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下室内站了不少人，却只有白星苒能听到云暮晟的这句话。
能让死者复生，这听来简直匪夷所思。
原本不应该活下来的阿晟还活着，又恰恰验证了这不可思议的存在。
白星苒的目光若有所思地望着地下室横在中央的水晶白棺。
从她这个角度，看不到棺内的人，但她记得姚晚说过，这里是她母亲沉睡的地方。
一切显而易见：姚晚的父亲想要复活自己的妻子，于是和阿晟做了这笔交易。
“阿晟，难道这些年你都是靠给别人画饼赚钱的？”
姚晚和自己的父亲好不容易再次见面，谈话间没有人注意到她轻声的自语。
画饼只是句玩笑话，因为过去她也经常黏在他身边，抱怨他怎么又给她画了个饼。
什么实现你小时候的梦想，什么想要一座花园，又比如亲眼见见仿生战士……
然而这些她早就不放在心上的话，被他当成了一个个夙诺，现在一一实现了。
“我还以为你会说我在坑蒙拐骗。”那头的云暮晟笑了笑，他了解她与他的这种曾经开过很多次的玩笑，“不算是，姚兆是听到了我故意漏出去的一些信息才找到了我，我的目标本不是他。”
“不是你自己说的，你不会骗我的。”她含笑说着。
如果是放在别人身上，白星苒想也不用想就觉得是在诈骗。但这是阿晟，他能活着出现在她面前，已经是个奇迹。
“嗯，我不会骗你。”云暮晟又将她的话郑重重复了一遍，
那头的姚晚此时有些忧心忡忡，她有些不太赞成自己父亲的计划。
即便姚兆不愿意外人插手他的事，姚晚还是悄悄地告诉了好姐妹。
“爸爸说，他要假意投诚，就说想要换我的安全，然后想办法联系自己在集团内的心腹，从姚叔手上重新夺回权力。他的那些心腹都已经相信了姚叔称他病危的消息，如果不是他本人出面，可能很难让他们信服……”姚晚陈述完，眉头紧蹙，“但是吧……”
“这个办法是什么你父亲自己也没有谱是吗？”白星苒了然。
姚晚点点头：“是呀，姚叔又不可能同意爸爸带很多贴身保镖，他一旦去了，可能就再也回不来了……”
白星苒睨了一眼站在妻子水晶棺旁的中年男人，他的眼神带了点决然，他女儿都能想到的事情，他又怎么可能想不到。
他这么做，只是放手一搏。如果成功了，他就能继续给女儿带了安全舒适的生活，见到朝思暮想的妻子。
这时，云暮晟在白星苒耳边说了两句话，让她也跟着意识到了什么。
“姚先生，你有没有考虑到，联邦的人也在雾都。”
姚兆猛地回头，看向站在自己女儿身边正安慰着她的年轻女人。
“联邦的人？他们为什么会来？”
“C先生正在调查他们派人来的原因，不过有一点现在是清楚的，联邦的人是今天中下午来的，这个时间段很巧合，现在雾都也没有发生任何冲突，他们要么和姚辉是一起的，要么根本不在意你们的政权更替。”白星苒望着面前的姚兆，反问道，“你有考虑到这个变因吗？”
姚兆听懂了白星苒的意思。
若是联邦的人站在姚辉那边，以他现在的计划，很难有胜算。
姚兆眉头紧锁，在视线瞥到站在白星苒近处的仿生人时，开口询问道：“能否帮我寻求C先生的帮助。”
他是这几年听到C先生这个名号的，他知道这个神秘人，承接很多生意。
原本他从未想到会和C先生有交集，直到偶然听说C先生售卖一种神奇的矿石。
威尔森挂着公式化的笑容回答：“舰长表示，这件事由白小姐来决定。”
白小姐……
姚兆没想到，这件对他而言的大事，被抛给了一个看着和自己女儿差不多年纪的女人。
她明明精神力那么低，却有着能压制自己手下人的身手，还非常清楚他的处境。
如果自己的女儿在外面独立久了，是不是也能和她一样……
这个念头在这位父亲脑海中一闪而过，又被他挥去。
“苒苒，你一定不忍心看着你的好姐妹失去父亲，你要不要帮帮可怜的我，我以后帮你代课好让你和星辰去约会！”
姚兆还未开口，已经听到了自己女儿那不正经的请求。
“晚晚，你这……”
“好呀。”
姚兆刚开了个口，就被白星苒打断。
他：？
年轻的女人笑容靥靥：“你这个提议我心动了，我愿意以折扣价格帮一下你的父亲。”
不光是白星苒，就连云暮晟也觉得姚晚这个提议很称他的心：“这个交易如果直接和我商议的话，我可能不会再收额外的费用，说不定我还会倒贴给你朋友钱。”
对他而言，能多获得和苒苒在一起的时光，已经是最有价值的宝物了。
明明不是什么情话，白星苒却感到耳根发烫。
“那么白小姐，你开价吧。”姚兆没想到那么轻而易举，也没把所谓“折扣”放在心上。
他接下来要夺回的可不是一个简单的集团首席位，而是在这个星球说一不二的权利。
“嗯……那200万星元？”白星苒试探性地开价。
耳边传来云暮晟的轻笑。
伴随着姚兆一脸惊讶的表情，白星苒：“？”开高了？
结果这位雾都老大，立马就定下了。
还要拉过自己的女儿夸一通：“晚晚啊，这次多亏了你。”
猜到什么了的白星苒问云暮晟：“……阿晟，姚晚父亲为了复活妻子给了你多少钱？”
对方继而轻描淡写，“不多，2亿星元。”
白星苒：“……？”
他是真敢要价。
她也是真敢要价。
******
雾都集团，摩天大楼内。
载着落地窗的房间内没有开灯，只有窗外的夜景将地面堪堪打出几道光影。
一面玻璃茶几上，放着一杯热茶，袅袅茶烟后坐着一个男人。
姚辉很早就听说过联邦的军事仿生人。
本以为在秦霍的帮助下，能够尽早找到姚晚，未想到又是整整一天没有回音。
密谋夺位的事情，其实在一次姚兆无意间说出自己和C先生的交易品时，就早早的计划了。
他的大哥无意间透露交易品是一种可以寄托精神力的矿石，只要精神力还在，即便人死了，也可以复活。
看着酒醉迷熏的大哥，姚辉立马想到了自己那卧病在床快二十年的儿子。
即便是全宇宙所谓最好的医生，也告诉他他的儿子由于先天脑组织缺陷，这几年会成为植物人也是正常的。
他一直很感激大哥，即便如此也没有放弃，把能找到的权威医生都一一替他找来。
没想到，他自己还藏了一样更好的东西。
当他在两人对饮的酒桌上，假笑提起这样物品能不能再买来一件用于医治他的儿子，他那已经醉酒的虚伪大哥却说这种矿石非常稀少和昂贵，很难从C先生那里获得第二件。
下一句话，彻底让当时的姚辉清醒，他清楚地听到他的大哥说道：“我救不了你的小光。”
他的大哥不愿意把这样东西拿出来救他还有一线生机的儿子，反而拿去在他那已经死去那么多年的妻子身上做实验。
大哥既然对他不真心，那他就要靠自己。
于是他策划了这一切。
他现在很担心的是，如果姚晚和他那大哥联系上，那么他就失去了把柄，早先的计划就要落空了。
男人想到这里，一口饮尽了茶杯里的茶水。
幸运的是，没过一个小时，他不仅等来的姚兆的主动会面，还联系上了C先生。
姚兆的人都被他找理由调开，所以当他的大哥孤身前来的时候，他非常放心。
对方给出的理由也很令人信服，他希望保证他女儿的安全。
姚辉知道姚兆对女儿的溺爱，自从妻子死后，女儿几乎就是他大哥的命。
这么想来，姚兆主动放弃躲避，也是早晚的事情。
现在他更希望，姚晚能藏得再好一些，等一切结束后再出现。
不仅是姚兆带着可以拯救他儿子的矿石出现，就连他一直联系不上的C先生，也在他逼迫姚兆的通讯下有了回音。
对方听说姚兆想要更改物品的使用对象时，几乎毫不犹豫地就答应了。
还让他们做好准备，明日就能抵达。
明日吗？
突如其来的惊喜让他有些抑制不住狂跳的心。
连那位拜访的联邦官员询问他是否有他要寻找的那个女人的消息时，他都选择敷衍了事。
“没呢，在找呢。你的仿生战斗不也没找到吗？”
等一切都结束，他的儿子醒过来后，他再想个办法打发这个人。
*
星辰号内。
“原来这个人是冲我来的？”
白星苒望着云暮晟展现在她面前的虚拟屏幕上的画面，意想不到地说道。
画面的一半是星网一些论坛上捕捉到的内容，有不少人讨论怨在载客舰的行程中被莫名的联邦舰拦截。
[也不知道是干什么，气势汹汹地就上舰搜人，一句话不解释，真耽误事。]
[领头的好像是个校尉级别的，我猜是抓通缉犯，没想到我有生以来还能见到这种场面。]
……
画面的另一半，列出了所有被联邦护卫舰搜寻的载客舰航线号。
白星苒一眼就认出来，这些航线与她从首都星来HA2星订票上的航线高度重合。
校尉级别，让白星苒想到了一个人。
“谢霍？”
“我也认为是他。”
“他为什么在找我，因为谢恒的事情？”
“我猜是别的原因。”
云暮晟的虚拟投像坐在她身边，右手挥过屏幕，出现了另一页内容，是一张照片。
照片的背景白星苒有些眼熟，灯光昏暗的酒吧内，谢霍和另一人对立而坐，桌上是一个银灰色的公文箱。
“这是上次玛丽在酒吧里拍到的内容？”白星苒问道。
“嗯，你可能不认识另一方的人，但是他们和这个人是一起的。”云暮晟说话间，屏幕上再次出现一张照片。
“这个人……”白星苒没想到时隔这么久，又见到了这个人的照片。
是酒吧里试图用精神力影响她的，自称帝**官的男人。
“他认出了我。”白星苒忽然就想通了。
“嗯，但这只是最理想的推测……”云暮晟告诉她。
“还有更糟糕的推测？”
白星苒望向云暮晟，他就像真实存在般抿着唇，侧脸的线条清晰地坐在她身边和她讨论这件事。
“他的上级……你可能也见过。”云暮晟斟酌了一下，才低声开口。
“这个人的上级，也是帝国的人吗？”白星苒一头雾水。
她的记忆力，好像并没有这样一个人。
她的话，却引来了云暮晟的一愣：“苒苒，你忘记了吗？”
白星苒奇怪：“忘记什么？”
云暮晟却再次展现了自己谜语人的一面，他低头喃喃：“原来如此。”
白星苒：“。”
***
上一回，白星苒是偷偷默默地溜进雾城中心圈的，这一回，她是被光明正大的邀请进去的。
在看到是熟悉的面孔时，到指定地点来接C先生的姚辉差点没绷住表情。
他甚至有一秒怀疑，C先生被干掉替身了。
“怎么是你？”如若不是见识过白星苒身边仿生人的厉害，姚辉可能就直接拔/枪射击了。
“哦？哪里不对吗，我还以为你们是有求于我。”一袭黑色裙装的白星苒，优雅端庄地立在飞船前，她的身后跟着玛丽和威尔森。
原本阿晟还想让她带上LP，原因没来得及问，但她一想到自己带着保姆管家再牵一条狗的画面，果断拒绝了。
“你不是晚晚雇佣的保镖吗？”姚辉警惕地看着她，“C先生呢？”
“我和姚晚的雇佣关系结束了。”一对晶莹通透的钻石耳坠在她的双耳下随着风微动，闪闪发光，“现在我是C先生。”
姚辉：“……”
他定睛看了片刻，竟然觉得这女人是认真的。
取舍之下，他好声好气地领着白星苒进了雾都集团大楼。
“不是吧苒苒，这都被你混进去了。”耳麦里传来了姚晚的声音。
安全起见，她待在了星辰号上，和云暮晟一起观看两位仿生人传去的实时影像。
白星苒不方便说话，但她看着姚辉又气又不敢言，生怕她真的是C先生的摸样，她没忍住笑出了声。
就在前天晚上，她才和威尔森干掉了他一帮手下，还炸掉了他一架直升机。
在雾都大厦内，白星苒看到了姚晚的父亲，姚兆。
他有条不紊地坐在沙发上，头发和衣服都打理过了。
可见姚辉在伪装上做足了功夫，生怕C先生怀疑终止交易。
“C先生，您来了。”
姚兆一脸熟络露笑的摸样，让姚辉的怀疑逐渐打消。
C先生承接很多生意，他是听说过的，可能真的只是巧合。
再加上联邦的官员都在找她，她是C先生可能性又提高了不少。
没想到，宇宙里神秘的C先生，是一个年轻的女人。
姚辉只留下两名亲信在房间内，驱退了剩下人守在门口后，坐在了三面沙发的另一侧。
“这是我的弟弟，姚辉。”姚兆望了一眼白星苒，继续道，“我想把交易物的使用权，转让给他。”
女人向后一靠，身及沙发背，漫不经心道：“你应该记得我和你说过，我们之间的交易品是个秘密。”
“C先生，您不要怪罪他。大哥是我最亲的家人，他也是念及我们的感情才会告诉我的。”
她的话，让一旁的姚辉心下不安，立马虚伪解释。
“我没有问你。”白星苒宛如星河的双眸里噙着冰霜，冷冷地一扫，让姚辉闭上了嘴。
“我再确认一次，姚辉先生，您愿意放弃这次拯救你妻子的机会，把东西让给你的弟弟吗？”白星苒问道。
姚辉双拳下意识握紧，生怕姚兆在这个时候一句“不愿意”毁了这唯一的机会。
在听到一声“我确认”后，他松了半口气。
云暮晟笑了一声：“苒苒，这个C先生你比我当得好。”
白星苒眼眸微弯，站起了身：“我上次提到的东西已经准备好了？现在带我去需要它的那个人身边吧。”
姚辉立马跟着起身：“准备好了！C先生，这边走。”
他将姚兆留在原屋派人看管，自己带着白星苒和她的仿生人去往其他楼层。
随着电梯上行打开，白星苒来到了一间光线明亮的起居室。
巨大的落地窗将房间照得明亮通彻，雾城极少见的一道阳光，打在了房间靠窗的一台营养仓玻璃上。
营养仓内漂浮着一名少年，各式生命诊断和延续装置的检测器和管子，穿过营养仓的连接孔，密密麻麻地将他覆盖。
在营养仓，一架没有开机的仿生人靠墙而立。
“C先生，这就是我的儿子，小空。我恳请您救救他。”
只见这个对着亲兄弟都能密谋偷袭的男人，目光温柔地看着躺在营养液内的少年。
“竟然是小空！他是姚叔的儿子，一直有疾病，我很久没见到他的，爸爸说小空在休养……”姚晚也很讶异。
原来并不是什么**和权利战胜了亲情，而是另一种亲情对他更重要。
在阴阳仓旁的柜子上，此刻放着一只小盒子。
当着白星苒的面，姚辉打开了盒子，里面是一枚透明的宝石。
这种材质的宝石白星苒很清楚，和她手链上的那一颗，一模一样。
原来这就是阿晟口中，能使死者复活的矿石。
白星苒接过矿石，走到营养仓边。
仓内的少年面色苍白身形消瘦，像是已经在这沉睡了很久很久。
“玛丽，检查一下。”
白星苒重述云暮晟的命令。
玛丽“诶”了一声，也走近了营养仓。
她的眼睛闪烁了几秒，开始对床上的少年进行扫描。
“苒苒，你想帮他吗？”云暮晟轻声问白星苒。
白星苒没有回答，她只是淡淡地看着躺在床上的人，和一旁满脸期许的姚辉。
一分钟后，扫描结果传去了星辰号。
听完云暮晟的话，白星苒的眼眸缓慢闭上又张开：“姚辉先生。”
姚辉：“您说！”
“你的儿子，精神力不久前已经完全消散了是吗？”白星苒询问道。
“……是的。”姚辉短暂的沉默，仿佛已经猜到了答案，“小光从小就很特殊，精神力一直不稳定……”
正在这时，电梯“叮”得一声打开了。
身着联邦军装的谢霍出现在了电梯间内，他的身后，跟着两名持武器的军人，和一台摸样有些渗人的军用仿生人。
“如果不是仿生人检测到了，我还不知道你竟然把这个女人偷偷带了回来。”谢霍有些气愤地说道。
“笑话，我有求于C先生，怎么会把她交给你。”姚辉两步上前，拦在了病床前。
糟糕，他把这个人给忘了。
他带着军用的防身战士，他的人拦不住。
“C先生？”谢霍是听到过这个代号的，他有些匪夷所思地看向两名仿生人，最后视线落在白星苒身上，“你说她是C先生？”
“你们联邦和C先生的恩怨我不管，但是如果妨碍到我和C先生的交易，我不会客气！”姚辉警告道。
他转过头，又以一种极其谦卑的姿态对白星苒道：“C先生，小光到底有没有救，拜托您救救他。”
和上一次欺骗她和姚晚不同，这个男人是真的在恳求她。
白星苒垂眸：“第一次交易时我就和姚兆先生提过，必须精神力存在，不然我也做不到让人复活。”
她重复着阿晟的话。
病床上的少年，早就脑死亡了，包括他的精神力一通消散。
悲伤瞬间蔓延上姚辉的心头：“怎么会这样……”
他当然不知道精神力这回事，姚兆自然没告诉他全部。
突然间，他想起了大哥说的那句话：“你的小光没救了。”
原来那个时候大哥就已经清楚的知道，即便是C先生的交易物，也救不了他的小光。
或者说这一切都是他自作自受，他的大哥也没有理由告诉他全部。
在姚辉陷入痛苦中时，一无所知的谢霍给了指令，又拍了拍身后的仿生人：“把这个女人抓走，让她见识一下仿生战士的威力。”
“真是可惜，你已经被包围了。”往日沉浸在自己孩子精神力奔溃悲伤中的谢霍，终于露出了一丝笑容。
他的话音将将落下，房间里的落地窗一扇扇碎裂。
一架架从天空降临的仿生战士，穿过细碎的玻璃屑，平稳落在白星苒身后，精密的纳米金属漆在阳光下明光锃亮，在地上折射出一道道虚幻的光影。
它们一架架带着极强的压迫力，一步一步走到白星苒身后。
与此同时，雾都大厦顶端的云层破开了一个洞，一艘壮阔的星舰从云海间驶出，像一头巨兽鸟瞰整栋建筑物。
白星苒勾起一抹笑容：“真是可惜，你被我包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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