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节纪说:“你这么乐于助人,还回来干什么。”
秦纺皱着眉看他,似乎是在思考他的话,等她明白了,就缓慢地转身了,虽然走得慢,但步子没停。
她好像不会对人发脾气,即使对方是那么恶劣。
夏节纪扯了下嘴角,看了桌上摆得整整齐齐的饭盒,又往门的方向看,他垂下的睫毛颤了几分,才像突然惊醒般喃喃,“真走啊。”
然而下一刻,他也起了身。
没一会,休息区里只剩个一脸懵逼的董耳耳,怎么个事,发生了什么?她往嘴里塞了颗土豆,呸的一声又吐了,“生姜啊靠。”
秦纺出门吹了会风,心口那里的郁气散了不少,但也不知道去哪,不知不觉间又走到上次的大石头那,她看到前方同样亮着大灯的地方,想去找老师要点活做。
咔哒。
安静的环境里,有踢到石头的声音。
秦纺似有所觉转了头,步伐停住,缩在口袋里的手蜷了蜷,沉默良久才开口,“你又要干什么。”
夏节纪也清楚自己的德行,多半是他这破性子让人烦了,但他心里总燃着团火,他不舒坦火就燃得更大。
身体是痛的。
他是自私的人,只想让自己舒坦点。
周遭安静,夏节纪很平静,“为什么要给陈商芍擦药。”
就为这?秦纺莫名,“因为她受伤了啊。”
夏节纪说:“她没助理吗,别人帮不了吗,你跟她什么关系,需要找你吗。”
他们之间的距离并不远,秦纺却有些看不清他脸了,她往他那走了几步,听到他近乎指责的语气心里发酸,耐着委屈解释,“我只是想帮忙,我没别的想法。”
夏节纪转过头,呼出的气息顷刻消散在空中。
秦纺也沉默,她低着眼。
诡异的安静。
夏节纪说:“哪来那么多忙要帮,你就不能安分点。”
秦纺抬头,像是听到什么不可思议的话,“安分是什么意思,我是什么……安分?”
“难道不是?”夏节纪不自觉拧了眉,“没让你为我做什么,你就闲不住是吗,一会跑去找那群人,一会又跟剧组的人,找不到……我有时会很烦。”
“夏节纪。”秦纺手指蜷着,“我是个人,我不是你的工具,如果你嫌我烦可以缩短我们的约定,不是我要来的,你不能这么不讲道理。”
找不到你,会很烦。
看不到你,会有些控制不住。
不知道是为高中那段记忆,还是为这短暂的相处,他不能再用爱屋及乌解释,不再是为了别人,就是为他自己。
那些若即若离的,超出习惯的情绪,全是他自己对她不同。
夏节纪不会表达,误解也就算了,他不爱解释,不在乎别人的看法,听到她的话心口却涌起股冲动。
但是看她那副平淡的,理智的表情,仿佛完全不在意他怎样,他混蛋道:“我不讲道理又怎么了。”
秦纺快速眨了两下眼,指甲在掌心刻下几个月牙,她像是没话说,转身要走。
擦肩而过之际,她的手腕突然被抓住。
夏节纪看到她的方向,扯下嘴角,“又要走了?”
“嗯,你等会不是还有戏吗,快回去吧,耳耳在。”
“你知不知道……”
“我知道。”秦纺打断他的话,她这两天一直心浮气躁,她不想跟他生气,也不想把不好的情绪带给他,说:“但我现在不想和你一起回去。”
夏节纪歪头,“我不呢。”
秦纺叹气,无奈道:“你爸妈没教过你不要这么无赖吗。”
她话中的意味玩笑得厉害,仿佛普通人都是这么玩笑的,她也会和她其他朋友这般玩笑,别人不会觉得有什么,别人也会玩笑地用这个句式回击。
因为谁都有爸妈。
风晃得厉害,好像有什么声音,却听不清,无论如何都听不清。
秦纺只感受到握住她腕的手在一瞬间捏紧了,像是捏住了她的心脏般让她喘不上气,紧接着又彻底松开。
夏节纪喉结滑了几滑,最后还是什么都没说,看也没再看她一眼转身走了,干脆利落。
秦纺在原地多站了会,他眼中的色彩是她看不懂的,也许是夜太黑了,也许是风太凉了,她竟然有些伤心,觉得对不起他。
可明明是他先耍无赖。
爱情真他妈混蛋。秦纺都不像她了,她的理智,她的自由,全都被另一个人侵占,她跟自己赌气般往与他相反的方向走了几步。
在吹了几分钟风后,她往回走,又扯了扯围巾,挡住大半的脸,真难受。
这种难受细细密密的,让她心口堵着,脑子麻着,手脚失控。
片场的大灯永远都那么亮,像是开拓了一方幻境,吊起的光亮属于演员,也属于幻境中角色。
夏节纪不愧是天赋形演员,纵使戏外再多难堪,导演喊开拍那刻,他就不是他了。
他变成了一个青涩的,容易害羞的青年,一举一动局促极了,在因为得到机会而眼睛发亮,蓬勃着生命力。
秦纺还是第一次在现场看他拍戏,身临其境的感觉很不同,她站在机器旁边,被挡得一干二净。
然而在导演喊“过”后,他立刻就垂了眼眸,连同那刻意构造出的生命力也暗淡下来,人为的光让他瞩目,夜里的阴影让他阴郁,嘈杂的环境让他游离,复杂而独特。
连导演都知道他心情不佳,哄了几句都没得到搭理,庄小威不禁有种一朝回到解放前的沧桑感。
秦纺站在角落看了好一会他拍戏,同样的片段要拍好几个角度,近景远景,夏节纪一遍又一遍的重复。
越是重复,越是对比,她也不能再自欺欺人,夏节纪变了很多,几乎是另一个人,与高中时比。
秦纺不禁怀疑,她还应该喜欢他吗,是喜欢高中那个扬有青春气息的,耀眼的少年,还是喜欢所有的他。
她喜欢的,到底是类型,是感觉,是幻想,还是真实。
或者是,只是他。
那边下了戏,导演在拿着对讲跟摄影沟通,也在跟灯光沟通,秦纺只走了下神,再看过去,夏节纪就不见了。
她眼神四处搜寻,心里慌得厉害。
董耳耳这时突然扯住她袖子往回拉,“姐!回来啊姐!又被拍了。”
虽然她哥她姐都很低落今天晚上,虽然不懂其中有怎样的纠葛,但作为一个合格且月薪五万的助理,董耳耳还是很对得起她的工资的,对网上的风吹草动了如指掌,硬着头皮都得把ipad递上去,“还是上次那个代拍,还是同样的地方。”
拍戏的老布:今天,他们又在吵架。
附图三张,一张是背影,一张是他挽留,一张是她看着他离开。
【你不行啊你的小作文呢。】
【拍戏的老布回复:三张图还不够明显吗?】
【什么情况,上次吵得一个肉痛,一个巴拉巴拉掉眼泪,这次吵得这么安静,但我怎么看着跟be了似的。】
【啊……好虐。】
【富婆,上!上富婆!】
【不懂就问,这是在拍什么偶像剧吗,谁来给我解释一下,俩人到底什么关系,是不是带嫂子来拍戏,能不能吃瓜。】
【小道消息,他俩关系不一般,瓜保熟。】
【没视频的瓜都不保熟。】
【吵什么呢,什么吵架啊,粉丝别自欺欺人了好吗,绝对嫂子啊,有没有人管管啊带嫂子来拍戏了,还退圈,呵呵。】
【人家已经宣布退圈了,连这部电影都是为了情分接的,别说带嫂子拍了,就算是带儿子来拍都没问题的好吗。】
【就没有一个人关注在吵什么吗,只有我关注吗。】
【加一,我真的很好奇,三张图好像看到了一段感情的一生,好虐。】
【加二,be味太浓了。】
【加三,三!二!一!上富婆!】
秦纺安静翻完,配合地说了句,“怎么办。”
“要不你去问问……哥?”董耳耳试探。
秦纺沉默应对。
冷暴力可真不是个好习惯,董耳耳想死一死。
这不是怎么怎么办的问题,就一段视频而已,况且夏节纪向来不在乎网上人的想法,就算传他隐婚生子与一百零八个明星传绯闻他都不会管,网友更管不着他,从来只是明姐在无能狂怒罢了。
董耳耳抓心挠肝的,她来这一出只想让人和好啊,她不想夹在中间当传声筒。
然而再是不想也是要想,董耳耳把平板奉上去后就说:“姐让我问你怎么办。”
夏节纪只随便瞥了一眼,就把ipad调走了。
过了不到两分钟,平板里传出道欢快的伴奏,好像是里面唯一一款单机游戏,保卫萝卜的声音。
董耳耳:“……”
我恨冷暴力。
你俩吵架,冷暴力我干什么!干什么!和好啊!快和好啊!
今晚的大夜是熬定了,休息棚里多了一杯又一杯咖啡,不断有人进出。演员与工作人员休息的地方自是不同,房车开不进来,就隔断出暂时休息的地方,有点像露营时的帐篷,还很有仪式的挂牌牌。
吕酞睡好一觉找过来,看着这一个个小蒙古包似的乐了半天,他笑点低,什么都要乐一乐,何况是网上的笑话,进门就嚷嚷,“哟,怎么回事啊兄弟儿~”
那一个“儿”愣是被他喊成了女音。
夏节纪一个人在里面,窝在休息椅里,羽绒服当被子盖,手旁的小桌上放着敞着盖的保温杯,跟个补水喷雾似的,还有几盒开了盖的水果点心,硕大饱满的阳光玫瑰,剥好掰开的红柚,挂着水珠的冬枣,大小不一的沙糖桔,和松软切块的巧克力蔓越莓面包。
不过都没动,唯一在的人正头也没抬地点击屏幕,萝卜已经被咬到最后一口了,再来一个怪就死。
“亏我还担心庄小威虐待你,你这过得简直比皇帝还皇后,人皇上起码还要看奏折呢。”吕酞凑过去扒拉了点吃的,他睡了一天,精神好得堪比抽枝,咬着冬枣含糊道:“听说你跟小纺纺吵架了?”
音效“嗷呜”一声。
萝卜死了。
这已经是他第三十次玩死萝卜,夏节纪习以为常,毕竟他早在死的第五次就花了十八块钱买了个无限□□具,他熟练的重新开始,看了一眼他手上的冬枣,“你叫谁都这么恶心?”
“怎么我叫小耳耳你不说,我一喊小纺纺你就说。”吕酞笑眯眯的撞他肩膀,他人一精神就爱犯贱,“兄弟儿~你不对劲儿~”
屏幕上的萝卜被连着咬了八口,岌岌可危,眼看没戏了。
“我可是听耳耳说了,人家就给别人擦个药你就气得酸言酸语还离家出走。”吕酞冲他暧昧地眨眼,“占有欲这么强,是不是喜欢人家。”
夏节纪把二倍速关了,延缓了萝卜死亡的速度,他垂着眸,看着没放心上,随口说:“你觉得可能吗。”
“……那就是她喜欢你。”吕酞昨天就向董耳耳全方位无死角的打听了,“一高材生跑这山里来给你当助理,不图钱不图名的,她对你好,图什么?”
夏节纪嗤笑,“你出去打听打听,她对谁不好。”
吕酞突然明白了,顿悟了,领会了,指着他说:“所以你跟人家吵,就因为她对别人都好,不只对你一个人好,是吧?”
夏节纪看他一眼。
“……”吕酞张大了嘴又合上,合上了又张开,千言万语就化成一句,“你这就有点无理取闹了吧兄弟。”
夏节纪白他一眼,扔了平板出去透气。
死太多次了,萝卜。
“你听我说你听我说啊。”吕酞就跟在旁边自顾自分析,“报恩怎么报不了啊,你跟她说清楚明碧的手段,她自己注意着点不就成了,你就非得把人弄到身边来看着,她还就那么巧把十几天的假全落到你身上,有这时间出去旅游玩了明碧就一定找得到她?她说喜欢周裕苍你就信,你当谁都跟你一样长了张不会掩饰的狗嘴。”
“当初你耍了人家个大的,虽然是个意外吧,人也不能那么大度,这得多好的脾气啊,要么转黑粉恨死你,要么还爱着爱死了,我怎么看她这也不像是黑粉的样啊,你一天没被毒死都得是第二种,换做是我我第二天就往你保温杯里吐唾沫,兄弟你也不对劲,你这无理取闹的是有点无理取闹,多少岁了还玩只跟你好那一套,你是不是就是……”
说到这里,夏节纪就用那看哑巴的眼神瞧他。
吕酞双手投降,不敢说正主还不能八卦正主吗,还是要说最后一句话,用一种“相信我”的眼神认真道:“总之我还是觉得小纺纺可能对你余情未了。”
夏节纪掀起眼皮,用那玩笑得不能更玩笑的语气神态,“她要是喜欢我,我就从这山上跳下去。”
吕酞:“…………”
我有罪我昨天不该因为在外面吃火锅忘记更新,然后报应到今天肚子疼,不过昨天那个火锅确实蛮好吃的,尤其是小料区的哈密瓜。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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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章 余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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