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冰落的脸色沉下来，修瞳也不敢再抖机灵，把话补全：
“我也算是练了几百年的功夫，不用灵力单靠蛮力，打架应该也还凑活。”
“是嘛冰落，好歹人家活了几百年，”董承望感到气氛不妙也上前打圆场：“不比别的，就单单知道的东西，他肯定就比咱们多。是吧修瞳？”
“是。要不然......”修瞳顿了顿，目光掠过堂中众人，最终落在浑身散发危险气息的周玄英身上。
“咱们打一架？”说时，修瞳脸上挂着笑，看起来礼貌又谦逊，“就当切磋切磋。”
猝不及防被点到名，周玄英愕然抬头，随即冷笑一声：
“行啊。”
他提枪起身，浓黑的眉眼中尽是轻蔑之色：“不过就凭你？半分灵力都用不出来的半妖？”
修瞳与周玄英虽差不多高，但周玄英日日练功，素来使的都是长枪、弓箭之类的力量型兵器，因而身材健硕魁梧，宛若不倒之山。反观刚逃脱囚牢的修瞳，形销骨立，面黄肌瘦，一副孱弱模样，仿佛来一阵风就能把他刮倒，总之，单看外形就毫无胜算。
彭千君和董承望正想出言劝阻，却不防话头被冰落抢了去：“半山，你给修瞳准备件称手的兵器，我出钱。”
“好嘞，”听见生意上门，唐半山立时来了精神，“修瞳，你擅长使什么？我给你安排安排。”
“都行。”修瞳随口答道。
“你可别瞧不起我！只要钱到位，我什么都能做出来！”唐半山挺直了腰板，俨然一位“梁上君子”。
“别误会，”修瞳说得真诚，“就是.....我没什么特别擅长的，也没什么短板，你看着来就行。”
众人：“......”
“你这是瞧不起我？”周玄英斜乜了他一眼。
“别误会，我没有这个意思。”修瞳连忙解释，神色诚恳至极。
“哼。”
周玄英提着长枪往外走：“那你可要仔细挑挑，我在外头等你。”
“修瞳接着——”
只见梁上寒光一闪，一柄长剑掉落，在半空被修瞳信手握住。
“这把剑你看如何？”
唐半山将它自己特制的收纳环往手臂上挪了挪，得意洋洋道：“我刚才闻出来了，你应该有火灵脉吧？这上面的锈色纹理可以与火灵脉相感应，跟你绝配！”
“成，就它了。”修瞳双指轻轻抚过剑身，“它有名字吗？”
“赤离。”唐半山答道。
“好名字。”修瞳随手挽了个剑花，转身往外。
董承望忙冲上前搭住他的肩，露出难得一见的认真神色：
“玄英的本领我们几个都见识过，据说他师承当朝名将，专攻枪法和弓法，灵脉也极为霸道。若论单打独斗和各方面的综合能力，我们这没人比得上他。”
“你可要想好了，还没打，就还有转圜余地。”彭千君也弃了笔赶上二人，“争口气不在这一时。”
“就切磋切磋而已。”修瞳拍拍二人的肩示意他们放心，眉眼间隐隐带着一抹桀骜之气，“大不了还有你们嘛。”
这时，修瞳才露出了些许妖族本性。
***
院中，两位主角，修瞳和周玄英各持武器分立两端，冰落和唐小粟并肩站在廊下，彭千君则将纸笔全都搬出屋来，坐在石阶上，准备边观战，边写各种执行任务所需的文书。
董承望站在二人中间，面上挂着和蔼可亲的笑：“今日只是我们内部的切磋，点到为止，点到为止哈。”
“别磨叽，赶紧闪开。”刚刚董承望和彭千君不断地插科打诨，周玄英的忍耐已快到极限。
“行行行。”董承望一面退到一旁，一面看向冰落，顺着她的眼神，又望向修瞳，随即目光在二人身上来回游走。
“你们两个眉来眼去这么久，倒是来个人说句话啊？”他急得满头大汗，低声在冰落耳边说道。
冰落没理他，只是握着手腕上的玉镯，轻轻转着。
周玄英扎起马步：“来吧——”
“等等！”
又是董承望。
能怎么办啊？他也很无奈啊！
他真觉得自己就是天生的操劳命，在最后时刻，憋不住出来说话的还是他，明明人家灵兽的主人都不管了。
“修瞳他用不了灵力，公平起见......”
“就他，我不用灵力也能打赢。”
周玄英冷声打断：“再说你们以为我跟秦冰落一样，是那种恃强凌弱、不择手段的人吗？”
话音刚落，长枪舞动，迅猛如电，径直刺向修瞳，与此同时，红色的剑光也迎了上去，两道光芒顷刻卷作一团。
院子不算小，但不一会儿，众人便觉白光和剑影好像已遍布各个角落。
银枪来势汹汹，挥动起来宛若蛟龙，裹挟排山倒海之势，从四面八方罩住长剑。剑光在重重包围中左突右击，奋力挣扎奈何势单力薄，眼看就要被长枪的虚影吞没，就像二人的体形一样，毫无招架之力，众人不由得替修瞳捏了一把汗。
然而，就在被逼到穷途末路，退无可退之时，一直处于弱势的剑光竟骤然变招，一阵眼花缭乱后，长剑竟已突破长枪的控制，绕到玄英身前。
说来奇怪，已占上风的长剑却并未乘胜追击，很快，又一次被困在周玄英的长枪之中。
“冰落，我看修瞳挺好的。虽然不是神兽，也用不了灵力，但好歹功夫不错......好！！！”
董承望顾不得话说一半，激动地鼓掌喝彩。
冰落被吵得耳朵嗡嗡响，嫌弃往旁挪了几步。
就在刚刚说话间，长剑又从一个不可思议的角度冲出长枪的围追堵截。很明显，这一次周玄英没有再掉以轻心，较之前认真了好几倍，但结果还是和刚才那招一样，几乎在一瞬之间被破开。
“而且啊，我才还注意到，”董承望这厮不知何时又凑了上来，煞有介事道，“玄英提枪指着你的时候，他挺着急的，差点就冲进来了......反正你们两个都用不了灵脉，也算是缘分吧。”
冰落现在只想把这多话的人丢出院子。
与此同时，旁边的唐小粟一改事不关己、只顾自己发呆的处世之道，打了十二分精神在观战，一边看还一边低叹：“这速度和招式，没用灵力真的能做到吗？”
作为武痴，修瞳刚才那几招漂亮的反杀，在场旁观的几人中，只有她看得清楚明白。
“若是勤勉，练个上百年，未必不能。”
唐半山蹲坐在栏杆上，悠闲地摇着尾巴，语气仿佛一位看尽世态炎凉老者：“时间嘛，对于妖族来说是最不缺的。我们生来血脉就注定了一切，而且无论高阶神兽还是普通妖兽，要在修炼路上有所成就，那便需要花上人族不知道几辈子的时间。”
又一回合开始，银枪势头再次高涨，长剑节节败退，继而是山穷水尽时的绝地反击，再是剑势在最鼎盛时戛然而止......众人已渐渐掌握两人对战的规律，怎么看都很像是修瞳故意的，但又没有证据。
就在这时，被逼到墙角的周玄英瞳孔一缩，下一刻四周传来嗡嗡嗡的轰鸣之声，长枪闪烁着黄色光芒悍然朝修瞳攻去。
这是灵力！
冰落最先意识到不对，手镯泛起白光瞬间点亮掌中的灵兽契，强大的契约之力拽着修瞳堪堪避开长枪的威势，却不防因为力道过大收束不及，使得修瞳整个人重重砸到院墙上。
只听得一声闷响，修瞳整个人滚落在地，应是伤得不轻。
就在冰落动用灵兽契之时，院中同样闪出一道阴寒霸道的紫光悍然对上周玄英的长枪，两团光芒相撞的刹那，激起一声惊天巨响，天地都为之震颤。
是唐小粟的镰刀。
“玄英，你不是说不用灵力？”董承望小跑着拦在唐小粟和周玄英之间。
“欺人太甚！”
周玄英怒不可遏，颤抖的长枪指着修瞳：“他肯定是用了什么妖族的障眼法！这厮绝对有灵力！”
“明明是你技不如人！”一旁看戏的唐半山也实在看不下去，跳到前面维护他的新“同僚”。
“绝对不可能！”周玄英气得声音都在发抖。
此刻，院子另一角，跪在墙角的修瞳捂着胸口呕血不止，见有人靠近，下意识往后挪了挪，浑身都在抗拒，冰落见状也不再往前。
彭千君丢了笔记匆忙赶来，隔着老远就听他说：“冰落姐，你也太狠了吧？”
冰落垂眸看着自己手掌适才泛起符文的地方，眉头微蹙——她自己也没想到动用灵兽契居然能把修瞳伤成这样：“他怎么回事？”
“体内残存的灵力在到处乱窜......”彭千君蹲在修瞳身侧，往他后背注入一股灵力让他好受些，而后才将他仔仔细细打量了一圈，“应该是因为他身上残缺的妖骨和灵脉，受不了你们这强大的契约力量才会这样。”
彭千君在治病救人方面从不含糊，只见他双手一张一合，融出无数青色光团，温柔的光汩汩涌入修瞳体内，替他安抚被灵力冲撞得凌乱不堪的奇经八脉。
冰落站在一旁，望着二人一言不发。
另一头的对峙仍在继续。
“你要是不服，”唐小粟举起卷刃的镰刀对着周玄英，“我们试试？”
适才那么一撞，唐小粟的镰刀已经变形，周玄英的长枪却分毫未损。并非二人力量差异所致，而是因为周玄英的长枪是一件珍贵的地级法宝，唐小粟的镰刀却只是件用普通材料打造的普通兵器。
“小粟你可别掺和了，刚才那一下已经够呛了，再来一下，这墙又该塌了。”董承望一脸的操心，用手中折扇将镰刀格开，“到时候里里外外的麻烦你们俩应付？”
古话说的好，怕什么来什么。话音刚落，只听得侧旁高高的院墙轰隆一声，董承望心底一沉——
该塌的还是塌了。
说时迟那时快，唐小粟往前一跃斜里又挥出一招，一道紫光挟劈天之势荡开，将倒向自己及身后冰落等人方向的墙体强行轰到另一侧，但因如此，巨大的冲击力也将院中其余几面墙震得摇摇欲坠，嗡嗡作响......
轰隆隆——
只一眨眼的功夫，整个院子的四面墙便都倒了。
众人：“......”
半晌，惊天动地的响声渐渐归于安静，尘土飞扬中，董承望和唐半山的哀嚎声钻入众人耳中。
“我就说嘛！”董承望坐在废墟上捶胸顿足，“等会隔壁书院的人再找上门你们去应付！我儿子还在他们那读书呢！”
刚刚千钧一发之时被董承望一把拎着躲到一旁的唐半山，此刻正站在他的肩头，神色绝望，哭天抢地：“这又得多少钱啊！上个月玄英把墙弄塌，我申请的拨款到现在还没到！出的都是我的钱！我的钱！！！”
话刚出口，唐半山便觉不对，然而为时已晚，它只觉后颈被一只大手捏住，继而整个身体都被提了起来。
“所以拨款没到，你都填了些什么东西上去？”董承望指着近乎镂空的院墙，阴恻恻道。
院中一片狼藉，到处灰蒙蒙的，但一人一鼠的声音却吵闹得紧，唐小粟实在听不下去，转身走向冰落，冰落此时正从袖中取出一条帕子。
“抱歉......”
修瞳左眼之下挂着道鲜红的泪痕，目光停在冰落沾了血污的手腕上，在彭千君的搀扶下艰难地坐起身。
原是变故横生之际，冰落抬手拦在修瞳和彭千君身前，以北冥寒骨镯的超强防御力护住二人全然不成问题。孰料关键时刻，一只骨节分明的手倏地扣住她的手腕，以完全不容反抗的力气强硬将她拖离院墙。
冰落本可以驱动手镯挣脱桎梏，却怕伤到这手的主人，稍一迟疑便被拽出好几步，幸好唐小粟那一刀砍得及时，修瞳和彭千君才不至于被砸到。
“你别说话了，”彭千君忙又给修瞳注入灵力，“你以为你是半妖之体，恢复得快就能逞英雄？”
刚才修瞳不但拉了冰落一把，也借着倒下之势将彭千君撞开好几步。
修瞳整个人都已脱力，但还是挣扎道：“我刚没用灵力......”
“是。”彭千君被他气笑了，“确实没用灵力，但你本就受了重伤，刚那么一下，差点就经脉尽毁，一命呜呼了，知道吗？你要再这么不要命，我可真救不了你。”
冰落安静听着二人的对话，一下又一下擦拭手上的血迹。
不知为何，被染了血污的地方好像有些发烫。
就在此时，只听得院子另一头再次传来轰隆一声闷响，董承望和唐半山宛若惊弓之鸟，浑身一颤，立时忘了争吵。却见一道黄光闪过，继而一堆高大的废墟应声倒塌，露出一把长枪和一个浑身都是灰的青年男子。
“玄英？”董承望和唐半山齐齐转头。
“你刚才怎么不躲啊？”
“是啊是啊！你被压住了怎么不说啊？”二人一唱一和，看上去已然握手言和，站到了同一战线上。
狼狈不堪的周玄英，发髻也歪向一边，他撑着长枪从废墟里翻出来，面色阴沉地剜了他们一眼。
他也想躲啊，但唐小粟不分青红皂白那么一挥，他刚反应过来就被后面一片被带起的墙砸得个正着。
“周玄英。”
一道女声划破院中寂静，每个字都好像能凝成寒霜。
冰落一步步走向周玄英，所到之处朔风凛冽，寒气逼人：
“此前你屡次出言不逊，我都可以不计较，但今日，你害我灵兽受重伤一事，不能就这么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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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第八章 切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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