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阿乐和阿悦二人的安置,白若松其实是有所犹豫的。
若云琼没有受过伤,那么带两个小萝卜头来府里也没有什么问题,就实话实说是外出办差的路上遇到的孤童,传到他人耳中那也是要夸一句“大善”的程度。
可如今云琼注定无法诞下子嗣,若白若松再往府里带进来两个孩子,无疑是往他伤口上撒盐。
即便是云琼自己不在乎,云祯又会怎么想,将军府里头的侍从们又会怎么想?朝堂上那些,本来就打算看笑话的官员们又会怎么想?
白若松自己可以不用在乎外头的人怎么说她,但她没有办法不在乎这些人对云琼的诋毁。
“阿乐和阿悦……”她犹豫了一下,咬牙道,“我自有打算。”
云琼垂下眼,俯视着自己掌心中白若松那柔软的,没有一丝瑕疵的手背,带着茧子的指腹从她凸起的指骨上抚过,感觉到了一丝嶙峋之意。
即便是从蛮荒的盛雪城长起来的,白若松也被那位收养她的校尉养得很好,幼年时期的颠沛流离几乎没有在她身上留下什么痕迹,只有孱弱的体质无法改变。
无论多少次,云琼都会怨恨自己为了一己私欲,强留她的魂魄,让她以这样一副孱弱的身躯来行走在尘世间。
“你能有什么打算?”他抬起眼去看她,“既然都已经打算把殷照放到将军府来了,两个不到十岁的小崽子难不成还能独自在外头生存?”
白若松在盛雪城的院子里待过,自然知道这样小的孩子连灶台都要垫着小凳子才能踩得上去,想要一个人生存是很困难的。
“佳佳……西景公子打算去杨副帮主身边,我到时候修书一封,拜托杨副帮主将西景公子与阿乐阿悦一道留在身边。”
“怕是不成。”云琼十分冷静地指出了她计划中的纰漏,“两个小崽子明显是不愿意跟着杨卿君的,要不然也不会在客船启程之前跑下船。你强行送他们走,万一路上跑了,只会带来更大的麻烦。”
白若松不得不承认云琼说得十分在理。
其实阿乐和阿悦与白若松没有什么关系,她大可以不加理会二人,丢了就丢了,也没人会怪罪于她。
可因为白若松自己从前就是个被父母抛弃,与外婆相依为命的存在,知道这样的小孩会受多少苦,实在做不出来这种畜生不如的行径。
她叹了口气,往后一靠,以一个别扭的姿势半抵着墙壁,瘫在榻上,抱怨道:“真接到府里来,别人会以为那是我在外头的私生子和私生女的。”
云琼看着自己空荡荡的手心,半晌蜷起手指,起身道:“打算入赘的时候,不是说并不在意别人说什么吗?”
白若松:“那不一样啊,我顶多被说两句风流就过去了,女人在这种事情上一向被世人所宽容,别人只会觉得肯定是你有问题,我才会把私生子和私生女带到将军府里头来。”
云琼看向一旁,轻声道:“原就是我有问题。”
白若松嘴一扁,抬了脚就要踹他,将将伸出一点小腿,又犹豫着缩回来,在榻边上蹭了蹭,把刚刚云琼才给她穿好的靴子踹掉,用穿着雪白罗袜的脚掌踢在云琼绷紧的大腿上。
云琼下盘极稳,挨了一脚仍旧纹丝不动,只垂下眼来看她。
榻没有这么宽,她非要竖着半瘫在榻上,后脖颈就难免顶到墙壁,姿势变扭,原先尖尖的下巴也因为这个下巴后缩的姿势而变得有些肉乎乎的。
她瞪圆了眼睛,腮帮鼓起,乌黑的瞳眸里头似有火焰在跃动:“你不许这么说!”
云琼伸手抓住白若松的脚踝,淡淡笑了一声,俯下身去重新替她穿好靴子:“天冷,就算屋内有炭火也不能这么随意,万一得了风寒那温泉山庄就去不成了。”
说着,他又抬起腿,膝盖靠在榻上,手臂一捞就把瘫得和一只猫饼一样的白若松从榻上抱了起来,稳稳走到矮桌旁,放在了矮桌旁的月牙凳上。
“先吃饭吧。”他把人放下,取了旁边的筷子塞到了白若松的手中,“等吃完了,我去和祖母说一下这事,她喜欢你得很,定会答应的。”
云琼说得没错,云祯果然十分喜欢白若松,居然同意了这样离谱的要求。
白若松觉得不可思议的同时,又怀疑云琼是不是在和云祯谈判的时候,加了一些什么离谱的东西,不过她并未参与这场谈话,所以也只是猜测。
翌日,晚燕给白若松和云琼准备好了去温泉山庄的行礼,同云祯一起在大门口给二人送行。
白若松本来想让云祯一道去的,但云祯推辞说自己身体不好,泡不了温泉,又表示要留在家里收拾一下,欢迎两个孩子。
她说这话时面上笑呵呵的,明显就是很喜欢孩子的模样,让白若松放了心下来。
云琼与白若松,还随行带了几名亲卫,由钦元春驾车,上午出了玉京,于申初时分到达了所谓的温泉山庄。
温泉山庄的管事是一位五十左右的老媪,人称温婆婆,早早收到了消息,在山庄外头的路口迎接,看见从马车上走下来的云琼,顿时就哭成了一个泪人。
温婆婆的小孙女在一旁扶着她,手忙脚乱地取了帕子给她擦脸,一边给云琼和白若松二人道歉,一边吩咐侍从带二人进山庄。
“我父亲……从前身体不好,在山庄将养了许多时日,我也是在这个山庄出生的。”云琼同白若松解释道,“不过这些其实我都不记得了,是祖母同我说的,我后来也没来过这边的庄子。”
白若松知晓云琼的父亲去得早,也不敢多问,只简略颔首表示自己明白了。
这个时代医疗不发达,生孩子是一项鬼门关,死在生产上的人不计其数,白若松有时候觉得云琼不能生孩子反而是一件好事。
她完全没有办法想象云琼该怎么过这一道鬼门关,哪怕只有万分之一的概率,她都赌不起。
温婆婆的孙女名为温寸心,是个手脚麻利,脑子灵活,嘴巴还甜的姑娘,十分适合接班温婆婆经营这个温泉山庄。
她安抚好温婆婆以后,就来招待白若松和云琼,带着二人逛了一圈后山的温泉。
穿过牌楼是一条青石铺就的蜿蜒小径,饶着山道而上,而小径两排栽种着郁郁葱葱的竹林,风拂竹叶沙沙作响。
数十个天然的温泉池星罗棋布于山谷之间,大小皆有,深浅也不一,错落有致,竹林成为了温泉与温泉之间天然的围挡,再加上环绕的朦胧水汽,即便是不多加阻隔,也完全能够让每个温泉独立开来,让泡温泉的人既能够享受这份自然,也不会被他人所叨扰。
“这泉眼啊在下头,所以越是往上,温泉的温度越低,京里的那些大人们受不了热便喜欢泡上头的汤,武将们就更喜欢下头热一些的。”温寸心边走边介绍,还回头朝着白若松笑了一下,“不过小主母和将军完全不用在乎这个问题,将军府有专用的池子,对身体极好,当年大主君泡过以后,都已经空置多年了。”
她从怀里掏出一大串叮叮当当的钥匙,打开一处大门上缠绕的锁链。
大门由竹篾编制而成,十分轻巧,温寸心单手推开,邀请二人入内。
小径尽头,白雾环绕,宛若仙境。
几块巨石环绕下,是一汪形状及其不规则的温泉水,水面并不清澈,是淡淡的白色,还泛着淡淡的硫磺的气息。
竹柱拔地而起,绕着温泉一圈,搭建了一处架子,有些像葡萄藤的架子,不过上头并没有挂葡萄藤,而是挂着轻薄的帐子。
而温泉不远处,也以竹子为主要材料,搭建了一处小竹楼。
为了防潮,竹楼下层是镂空的,二层才建成了屋子的模样,屋顶没有铺瓦片,而是细细密密叠着一层不知道什么植物的叶子,远远望过去倒是有些异域风情。
“那便是当年大主君住的屋子。”温寸心道,“我上午已经派人收拾出来了,这里与其他客人都隔绝开来,比较幽静,小主母和将军若有意愿,随时都可以住下。”
所谓的大主君,便是云琼的父亲。
白若松有些担忧住在这种地方会个勾起云琼的什么思绪,抓着他的手掌,扭头看他,他却只淡淡笑了一下,安抚地捏了捏白若松的手指。
“那便住在这里吧。”他道。
温寸心询问了一番二人的口味以后,就带着侍从退下了,因为白若松和云琼都表示不需要留下人伺候,所以连亲卫们都被打发去别的温泉放松了,竹楼一时之间只剩下了他们两个人。
小竹楼不大,只有两个房间,一间是卧室,另一间则作为会客的厅房。
卧室的房间里头放着一个梳妆台,即便温寸心派人仔仔细细擦过了,不见半点灰尘,但梳妆台上头陈旧的痕迹还是遮掩不住。
白若松下意识觉得,这应当就是云琼的父亲用过的梳妆台。
她打开梳妆台上头放着的妆箧,里头零零碎碎放着一些男子戴的首饰,有耳坠,臂钏,也有步摇与篦子。
首饰看起来并不值什么钱,十分素雅,能够看出一点云琼父亲的性格。
“在瞧什么?”身后传来低低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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