审讯室里见不到一丝阳光，不知是白天还是黑夜。它的四面不透风的石墙里，包裹着昏暗的灯光。在灯光的勾勒下，整个空间里不多的几样物品呈现了出来：一张深棕色的桌子，以及桌子两侧同样色系的两把椅子。
桌子位于审讯室的正中央。桌子上靠近里面的一侧，固定着两个半圆形铁环，铁环与桌面相接的地方还上了锁。
咣当一声，门开了，沈晴被带了进来。她穿着一身灰白的囚服，双手戴着手铐，被警卫押着来到了里面的那把椅子旁。
警卫动作迅速，先熟练地开启了桌子上的半圆形铁环，接着打开沈晴的手铐，让沈晴坐到椅子上，双手放上桌子，分别放入两个半圆形铁环下方，然后合上铁环，将沈晴的双手固定在了桌子上。
也将沈晴整个人束缚在了桌子旁。
沈晴瞥了警卫一眼，看着警卫走了出去。
不多时，审讯室的门再次开启，麦可考文走了进来，径直坐到沈晴对面，目光下意识地扫视了一眼桌子上的半圆形铁环。
“沈晴女士，希望你还习惯这里。” 麦可考文将目光转向了沈晴。
沈晴用一种冷淡中带着不屑的神色看着麦可考文，没有说话。
“看样子你不喜欢寒暄，那我们直接进入正题。” 麦可考文进入到审讯的状态，神色也严肃了起来，“告诉我，你是怎么攻破联邦安全局的？”
沈晴偏了偏头：“现在的审讯有意义吗？你我都知道，这不过是一个过场而已。到最后，还不是部长先生说了算？”
她的目光左右瞥了两眼，象征性地看了看左右两侧，继续说道：“秘密审讯，无人值守——我说的不对吗？”
麦可考文没有理会沈晴的说辞，重复了一遍：“告诉我，你是怎么攻破联邦安全局的？”
昏暗的审讯室里沉默了片刻，审讯桌两侧目光对峙。
沈晴和麦可考文对峙了一阵，轻叹了口气：“好吧，既然部长先生执意要玩这个游戏，我也只好奉陪。”
她顿了顿，说道：“我想，部长先生已经查出来了，我雇佣了一个人，通过一些手段将他送入了安全局的环卫承包商。正式行动那天，他就作为环卫工人进入了安全局内部。”
麦可考文目光锐利，带着一种威严的态势继续审讯了下去。“你是通过什么手段将人安插进安全局的环卫承包商的？他是怎么通过安全审查的？”
“人性的弱点之类的。” 沈晴目光清冷，“只要利益足够大，总有机会。”
灯光在暗红的灯罩中闪动了一下，似乎想打破下方空间里的威严和清冷，但闪动转瞬即逝，晦暗的光线继续投下森然的影子，带动起新一轮的压迫感。
麦可考文开始详细审问沈晴的行动细节。暗淡的光线下，繁琐而枯燥的细节究问持续了一个小时，才终于转向了下一个方向。
“联邦安全局内部做了网络隔离，你不可能从外部直接入侵，有内部人士帮你吗？”
“部长先生疑心太重了。” 沈晴依旧口气冷淡，“我只是对雇佣的环卫工人进行了几天的培训，告诉他该怎么做才能放开网络隔离，并且事先考虑了各种可能性。他本来也懂些技术，上手很快。”
麦可考文用锐利的目光审视了沈晴一番，并不完全相信这番说辞。“那你是怎么看到安全局的特工档案的？临时让雇佣的环卫工人放开网络隔离，恐怕来不及。”
沈晴给了一个“技术极客对技术小白颇为无奈”的眼神。
“网络威胁的环境随时在变，网络隔离措施也需要定期更新和升级。在这个过程中，就可能出现疏忽或者漏洞——哪怕是安全局，有时也不可避免。”
沈晴看着麦可考文，继续说道：“部长先生，你不想把这次审讯变成一场技术交流会吧？”
说话的同时，她的双手无意识地在铁环中动了动。
麦可考文捕捉到沈晴的微动作，用余光瞥了一眼，不动声色地继续审问了下去。
“你利用网络隔离措施更新升级的漏洞，都收集了安全局的哪些机密资料？”
沈晴流露出无奈的神色：“我对你们的资料不感兴趣。只是出于任务的需要，看过一些高级特工的个人档案。”
“是吗？” 麦可考文并不相信，“这话就像在说，老鼠对大米没有兴趣一样。”
沈晴挑了挑眉。
审讯桌两侧的目光再次对峙起来。
对峙了一阵后，麦可考文再次瞥了一眼沈晴被束缚在桌子上的手腕，从座位上站了起来：“我们还有很多时间，沈晴女士。等你想好了，再来回答我。”
说完，他转身朝着审讯室的门口走去。
沈晴微微抬头，目光冷漠地看着渐渐离去的审讯者，在对方即将推门时说了句：“部长先生，审讯的重点难道不该是1609房间的机密资料吗？”
麦可考文顿了顿，没有回身，推门离开了审讯室。
门关上的那一刻，沈晴强撑着的困意终于猛烈地侵袭而来。生理时钟告诉她，现在应该是深夜了。她下意识地动了动被铁环限制住的双手，想缓解一下困意的侵袭，以及长时间被禁锢在桌子上所带来的酸痛感。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始终没有警卫再走进来带她离开这见不到天日的审讯室。沈晴坐在审讯椅上，持续与困意搏斗了一番，终于抵挡不住，渐渐伏在桌子上睡着了。
上方暗淡的灯光静静凝视了她一分钟。接着——
“叮铃——”
一阵尖锐刺耳的声音猛然惊醒了刚睡着的沈晴。突然而至的强烈刺激让沈晴下意识地吸了口冷气，她应激似的抬起头，四下看了看，审讯室里仍旧只有她一个人。
沈晴缓了缓气息，刚醒来时迷离的眼神渐渐冷淡了下去。
疲劳审讯？
———————
联邦安全局的临时拘留室里，萧想刷的站了起来，面对着刚走进来的郭威，直接开了口：“老爹，我认为执政官突然遇刺，麦可考文有重大嫌疑。”
郭威顿了顿，目光简单扫视了一番拘留室里冰冷的墙壁，看向萧想平静说道：“根据我对麦可考文的了解，他不大可能会做出杀害执政官这样的事情。”
萧想朝郭威走近了几步，目光中闪现出愠怒：“他发起了可能引发重大后果的项目，为了掩人耳目，甚至不惜暗杀执政官——还有比这更有说服力的理由吗？”
“这只是你的主观臆断，萧想。” 郭威对上萧想的目光，语调依旧平静，“我们不能凭着主观感觉就去抓人。”
萧想的愠怒终于不再遮掩了，质问道：“那沈晴呢？她要在麦可考文的小黑屋里关上一辈子吗？麦可考文现在没有了顾忌，可以肆无忌惮地对沈晴进行无限期审讯。这样下去，沈晴迟早会崩溃。”
郭威注视着萧想，叹了口气：“你不要着急，萧想，你说的那件事，我会暗中调查的。”
“你会吗，老爹？” 萧想怀疑的神色中流露出一丝希冀。
“当然。” 郭威迎上萧想的目光，示意萧想先坐下，“但现在，我们还是先聊聊你之前遭到绑架的事情吧。那件事情调查清楚了，你才有可能离开这里。”
———————
“叮铃——”
一阵刺耳的铃声响起，沈晴蓦地从睡梦中惊醒，急促呼吸着，双手下意识地碰撞着桌子上的半圆形铁环。
在她对面，麦可考文的声音传了过来：“你睡了一个小时，这是我给你的优待。”
沈晴坐了起来，憔悴的面容下目光依旧清冷。她顺了顺呼吸，看着麦可考文淡淡说道：“我没有收集安全局的机密资料。如果部长先生不肯相信，我也无话可说。”
麦可考文习惯性地审视着自己的犯人，从中窥探着对方的精神状态，并顺势瞥了一眼桌子上的铁环。铁环中束缚着的两只手腕，已经因为下意识地挣扎摩擦而微微泛红了。
“拖延下去对你没有任何好处，沈晴女士。” 他冷酷着说了句。
沈晴微微扬起头直视着麦可考文，嘴角突然扯出一抹笑：“部长先生，不如，我们来聊聊1609房间的机密资料？”
麦可考文维持了冷酷的威严：“无论1609房间的机密资料是什么，都是为了联邦安全。”
他说着站了起来，脸埋入了灯光投下的阴影中，看不分明。“看来你还是没有想好。我说过，我们有很多时间。等你想好了，再来回答我。”
……
“叮铃——”
沈晴条件反射般地吸了口冷气，醒了过来。刚才意识有一瞬的空白，她甚至不知道是不是睡着了。
“这次我们换一个问题，” 麦可考文的声音再次传了过来，“你还有没有其他团伙？”
沈晴伏在桌子上缓了缓，挣扎着坐起了身子。她抬起头，眼睛里布满了血丝。
“没有。” 她的口气更冷淡了些。
“你的状态很不好。” 麦可考文看着沈晴的眼睛，平静说道，“越早说出来，你就能越早解脱。”
审讯室里的光线似乎更暗了，连沈晴身上的灰白色囚服都显得扎眼了起来。
沈晴没有说话，对面的审讯者在她眼中似乎有些模糊了。她现在已经记不清楚，她在这暗无天日的审讯室里待了多久了。
脑袋隐隐作痛，意识也开始模糊。她忽然有些害怕——
这种感觉，自从她从姑妈家离家出走以后，就再也没有过。无论是若干年前心口中弹差点儿死掉，还是上次被面具人麦可考文审讯时用刑，她都并不在乎。
既然她在这个世界上是一个多余的人，那么，是生还是死，又有什么差别呢？
但现在，她忽然害怕起来，害怕就这样死在这里，再也见不到萧想了。
沈晴努力让意识清醒了些，看着对面的安全部长，难得的做了一句辩解：“没有团队。我不喜欢跟人合作，合作就意味着出卖与背叛。”
……
“叮铃——”
沈晴猛地睁开双眼，急促呼吸着，渐渐聚焦的目光仍旧略显迷离。
她强撑着坐了起来，眼前的影像缩放了好几次，才终于清晰了些，使得她能够看清对面坐着的人。
麦可考文一如既往地坐在对面，平静地看着她。“你的机会不多了，沈晴女士。说吧，你的团伙都有谁？你们都收集了哪些机密资料？资料存放在哪里？”
沈晴下意识地动了动铁环中的手腕。
“你知道你已经在这里待了多少天吗？”
对面的影像微缩成了一张嘴巴，翕动着送来了又一句话。沈晴注视着那张嘴巴，看着它不怎么规律的一张一合，大脑却拒绝对此作出反应。
脑袋里仿佛有千百只蚂蚁在啃噬，侵吞着她的意识。她甚至能听到它们的啃噬声，就像翕动的嘴巴一样，时张时合，不断发出兴奋的攻击。
沈晴的双手渐渐颤动起来，在铁环中碰撞摩擦着。
周围的声音全然不见，只有啃噬声和翕动声无限放大。
颤动也越来越大。
“啊——”
直到某一刻，沈晴突然拖长嗓音叫了一声，在双手被束缚的情况下猛地用头撞击桌面，砰的一声，顿时昏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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