,。
宁嘉安伸手拿过手机,摁亮屏幕,被光晃了眼睛。他眯了下眼睛,来适应突然的强光。
然后他看到当前时间,凌晨1:23。
已经这么迟了吗……父母今天应该很忙吧,这么晚才回来。
再不睡觉明天真的会困死的,他把手机放回床头,侧了侧身子。
他的半边脸靠着枕头,眼角渗出先前因为手机屏幕的光的泛出的泪花,把枕头沾湿了一小片。
这一小片湿痕很快就蒸发殆尽,如果不仔细去感觉那一块布料的质感,根本没法意识到这里曾经有过一滴眼泪。
五点四十分的闹钟准时响起,一如之前每一个要上学的日子。
起床已经成为了宁嘉安的条件反射,只要闹钟响起,不管他睡得好不好,是神清气爽还是眼皮打架,换衣服叠被子洗漱的流程都不会出半点差错。
此时宁嘉安困得睁不开眼,但还是很快收拾好自己,然后背着包走出房间。
桌上雷打不动地放着早餐,爸爸听到他开门的声音,马上转过身看过来。
“你吃吧,我先回去睡了。”爸爸顶着个黑眼圈说。
说完,爸爸就起身往主卧走。
宁嘉安忽然过去轻轻抱了他一下,又马上松开来。
“谢谢爸爸。”宁嘉安用尽可能平静的语气说出这一句话,可即便他已经尽量努力去控制自己的语气,他说话的尾音依然抖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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