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烛沁泪,窗上的喜字贴得不稳,随风而动发出沙沙的声响。最里边雕花的喜床上躺着一位少女,看着不过十六七岁的模样,双目紧闭嘴角挂着笑,一脸安详。
郁熹眼球微微颤动,心满意足地从梦境回到现实。偷摸去破庙里拜了那么多次,终于让她梦到妈爸。虽不知算不算得上托梦,她还是一股脑将自己穿越到异世和盘托出,免得他们过于伤怀。
这样看来,齐家老祖的规训还是有点道理,小时候以为族中女子不得学手艺,否则断子绝孙只是重男轻女的封建迷信,谁知这预言却是落在了她头上。
母亲本就不喜生育,绝不会再生第二个,而她正是老齐家第四代单传,这一穿越可不是后继无人,虽然家里也没人在意这个。
原本也不是什么好活计,不管女子男子,多的是人不想学,又不是有皇位要继承。
想到梦里妈爸的叮嘱,无非是让她注意安全吃好喝好别苛待了自己,郁熹的眼眶还是忍不住发酸。本以为穿越过来这段时间她已经适应,却还是有点想家。
那个即使她的志向是继承家业扎纸人,也只是把她打包送去殡葬专业的家。
还有她的小红小青小白,从小陪伴她的纸人天团,没想到猝不及防地分离,郁熹心中有点伤感,但很快又哄好了自己。
毕竟在这边她也能重操旧业,嘿嘿。
甚至还做出了她有史以来最满意的作品,想到这郁熹心下暗喜,嘴角的弧度越发深了,睫毛微微颤动终于睁开了眼。
等下,好像有点不对?
哪怕视线还有些朦胧,郁熹也看得出来这轻纱帐顶雕花床栏,同她那小破木床截然不同。
而空气里也不是往常习惯的纸张混着颜料的气味,除去蜡烛燃烧的味道,还有一股浅淡的馨香,以及似有若无的腐烂味儿。
不是,这又给我干哪来了?谁家好人过几天就穿越一次啊?
郁熹撑起身子刚坐起来,手上传来熟悉的触感。转头一看旁边躺着的,不正是她熬了好几个夜画皮才完成的俊俏小郎君?
哪怕现在天色已黑,烛光昏黄,依旧能看出这纸扎人神清骨秀。
眉是她研磨出的墨黑色,斜飞入鬓,似弯月又带着抹英气。唇是她调了好几日的绯色,赤中带朱,描在薄唇上显得饱满有色泽。
整张脸不似普通纸扎人的僵硬,容貌端正气质出尘,不愧是她去了十多趟破庙,对照着仙君神像做出的绝品!
爱不释手地摩挲着纸人的每一寸肌肤,郁熹后知后觉想起来,昨夜她正是抱着这小郎君入睡。
所以这到底是原本的世界,还是她带着小郎君一起穿越了?
像是回应她的疑惑,门口吹来一阵阴风,有人从外面走了进来,步调虚浮几乎听不见声响,郁熹转过头对上一身黑衣的男子。
脸上惨白到没有一丝血色,烛火摇曳在其身上跳动出深深浅浅的影子。见郁熹看过来,男子嘴角一咧露出整排牙齿,阴气森森道:“你醒了?”
郁熹下意识抱紧被子缩到床脚,本能爆发的尖叫被她生生抑制住,导致喉头发紧说出的话有几分颤抖:“你是人是鬼?”
似是早料到她会有此一问,男子嘴角咧得更开,悄无声息地上前两步,一双眼眸骤然翻转,露出全黑的瞳孔看不见丝毫眼白,连空气里的温度都降了几分。
“我?自然是鬼。”
说完这句话男子看向郁熹的视线隐含期待,她马上就会吓得发抖,一张煞白小脸写满恐惧,哭着求他放过自己吧?
谁知郁熹听到他是鬼,手不抖了,嗓子也平稳了,甚至掀开被子往外凑了凑,眼睛带着半信半疑的好奇。
“真的?”还要确认他说的是否属实。
虽然有些出乎意料,男子以为郁熹只是在逞强,伸出右手打了响指,房间里的烛火瞬间熄灭。
“当然,老子从不骗人。”
房间骤然陷入黑暗,浅白的月光透过缝隙让男子的身形显得更为鬼魅,他想这小丫头可要吓破胆了。
却没想对方轻轻呼出一口气,语气里竟有一丝庆幸和欣喜:“还好是鬼,这是我第一次见到鬼呢。”
幸好幸好,不是人,毕竟她从小就恐人。
要知道刚穿过来时她还紧张过,结果从原主记忆里发现她已经被父母抛弃,如今独自一人住在这鬼气迷漫,死人比活人多的江东城时,着实松了一大口气。
活人会说话会乱跑会算计,太可怕了。郁家祖祖辈辈都是做死人生意的,虽然说不上视若无睹,但郁熹确实不怎么害怕死人,或鬼。
前者安静不会动,后者看不见,说不上什么值得害怕的。即便眼前这只鬼看着略像人,但不会同人一样用嫌恶或同情的眼光看着她,还行,在她承受范围内。
郁熹接受良好,男子面上却浮起一层古怪神色。什么叫还好?好在哪?只是没等他有进一步的动作,又听到这不按常理的小丫头怯生生道:“鬼大哥,能给点吃的吗?不知我睡了多久,有点饿了。”
用最怂的语气,说出最理直气壮的要求,到底还有没有把他这个鬼放在眼里?
若是平时面对陌生鬼,郁熹也不至于这么外向,主要是灯一灭,回到熟悉的黑暗环境,郁熹的胆子也大了一点。
黑夜往往能让她迸发灵感,由衷感到安稳踏实,所以她猝死了。
“你不怕我?”男子突然凑近,一双黑瞳紧盯着郁熹,试图从她眼底找到一丝惊骇和畏惧。
凉意扑面而来激得郁熹起了层鸡皮疙瘩,她却突然伸手抓住了男子肩膀,随后眼里终于浮现出男子想要看见的惊慌:“你为什么有□□?”
得,还怕他不是鬼。男子顿时失去兴趣,往后撤了两步离开床边,敷衍道:“像我们修为高的,就能凝出实体。”
也是,正常人类不会有这么低的体温,郁熹想到刚刚的一手冰凉,终于放下心,随口回答男子之前的问题:“鬼有什么可怕的,人才可怕。”
往外走的脚步一顿,男子视线落在外面贴的“喜”字上,嘴角浮起嘲弄的笑:“你这小丫头当真奇怪。”却在出门时又点燃了屋里的蜡烛。
等男子彻底消失在视野里,郁熹才掀开被子轻巧落地,从梳妆台上拿起一把小巧的剪刀握在手中,慢慢打量起这间屋子。
虽说她不怕鬼,但她还是挺惜命的。将人在睡梦中掳过来,能有什么好事?
屋内的陈设透着精致,一看就是有些家底的人家。只是这布置,看着像是婚房?还是正在进行中的那种。
郁熹绕了一圈也没什么发现,但直觉此处有些诡异,视线落在红烛上,微微皱起了眉。
不对,这红烛下方的蜡油流了一小片,几乎要堆叠到烛台底,这得烧了十几根喜烛才有这种效果吧?
墙上贴的喜字和房梁挂着的红绫也有些褪色,看来这婚房布置了有些时日。但就算是古代的婚礼,也不至于要这么久吧?
除此之外,其他地方或多或少都有些落灰,只有两个地方还算干净。一个是她睡过的床,另一个是梳妆台。
郁熹试着往外走,却怎么都走不出房门,面前似乎有一层透明的结界,怪不得那鬼大哥放心留她一人在此。
不得已她只能在梳妆台旁坐下,透过铜镜看到了自己的脸。原身今年十六,比她实际年纪小两岁,这张脸却同她长得十分相似。
魂穿同名同脸定律,她都懂。
信手拿起桌上的化妆品查看,郁熹研究半天也没发现异常,倒是发现红色系的格外多,有几盒胭脂十分细腻,不知能不能拿来给她的纸扎人上妆。
桌上散落着一些珠钗首饰,郁熹拉开了铜镜旁的妆奁,一共有三层,最下边一层沾了红色,看着有些凌乱,让她下意识拉开了这层。
里面满满当当的,耳珰、项链、手钏杂乱地挤在一起,其中还混了点零散的胭脂,或许是有人用过又放回来了?
郁熹打开其他两层,见到里边空空如也愣了一瞬,但她到底对这些饰品没兴趣,把夹层挨个推了回去。
只是摸到最后一个时,郁熹突然直觉作祟不推反抽,将夹层里的首饰噼里啪啦全倒了出来。
首饰没什么问题,郁熹心头一松,却没想到当她把夹层翻过来时,底部赫然出现一个“逃”字!
字是用深红色胭脂写的,笔划歪歪扭扭深浅不一,却显得更加触目惊心,活像是干涸的血迹。
既然是逃,说明现在的情况十分危急,她不是第一个被捉来的人!
郁熹不自觉用力攥紧了木盒,这个留下字迹的人知道什么?现在人又在哪里?
而且这个房间出不去,她又该怎么逃?
郁熹想得十分专注,没注意到之前离开的男子去而复返,如今正站在房间门口。
“这么迫不及待开始打扮了?”
声音突然在身后响起,郁熹惊得出了身冷汗,又强装镇定地将夹层放了回去,努力控制自己放松语调:“我就好奇看看。”
可惜等她转过头后,脸上故作淡定的表情还是寸寸龟裂。只见男子一手拿着只碗,里边装着两个冷馒头。
而另一只手端着长托盘,上面竟是一套红色的婚服和一顶精巧的凤冠!
郁熹这下是真有点慌了,欲哭无泪:“鬼大哥我还小,我不想结婚啊,而且我们这才见过一面,不太合适吧?”
男子瞟了她一眼,皮笑肉不笑:“谁说是我同你成婚?”
这里就他们两个喘气的,不是他还能是谁?好吧,对面这人也算不上喘气的,郁熹脑袋乱作一团,小心翼翼道:“那这是?”
男子却不愿解释更多,只是把托盘放在桌上,朝着郁熹缓缓走过来:“明日一早我来接你,记得穿上这套衣服,好好打扮一番。”
郁熹看着离自己越来越近的鬼,突然一只苍白的手抚上她的脸,男子语气轻柔:“别想着逃走,否则我......”
手一路往下,猛地掐住她的脖子收紧,郁熹不得不抬起头同男子四目相对,看到了他眼里浓重的恶意和蠢蠢欲动的兴奋。
“否则我直接杀了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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