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
林夏天在听到柳芊这话的瞬间，心中一软。
所以哪怕她现在眼前什么都看不到，她还是专门寻着柳芊的声音看了过去，努力地希望能给柳芊一种注视感，和回应感。
她不想让柳芊的情绪落空，故而连回应都有那么一些殷切。
却不想她才专门转过头去，眼睛才刚刚落下片刻，柳芊就突然捂住了她的眼睛。
柳芊是突然凑上来的，连带着身上的香味在林夏天这儿都突然放大了数倍。
香得林夏天那宛若钢铁般的神经，都不由得有那么些松软。
而且柳芊的手是那样，捂住她眼睛的时候，带着一个股温软的触感，使得林夏天就像第一次掉入棉花糖的小兔子，暮然地触摸到了柔软和甜美。
如此，林夏天忍不住轻声的问道：“怎么了？”
柳芊的回复却不如她温热的手来的迅速，她沉默了了好一会儿，才缓缓地挤出了一句话，极为生涩的一句话，她说：
“别看向我了。”
别看向我了，当你的目光落过来，却又更加认真地落到了远处的时候，都使得我不得不再一次去接受你现在已经什么都看不到的事实。
“这对我太残忍了。”柳芊把林夏天的脸摆正了，忍不住在心里这样说着。
而林夏天并没有听到柳芊的心声，她甚至都没有多想，还随口应道：“别怕，我看到，自然也看不见你。”
柳芊听到她这晦气的话，气得脑袋都发疼，想狠狠地去掐林夏天的脖子，让她把这些话全部给咽回肚子里去，但最后看似凶猛地掐人的动作还是变成了轻轻地拍打，柳芊终究是舍不得。
有了顾虑，就会开始心软，而有了喜欢，就会开始变得没有底线。
爱人者变得不像自己，被爱者还是一样的风光霁月，无可奈何，难以战胜，这就是软弱的，被情绪左右了的人类吗？
但柳芊不反感于此。
与另一个人构建关系的这件事，曾经是她无数次在梦里才敢偷偷说出的话。
而此刻为一个人神伤，被一个人伤害，都因为曾经的寂寞，而成了一种幸福。
只是，她又不甘于只有自己沉沦于这种纠结和痛苦的情绪之中，故而她故意开口问林夏天道：“你知道我为什么不想回马车上吗？”
林夏天一边耳朵里听着小树人给她指的路，一边回答着柳芊的问题，多少显得有那么一些敷衍：“你怕自己一个人会无聊？”
“不是，因为那儿很黑。”
“黑？”林夏天盲了好几天了，对黑这件事多少有那么些习以为常的意思，她反问道，“你怕黑吗？我不知道哎。”
“怕。”
柳芊把整个人蜷缩进了林夏天的怀抱里，她听着林夏天跳动的心脏，侧着身子玩着林夏天的头发，语气温温柔柔的，像是在和情人说着情话，内容却是没有半分旖旎的味道。
她说：“我特别怕黑，特别特别怕，你还记得你遇到我的那个地方吗？你也许不记得了，但那儿有一间房子。”
一间永远被封闭了的屋子，在没有墙上的那道缝隙之前，柳芊曾经以为世界就是这样的，是漆黑的，是安静的，是看不见任何东西的。
在后来她曾经读过一本东方的书籍，那本书上说，世界本是混沌的，是一片黑暗的，山不是山，海不是海，直到盘古于混沌之中醒来，他见周围一片漆黑，就抡起大斧头，朝眼前的黑暗猛劈过去了。只听一声巨响，一片黑暗的东西渐渐分散开了，缓缓上升的东西，变成了天；慢慢下降的东西，变成了地。（1）*
天地之间这才有了光明。
而柳芊不知道谁是她的盘古。
她只记得有一日，她于懵懵懂懂之中醒来，她感觉自己的脑袋又晕又痛，同时鲜血一直地往下流，伤口在飞速地愈合着，又破裂。
可她的头却还是坚持地往墙面上撞着，不关乎她的思考，也不受她的限制，就那样疯狂地，一下一下地撞击着墙面。
直到某一刻，她的身体突然疲软了，伤口恢复的速度再也赶不上她愈合的速度，她就那样无力地靠在墙壁之上，头又疼又晕，眼前的一切都是模糊的，整个脑袋都是浑浑噩噩的，她就这般一点一点的垂下了头。
然后她看到了红色，一片鲜艳的，明亮的红色
——那是柳芊这辈子第一次看见鲜血的模样，看到的是属于自己的鲜血。
“后来我缓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原来是我把墙砸出了一个裂缝，而光就从那道裂缝进来了。”
“我不知道你理不理解，那时候是我的心情，就，世界突然有了颜色。
那是我第一次知道，我的肌肤不是黑色的，我的鲜血也不是黑色的，我的鲜血是红色的，你知道吗？就在那一瞬间一切都变得绚烂缤纷了起来。”
“所以，我便更害怕黑夜了，因为那时候那条小小的缝隙，就好像被黑暗堵了起来，一切又恢复到了原来的模样，就好像，白天一切的颜色，都只是我的一场幻想，一场荒诞的幻想罢了。”
柳芊抬起头，幽幽地问林夏天道：
“夏天，你说，盘古会害怕黑暗吗？”
“别说了！”这一刻林夏天终究没有忍不住捂住了柳芊的嘴。
她听到开头的时候，还以为自己能支撑得住的，她能冷静地听着这一切。
但她还是把自己想得太坚强了一些，她听不得这些，她听不得这些柳青曾经亲身亲历的苦，柳芊的每一句话都好像在刺她的心窝，一下又一下地，刺得她浑身发疼却又说不出反驳的话。
林夏天的脑海之中不自觉地回想着，前些夜晚中，她一直做的那些个噩梦。
那个她被关在一个极为黑暗的屋子里，四周都是一片黑暗，寂静无声的黑暗，而她只能努力地，奋力地透过一条缝隙看向了外面的噩梦。
梦中的她发疯似的对着缝隙之中魔兽的眼睛笑着，她甚至是高兴的咯咯咯的笑出声来的，因为觉得新奇，因为觉得有趣，因为从未见过，所以每一分每一秒都是那样的珍惜。
可，林夏天从未想过，她这么多天的噩梦，可以是真实地存在的，真实发生在柳芊身上的经历……这不应该，只是一个噩梦吗？
林夏天坚如磐石的手臂甚至有了轻微的颤抖。
而柳芊被捂住了嘴后，只是迷茫的眨了眨眼睛，最终温顺的将林夏天的手指含进了嘴里。
像那天晚上林夏天教她的一般。
她并没有察觉到自己说出了什么惊世骇俗的话，她只是，只是想让林夏天明白她看到林夏天那双已经布满阴霾的眼睛时的感触，并不是真的想让林夏天真的有什么切肤之痛。
她，她只是忍不住地想要林夏天来爱她，多爱一点她吧。
而林夏天在大口喘了喘粗气，努力地平复了一会儿心情后，这才咬着后槽牙，努力地说道：“别怕，不怕了，不怕黑了……我在呢，以后姐姐都在。”
柳芊听着，抬着眼睛，含着她的手指，状似天真的问道：“姐姐，真的都会在吗？”
“姐姐。”
*** ***
姐姐未曾应下柳芊的话，反倒是陷入了很久很久的沉思。
最终在她们到达第一个休整的地方时候，林夏天下了马，轻轻地叹了一口气，摸了摸柳芊的头，然后很是轻松地把柳芊抱在了怀里，接着林夏天突然把那段和小树人联系的绿色小树藤放到了柳芊的怀抱之中。
柳芊看着怀里绿色的小树藤，耳畔传来了小树人惊讶的声响，一时间却是不明白林夏天究竟要做什么，她眨了眨眼睛，略到疑惑的抬头望了望林夏天。
林夏天看不见，自然也没有低头和柳芊对视，但她却和什么都看到了一般，一边健步如飞的往前走着，一边和柳芊说道：“告诉姐姐，姐姐应该往拿走？”
柳芊看了看前面被简扶着的白发少女，小声的和林夏天说道：“再往前走上一会儿，再往右拐。”
“嗯。”林夏天轻声地应下了。
“右。”到要拐弯的时候，柳芊连忙提醒，而林夏天就这么乖乖地按照她的指示走了起来，走得毫不犹豫，走得理直气壮。
使得柳芊自己都有些迟疑了。
她舔了舔略有些起皮的嘴唇，带着那么些紧张的情绪，握了握拳头说道：“你都不怕，我是在逗你玩的吗，怎么都不带犹豫一下的……”
“不怕。”林夏天回的轻描淡写。
小树人却在柳芊的耳边拆台：【她刚刚贼紧张呢！和我询问了一堆怎么照顾你，怎么和你相处的知识呢。】
柳芊这边还没来得及在心里和小树人说闭嘴，那边林夏天新的话语又来了。
“而且，我现在什么都看不见，没了‘树人的信物’（绿色的小树藤）树人也不能给我指路，我便只能都听你的，你让我去哪，我就去哪，你让我右拐，我就乖乖地右拐。”
说着林夏天的声音蓦然间软了下来，她说：“没了你我哪儿都去不了，所以……别怕，姐姐在。”
林夏天低下了头，拿自己的额头轻轻的触碰了一下柳芊的额头，像所有的圣殿的幼婴室中的女仆对最喜欢的孩子做的那样，带着明确的安抚，张扬的偏爱，还有将圣神的，无暇的神的爱意全部赠给你真诚。
“别怕。”林夏天的轻轻的落到了柳芊的发梢上，又飞快的坠落到了她的心间，滚烫而炙热。
热到柳芊浑身都有些发麻，一瞬间觉得眼前的一切都亮得有些发白了。
她害羞到整个人埋进了林夏天的胸中，不愿抬起头，完全不想被人看到她那已经通红的脸和耳根，更不想让林夏天知道她这么好哄，随便几句话就可以拿捏了。
所有柳芊狠狠地掐了掐自己，想让自己找回状态，但是完全没有效果，她还是能感觉到自己热到发烫的脸颊，感觉到自己因为林夏天这么几句话就莫名欣喜的心跳，还有整个人雀跃的状态。
最后她直接自暴自弃了，偷摸摸地拽着林夏天的衣角问她道：“那你不怕黑吗，你现在什么也看不到，还没有小树人陪你聊天。”
她这话就说得虚假了，林夏天都看不见好几天了，她都为此发了好几次疯了，这时候才来问林夏天害不害怕黑，可不就是想让林夏天说出“我不怕黑，我可以一直陪着你。”的这般的甜言蜜语嘛！
却不想，林夏天侧头想了想，竟然回了一句：“我其实真的还挺怕黑的。”
“哎？！”柳芊被吓得直接就坐直了。
林夏天伸了伸脖子，拿自己的下巴去够了够柳芊毛茸茸的脑袋，等把自己的下巴完全放在了柳芊的脑袋上，她这才说道：“所以只能靠你啦，我们现在要往哪里走啊？”
柳芊看出来林夏天在逗自己了，假装生气的用头顶了顶她的下巴，声音却是极为温和的和她说道：“笔直走……我们这是去哪儿啊？”
“找一块适合扎营的地方，要远离水边，但是又不能真的离水源地太近，这样取水不方便，而且虽然我们已经离开魔兽森林的范畴了，但是还是要小心会不会有一些弱小但群居的魔兽在这般建窝，这样都考虑到了，晚上大家才能安稳睡着。”
林夏天说得漫不经心的，她本想告诉柳芊，这种东西她不需要知道，以后出门肯定有人都帮她规划好了的，再不济自己也会把她照顾好的，但又不免想到自己此刻的情况，再者万一以后真的出了什么情况，以后不能时刻照顾她了，那不还得她自己努力了？
这么想着，林夏天低声的和柳芊说道：“这东西不难，等回去了我慢慢教你。”
柳芊听完开心的看向林夏天，她才不在意学不学东西呢，她就在意林夏天教她，此刻那本被她遗忘了许久的神书《俏恶魔和她的可爱精灵》又一次出现到了她的脑海里，她突然想起来，在故事的末章中有这样的一场戏。
——恶魔穿上了西服，带上了眼睛，甚至拿起了神职人员的教鞭，而精灵则穿上了封建，保守的圣女衣物，两人直接开始玩起了老师和学生的游戏。
柳芊想起了精灵故意嗲爹的叫恶魔老师后，这本书后面直接变成了她不明白的大段省略号，甚至这大段省略号后面，竟然依旧还是省略号的名场面。
柳芊想了想，觉得自己也可以学一学。
而且她想着，反正林夏天看不到自己的表情，所以她故意直起了身子。
整个人凑到了林夏天的那边，让自己的气全部吐到林夏天的耳边轻声的说道：“那，我是不是应该要叫你林老师了呀？”
“谢谢林老师~”
柳芊话音未落，自己直接就被丢到了地上，林夏天的动作快到她只看见了林夏天落荒而逃的背影，甚至再眨了一下眼睛，连这背影都看不见了。
柳芊摸了摸自己有些疼的屁股，直接就是一个目瞪口呆。
而围观了全程的小树人也没忍住的感慨道：【你好骚啊.jqg】
“嗯？你说什么？”柳芊在脑海里阴恻恻地回复着小树人。
小树人连忙改变口吻
【！】
【我是说你刚刚的那话真的是达到了圣经和神书里才能拥有的文学造诣！——我的意思是说，林夏天眼睛看不见了，你让她这么走了，真的找的回来吗？】
好在过不了多久我们的林老师又目不斜视的自己找了回来，她回来后先是轻轻的唤了一声柳芊的名字。
“柳芊。”
坐在地上的柳芊连忙拍了拍地面，发出了响动吸引林夏天的注意，同时一边拍一边说道：“我在这。”
说真的就和训熊猎犬差不多，就差手上拿一块木块了。
而我们的熊猎犬，不是！我们的林夏天很快就通过了柳芊发出的声音确定了柳芊的位置，然后就和什么事都没有一样地抱起了柳芊。
但柳芊哪里能放过她。
柳芊连忙拽住了林夏天的几缕，凑得更近一些去看林夏天的脸颊，想从林夏天脸上再看到那么一丝丝的失态，可惜的是她依旧只能从林夏天的脸上看到坦然和镇定，像是一尊没有裂缝的石像。
看到柳芊略有沮丧。
但她们就这么往驻扎地再走了几步后，不知怎么的了，这尊石像自己莫名地出现了几道裂缝，簌簌地落下了几粒石子，正好就砸到了柳芊的头上。
只听林夏天对柳芊说道：“刚刚的那种话是不能乱对人叫的，知道吗？而且……我是你姐姐，你叫我姐姐就好了。”
柳芊乖乖地点了点头，唤道：“姐姐。”
心里却不由地想着，我和你也没血缘宗亲关系的，你硬让我叫你姐姐，和我叫你林老师有什么区别呀。
“姐姐。”
“林老师。”
这不都一样嘛！
【其实我还觉得姐姐……更se情一点呢。】
小树人忍不住默默地补充道。
*** ***
可林夏天确实是一个好姐姐。
晚间大家睡觉的时候，林夏天先是把柳芊从自己的怀里挪到了下属们铺好的床上，甚至还摸黑，给柳芊理了理正投的方位，就为了确保柳芊晚上睡的安稳。
而且她应当是怕柳芊晚上怕黑的缘故，把马车的门一直开着，想让外面的月光一点点地洒进马车里，好让柳芊不再害怕。
而柳芊就这样，抱着枕头，整个人窝在了林夏天的身旁安静地睡了过去。
直到——
知道林夏天从柳芊的怀里把和小树人联系的绿色藤蔓拿走了，然后转身离开了马车的瞬间，柳芊猛地睁开了眼睛。
她看着打开的车门，看着没有一丝月光的天空，看着已经完全融入了远处黑夜里的林夏天，半响都说不出一句话。
她又是这般，独自的面对着漫漫的，无穷无尽的黑暗。
柳芊也有想过，立刻下床，跟着林夏天的脚步，去看看她到底要和小树人去干嘛，怎么就一定不能叫上自己呢？
怎么自己指的路和翻的译就比那小树人差了吗？
但当柳芊真的翻身准备下床的时候，她看着自己被林夏天用上好的绸缎绑的漂漂亮亮的双脚，看着上面精致的蝴蝶结，还有一尘不染的绸缎面，一时间又不由的心软了，更是不自觉的为林夏天找起了理由。
“她也许只是想让我多睡一会儿呢？”
“也许，她只是不想让她的脚脏了呢？”
……
柳芊怀抱着自己的双腿，就这么坐在床边，一动不动地望着窗外，想要就这般坐到林夏天的回来。
深秋的夜晚，风声萧瑟，虫鸣不断，像是一个一个的噪音汇集成了一片音浪，层层叠叠的进入到了柳芊的耳朵里，吵的她头痛欲裂，只能无意识的扣着小腿上的绸缎，一点一点的把绸缎上的丝拉出来，缠绕在自己的手上，一点一点地勒出痕迹来。
柳芊能感觉自己的状态很不对，她把绸缎扯碎了，将指尖的勒出消失不掉的痕迹后，却更是焦躁了。
因为天太黑了，只要天一黑，她就没有了对时间的判断，她不知道自己在这里呆了多久，也不知道自己等了多久，她有时候会觉得自己等了很久，又有的时候觉得自己也不过才等了一瞬间，这种不清不去的时间和氛围，像钝了的刀一般在她的心里，身上磨着。
杀不死她，却也一下一下地让她极为难受，像是在经历一场凌迟的酷刑。
全是折磨。
不知过了多久，柳芊开始不自觉地用指甲开始划伤着自己的手胳膊，她将指甲死死地扣进了自己的肉中，一点点地扣出肉和血来。
而且她的恢复能力又极快，那血肉刚离开她的身体，伤口便极速地恢复了，但疼痛却没有那么快结束，划伤的痛和恢复时的酥麻感，相互交织着，像针一点一点刺着柳芊，最后硬生生地把柳芊刺醒了。
她愤怒的一敲床板，在这个刚搭起来不久的床上打了一个滚，最终愤愤的抱着枕头，张着大眼睛，开始一个数一个数的数起来。
她倒是要看看林夏天到底什么时候回来！
“1023，1024.1025……”
在柳芊数到真的快要撑不住的时候，她突然看到了远处林夏天的黑影，她连忙挪了挪位置，闭上了眼睛，装作一副自己已经睡着了的模样。
很快她听到了风声，门微微被打开的声响，接着是脚步声，衣服摩擦声——林夏天坐到了床上，紧接着柳芊感觉自己的腰间被放上了一个重物。
柳芊不用动脑子都知道这肯定是小树人的那个藤蔓信物，所以她的第一反应是立刻在脑海里断开了自己和小树人的连接。
这个流程已经被她琢磨出来了，她弄得很是熟悉。
但当她把小树人完完全全屏蔽了好久后，却不曾感受到林夏天坐下来的动静，她甚至都感觉不到林夏天在动。
这个异状让柳芊忍不住心里发怵，她忍不住地皱了皱眉，然后缓缓地，偷偷摸摸地给自己的眼睛睁开了一条缝，却不想在她看见外面的景象后，她会忍不住地猛地张大了眼睛。
只见这漆黑的室内突然闪烁起了星星点点的黄光，这些闪烁的黄光由一处倾泻而来，柳芊微微一转头，就看到站在她床旁，举着一个巨大白袋子的林夏天。
林夏天站的是那样的挺拔，像是一棵郁郁葱葱的松树，而她手中的白袋则像一个发光的百宝箱，无数的黄光在这个百宝箱中闪烁，又顺着林夏天的动作倾泻而出，缓慢地，一点点地，像一条会动的银河一般，流向了这整个车厢之间。
让这儿，恍若白天。
柳芊忍不住深吸了一口气。
林夏天立马就发现她已经醒来了，声音略带歉意地说道：“你醒了？是我的动静太大了吗？抱歉……”
柳芊摇了摇头，她忍不住伸出手去戳了戳离她最近的那个小小的黄光，发现竟然是温热的，吓得她立马把手就收了回来。
“没……我正好醒了。这些是？”
此刻林夏天已经将白袋子中的所有黄光都倒出了，她先很是规矩的将白袋子折叠好，放回口袋之中，这才坐回了床上，一点点地挪到了柳芊的身边。
“这是魔萤，一种只有一天寿命的魔兽，她们白天努力的从地底或者水中挣扎的爬了出来，化成了虫，中午褪去了壳，晚上才真正地变成了一只魔兽。”
“但她们其实没有什么威胁和能力，只会发光，所以便在每一个晚上倾尽自己所有的能力发出了这般微弱的光，然后在天亮的时候死去，化成肥料和泥土，等待着下一次的新生。”
“魔萤？”柳芊重复着林夏天的语气，细细地咀嚼着这两个字，又像是在一点点地品味着，眼前这美妙的一幕，她的眼睛完全无法从这一片黄色的银河中抽离开来。
“嗯，我想着你怕黑，晚上醒来会害怕，有它们在这，应该会好些。”林夏天伸出了手，也不知道她是怎么做到的，她竟然精准地找到了柳芊的碎发，轻柔地将柳芊的碎发拨至了柳芊的耳后，然后轻轻地揉了揉柳芊的脑袋，“睡吧。”
柳芊这哪睡得着，她睁着大眼睛，看着自己面前极为清晰的林夏天，她看着林夏天背后璀璨的光辉，看着这些微黄色的光打在林夏天柳长的轮廓上，像是给她带了层漂亮的白纱，使得林夏天好似忽远忽近，有着一抹神秘的美丽。
但林夏天真的离她离得太近了，柳芊能看见林夏天挺拔的鼻子，能看见她鼻子上那颗魅惑的痣，以及，在这无数微黄色的反射下，显得异常明亮的金色眼眸。
还有，眼眸中的自己。
柳芊忍不住咽了口口水。
这是她第一次来这世间，一切都是新鲜的，一切也都是复杂的，所以她不理解林夏天走时，她自身的痛苦，亦不知道怎么表达她此刻心中仿佛要溢出的欣喜。
她像是个被巨大礼物砸中的孩子，除了发热的头脑，激动的双手，除此之外，一切都不是自己的。
她只会这样，一动不动的，看着林夏天，也看着林夏天眼里的她，仿佛要沉溺进去一般。
隔了不知多久，柳芊才缓缓地寻回了自己身体的主权，她茫然地眨了眨眼睛，然后倾身向前，像最开始一般，拿自己的眼睫毛去蹭了蹭林夏天的睫毛。
林夏天似乎是觉得有些痒，不自觉地想往后退一退。
柳芊却不让她退，她双手捧住了林夏天的脸，拿自己的鼻尖狠狠地怼在林夏天的鼻尖之上，让她们的眼睫毛死死地碰着，让她们的嘴唇只隔一线
——她有些不敢亲下去，她的直觉告诉她如何她敢亲林夏天的嘴唇，那林夏天一定会生气。
所以她总是忍耐着，忍耐着，哪怕知道那儿有着甜蜜的甘泉，却不敢雷池一步，哪怕是此刻都不敢。
她只是任由着胸膛里的热火燃烧着，让自己吐出的气息肆意地打在了林夏天的脸上，她也拼命地从林夏天的身上汲取着温度，汲取着热烈，汲取着一个正常的，可以活着的柳芊。
“抱抱我。”柳芊听到自己这么说到，“抱抱我吧，姐姐。”
她感受到了林夏天坚硬的，滚烫的双臂，直接将她一把抱住，死死的，完全不愿松开。
“我好冷，姐姐。我好冷。”柳芊拿鼻尖蹭着林夏天，从她的额头蹭到她的鼻尖，再由鼻尖一点点蹭到林夏天的下巴，最终柳芊轻轻地吻上了林夏天的下巴，“你抱着我，我就不怕了。”
那一夜，魔萤流动着照亮了整个车厢，映在柳芊纤细的身体之上，照在林夏天沉默，但是坚硬的臂膀之上，像一个剪影，又像一幅传世的名画。
画上是那些被隐藏着的，被忽略着的，却汹涌澎湃，无法被忽视的爱意。
喧闹到连魔萤都觉得吵闹。
*** ***
那一晚的柳芊并没有睡觉，她躺在林夏天的怀里，睁着眼睛，就这么一直盯着这些闪烁着的魔萤。
她看着它们越来越璀璨，也一点点地见证着它们一点点地熄灭，直到东方乍白，它们全部缓缓落下，成了一个个灰色的小虫子，在落地时分又化成了一片片的灰尘，随风飘向了车门外。
就这般轻轻的落在了大地之上，就这般轻轻的过完了此生。
柳芊爬到了床尾，从车门处探出了头，微亮的天光洒在了她的脸上，早晨的风，轻微地吹拂着她的秀发，早起的鸟儿们已经叽叽喳喳地叫唤着了，而清晨的露珠此刻也不过刚刚凝结。
柳芊看着这般生机勃勃的秋天，看着地面被它们踩出一片泥泞的红色落叶，突然有了一种自己真的在活着的感受。
她眨了眨眼睛，迟疑地转了转身子，然后将自己的脚尖，将自己缠着洁白绷带的脚尖一点点地往下触着了地面，触着满是泥泞红色的地面。
她小心的，她犹豫着，然后脚尖碰到了地，碰到了坚硬的石头，像是踩住了一个依靠。
而后她整个人都滑了下去，整个人站在了地上，就这样认真的，第一次的感受着这片土地。
如此宏大，又如此坚硬。
林夏天醒来的第一眼，闻到了无数的鲜花，晶莹剔透的月季，红色玫瑰，优雅的百合，璀璨的满天星……全部被抓成了一把，直接送到了她的眼前。
她虽看不到，却仍然被熏得狠狠地打了一个喷嚏。
“阿嚏。”
但同时她听到了柳芊像风铃一般的笑声，是那样的开心，开心到她也忍不住笑了起来。
“怎么这么开心？哪来的花呀？”
柳芊把所有的花塞进了林夏天的怀抱之中，然后把自己也塞了进去，她晃荡着自己的脚，看着脚上被她染了各种花朵颜色的绸缎，整个人更加快乐了。
“摘来送你的花！”她抱着花，也抱着林夏天，“我和小树人找了好久。”
林夏天抱着柳芊缓缓地起了身，活动了下腰，柔声地问她道：“怎么突然想要送我花了，这么突然。”
“我不知道。”柳芊摇了摇头，露出了一些天真的神色，“我出去玩了一圈，看到了一朵玫瑰便想摘回来送给你，后来小树人说她知道别的还有花，我听到她的描述便觉得很美，便也想送给你！”
“于是，我就去摘了，摘每一朵的时候，都觉得她们像你，便更是开心，更是想送给你。”
林夏天没想到她会收到柳芊这么一段刨心刨肺的话，一时有些呆住了，她低头闻了闻这么多馥郁芬芳的花，也低头闻了闻柳芊身上那股好闻的清香。
于是她问柳芊：“那你最喜欢哪朵，在这些花里？”
柳芊听到林夏天的问题后，认认真真地在这些花中挑了起来，最后她挑中了一朵极大的，极为艳丽的玫瑰。
她把这束玫瑰凑到了林夏天的鼻底，说道：“是，这朵玫瑰，我总觉得……她像你。”
不是因为它艳丽张扬，也不是因为它长的还看，更不是它带着刺，而是因为我看到它的瞬间，便想将她摘下来送给你，因为在那无边的落叶中，在这荒芜的秋天，因为，我从未见过这种，觉得她珍贵异常，如你一般突然出现，也如你一般珍贵非凡。
于是，那一刻便想将她送给你。
而林夏天并不强求柳芊的解释，她只是在听完那句“她像你后”，便开心地低下了头，凑到了柳芊的面前，对她说道：“那请你给我戴上她吧。”
“女子间互相戴花，是为美谈。”
柳芊在林夏天温柔的声音之中，轻柔地摘下了这朵玫瑰，然后小心翼翼地戴在了林夏天的耳侧。
她见那柔顺的黑发间的红花，她见金眸旁边的艳色，忍不住笑了起来，叹道：“真美。”
这是她们离开魔兽森林的第二天早晨。
柳芊站在了地上，触摸了土地，而林夏天穿着她的盔甲，带上了鲜花。
至于睡得不安稳的白发少女，忍不住翻了个身，手臂撞上了帮她守了一夜的简，而简直起了身子，却低头看向了白发少女睡得迷迷糊糊的睡颜，她伸手理了理白发少女零散的头发，而后缓缓缓地闭上了眼睛，开始她的浅眠。
至于小树人，她捂着嘴巴，用最近的一棵小藤蔓，正在偷窥着开心的和林夏天讲话的柳芊，还有一直微笑着听着柳芊说话的林夏天，正努力的让自己不发出鸡叫呢。
*** ***
第二天的晚上，柳芊又收获了满屋的魔萤，她又没睡着，弄得第三天白天给林夏天指路的时候，一个劲地点头打着瞌睡，差点把一整路人都带跑偏了，使得给林夏天指路的权力又一次回到了小树人手上。
委屈的柳芊直哼哼。
可惜的是这次的撒娇无效，林夏天心疼地摸了摸她出汗的脸颊，找来了个面罩给她罩，当真是一丝一毫都不想她累着。
但柳芊却更加敏感地发现了林夏天的疲惫，她能感觉到林夏天在无意识间传给她的那种困倦，和疲惫，从她那绷紧的肌肉还有不时出现的沉默之中，可以体现。
柳芊必须承认，她心疼了……
第三天的晚上，她拉着林夏天的衣服不让林夏天再去找魔萤了。
但，没有成功。
因为这事，柳芊气了第四天一整天，她气到完全不想和林夏天说话，却又怕自己不和林夏天说话，林夏天会闷，会更累，只能偶尔憋出几个字，或者努力地去抱林夏天一下，却不让林夏天反抱回来，以示反抗。
林夏天感受到了她这般可爱的模样，忍不住的笑了起来，在中午休息的时候，林夏天突然对柳芊伸出了手，柳芊连忙握紧了林夏天的手。
她不愿林夏天的的任何一个举动，和希望落空，所以她甚至握得很紧。
而林夏天在手被握上后，浅浅的笑了起来，她对柳芊说道：“别生气了，今晚没有魔萤啦。”
在听到这话的瞬间，柳芊又是失落，又是开心，她失落于这份林夏天送她的礼物的离开，心底忍不住发涩，又开心与林夏天可以睡一个好觉，不至于这么疲惫。
最后她的开心，战胜了她心底那点不能的，发涩的，一些小女孩的心态。
她立马回抱住了林夏天，说道：“好。”
却不想，第四天的下午，还没等到晚上，她们便到了国都。
灯火通明的国都。
哪里还用的上魔萤啊！
*** ***
圣骑士林夏天一扯缰绳，让身下的黑马发出了嘶吼，她先是低头看了看怀中凝视着国都的圣女，这才缓缓抬起了头，看向了这个还未到晚间，却已经点上了油灯，蜡烛，还有魔法源的伟大城市。
而圣女看着这个永远彻夜通明的城市，第一反应却是懵懂和迷茫，她被震慑住了，完全不知道，未来的自己会在这儿搅起何等滔天的巨浪！
——《默契科尔史书.神书》上篇
（1）*有引用一点百度百科，关于盘古开天辟地的说法
这章发20个红包~
谢谢大家ww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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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章 第 28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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