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祯自从正夫逝世以后,就没享受过这么妥帖的关怀了,十分受用——毕竟无论是她那个被正夫扔出房间的不解风情的女儿,还是人高马大的唯一的孙儿,都是粗糙得要命,主打一个活着就行,吹点风算什么。
当然,云祯承认,严格来说二人的性格是遗传自她……不过自己过得粗糙不代表不喜欢别人对自己妥帖啊!
“不妨事,不妨事,我身子好得很。”云祯装模作样摆了摆手,又问,“三皇女没为难你吧?”
“不过是刺了我几句罢了,她也没讨到好处。”白若松垂首轻笑,小声道,“多亏祖母行动快,去佘府搬救兵。”
云祯知道白若松是个聪明人,但没想到她能看得这么透,惊讶了一番,又道:“我听说你当初在殿试的时候表现得颇为战战兢兢,难堪大任,许多老臣都反对选你做探花娘子。可我观你来提亲,和在府外对峙三皇女的模样,明明十分能说会道,也不怎么畏惧强权。”
白若松一时也不知该怎么回答。
“兴许……”她顿了顿,面上带着一些颇为怀念的表情,“兴许是经历了这许许多多,产生了一些勇气吧。”
这一路走来,遇到的每一个人,每一件事,都成就了如今的她。
云祯没有再多问。
晚燕等所有东西都抬进将军府以后,才指挥着府里的侍从关上大门,缓步到云祯身边,双臂托举呈上鎏金的凤头杖。
云祯十分随意地接过了凤头杖,毫不爱惜地往地上一拄,微微侧过头去看那些红漆木的聘礼箱子:“听说这些都是圣人赏的?”
上哪听说啊……
白若松有些无奈,虽说习武之人耳聪目明,但也不至于隔着一道大门在院子里头,还能清楚听见她和三皇女说的话,她估计云祯就是假装坐镇将军府,其实就是偷偷摸摸扒拉着门缝再后头偷看。
她一边挥手示意人抬起红漆木箧,一边左右观望了一圈,问了一句:“怀瑾呢?”
三皇女在门口这样闹,按他的脾气,居然没有出来赶人?
“在内院书房呢,被我摁住了。”云祯像是知道白若松心中的疑惑一般,解释道,“瑾儿在外头的时候那是没办法,如今回了家,一个小公子还得自己亲自出来解决问题,别人还以为咱们将军府没人了呢!”
云祯说完,还轻轻冷哼了一声,摆明了对玉京里头那些喜欢嚼舌根的人很不满。
白若松倒是觉得云祯把云琼形容为“一个小公子”有点好笑,毕竟在她眼里,云琼是虽然沉默内敛,却拥有尖锐爪牙的犬科,绝不属于是会躲在他人身后的京城娇花。
但白若松同时又知道,云祯与云琼相处这么些年,肯定是比自己更清楚云琼的性子的,如今展示的也不过一个祖母的拳拳爱子之心罢了。
云祯看了一圈赏赐,轻轻咂舌一声,白若松还以为她对聘礼有什么不满,毕竟她的确在短时间内搞不到大雁,刚想开口解释两句,云祯便挥手示意晚燕道:“把我那库房钥匙拿出来,咱们带微娘去挑点东西。”
白若松懵了。
她来送聘礼,怎么还带往回拿的啊?
“姒谮那小娃,比起高帝来抠门了许多,去我库里瞧瞧,全是高帝赏的,比这要好上许多!”
白若松反应了一会,才意识到姒谮是文帝的名字。
女帝的名字都是带有忌讳的,平日里是提都不能提的,像云祯这样直接指名道姓出来的人一般都在大理寺监里头。
不过按照文帝的年纪,云祯唤她一声“小娃”倒也没什么问题。
白若松没有云祯这么大的胆子,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说文帝坏话(虽然当着云琼的面其实说过),只得恭维她道:“祖母从凰之功,为高帝打下江山来,高帝看重,赏赐的东西自然也非同一般。”
“这小嘴真甜,我要有你这么个孙女,高低能多活两年。”云祯笑开了花,拍了拍白若松扶着她的手臂,面色一转,又道,“瑾儿是个好孩子,就是之前怎么也不肯嫁人,把我气得叫了几次大夫。”
“祖母莫生气,今后一定能长命百岁的。”
二人又是相互说了几句话,等晚燕去拿了库房的钥匙回来后,又一道去了云祯的私库。
库房的门一打开,白若松就被金灿灿的光芒晃了眼睛,一时间还以为自己来到了什么宝石巨龙的巢穴。
排着墙壁的架子上没有打开的精致的小匣子不论,就是库房正中心那些堆积的没有盖子的箱箧里头都是成串成串的银子和五颜六色的珠宝,另一侧半敞的里头还有许多泛着珠光色泽的绫罗绸缎。
白若松总算知道云琼为啥顺手给她一条腰带,都是这么价值不菲了。
原以为是送心上人,所以挑贵重一些的,没想到真的是随手给的。
云祯昂首挺胸,大手一挥:“随便挑!”
半个多时辰以后,久不见人影的云琼亲自来库房救人,才把眼花缭乱的白若松捞了出来。
白若松两只手上戴了五六个扳指,腰上也挂了两三个环佩,腰上更是缠绕了七八条蹀躞带,把她整个腰部都缠得死死的,连扭身都难以做到。
云琼看了一眼,立刻扭头朝着云祯道:“祖母!”
云祯咂舌:“做什么?我看微娘生得好,戴什么都匹配,多试了几件东西有什么问题?”
云祯也是闲得慌。
马背上征战了半辈子的人,一朝腿伤,连马都骑不了,如今又因为朝中的波谲云诡,不得不温吞在这将军府的方寸之地,不闻窗外事,都要憋出病来了。
“没事,没事。”白若松赶忙安慰云琼,“祖母这是对我好的表现,是我体弱难以配合。”
云祯信服颔首:“微娘这身子板,在文人里头也是弱的,这样,祖母教你一套拳法,你到时候……”
“祖母!”云琼又出口,打断了云祯的话。他一边伸手给白若松摘掉身上的累赘物,一边道,“我送她出府。”
晚燕伸手接了那些被脱下来的扳指和蹀躞带,云祯道:“装起来,一会送微娘府上去。”
白若松没办法,只好解释自己如今在京里没有宅子,住在官舍里头,不方便带这么多东西进去,和云祯又相互拉扯了几句,云祯才放弃了把东西塞给她的念头。
“哦对了,婚帖你得拿着。”云祯瞧了晚燕一眼,晚燕一手托着乱七八糟的蹀躞带,一手从怀里掏出一张大红色包着锦缎的帖子。
“我教人去大兴国寺请了慧心比丘尼合了你们的八字,把婚期定在了腊月廿三。丁丑月,辛卯日,好日子,宜嫁娶,还宜安床。”云祯道,“虽说急了些,但把事情办了啊,咱们还能一道过年。瑾儿也有好些年没有在京里陪我过年了,北疆也不知道能安稳到什么时候……”
白若松听不下去这种孤寡老人式的发言了,把帖子一合,答应道:“祖母考虑得周到,便定在腊月廿三吧。”
云祯最后还是给白若松塞了一个扳指,是象牙做的,即便是深秋的天气戴着手指上也不会感到寒冷。
云琼沉默着送白若松出门的路上,白若松打量着这个扳指,还同云琼道:“这么好的东西给我可惜了,我又不会射箭。”
“反正放在祖母的私库里头也是吃灰。”云琼顿了顿,语气缓和道,“你戴着很好看。”
白若松被他突然袭击,有些赧然,下意识地蹭着拇指上的扳指纹路,克制着面上的灼热,随意找话道:“我适才在府门口遇到三皇女了。”
云琼缓缓颔首:“我晓得。”
白若松想想也是,这府里发生了什么,怎么可能瞒得过云琼。
“三皇女她……”白若松顿了顿,又改口道,“易大人在客船上的时候,让我答应她,不可让三皇女登基,我那时还觉得易大人有些小题大做……”
毕竟太女也不全然就是一个好的选择,她最大的优点是仁慈,最大的缺点也是仁慈。
慈不掌兵,义不掌财,情不立事,善不为官,仁不从政。
过于仁慈的人其实是不适合从政的。
因为政治需要公正、公平和理性,而过于仁慈的人可能会因为同情而做出不公正的决策,损害公共利益。
三皇女狠,恰恰才是一个女帝所需要具备的素养,所以文帝一开始才会这样看好三皇女。
可那都是白若松没有见到三皇女的时候的想法了。
自宣政殿前一面,她就看明白三皇女是个自私自利、自大妄为的同时,又蠢笨如猪的人。
一个蠢笨又心狠的掌权者,势必滥杀无辜,疏贤近佞,且不易受到控制。
“怀瑾。”白若松抬首,看着云琼的眼睛,“三皇女不能登基。”
云琼回望白若松,目中都是纵容和无奈,提醒道:“如今能够承位的皇女,只剩下三皇女一位了。”
白若松:“不,不止这一位。”
云琼有些惊讶,还以为白若松在说她自己,还没做出什么反应,便听白若松继续道:“文帝的女儿,确实只有三皇女一位了,可文帝不是还有孙女么?”
云琼顿住了。
他猛地停步,白若松感觉到身边一空,也停下来侧身瞧他。
“你是说……”云琼喉结上下滚动了一下,“如今在东宫的那位?”
太女虽然薨逝了,可新的太女还未曾加封,因此太女的遗孀们如今依旧还住在东宫之中。
太女并不耽于男色,东宫中除了早些时候教她通人事的通房,便只有一位正夫,这位正夫为太女生下了一子一女。
那位特意让文帝召集文武百官饮宴庆祝的太女的嫡长女,虽然如今才五六个月大,却是实实在在的正统。
“没错。”白若松颔首,声音沉沉道,“怀瑾,我需要你帮我去东宫,见一见太女的正夫和嫡长女。”
好了,皇帝的人选也有了,把沈佳佳送回去就差不多成婚,然后宫变,这次真的要完结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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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8章 第 248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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