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星苒没想到，这场从星盗空间站小酒馆开始的误会，真的要演变成星际战争了。
也不知道汉森是真的气疯了还是被怀特的精神力影响懵了。
他清醒后，准备以自己儿子面临过的相同的方式对待怀特和他的手下。
他将原先体面的帝**人用特殊的束缚装置绑在一起，用空间站的小型货物运输车打包，像对待货物一般运送回他们的帝**舰。
清空少量武器和毁掉后援系统后，启动了军舰的自毁程序。
这种时候，无论怀特如何解释，汉森也一句话都听不进去了。
他认定了他们星盗已经沦为了长期盟友的弃子。
一开始是他的儿子，马上就要沦落到他的头上了。
还好他计划完善，找来了C先生先一步调查里维的死因，不然他到死也要蒙在鼓里。
星盗舰拖曳着帝**舰远离星盗空间站，为其择一个合适的葬身之处的同时，白星苒正在喝云暮晟令仿生人替她煮的奶茶。
她靠坐在沙发上，透过视窗遥望远处拉动着军舰的星盗舰，饶有兴致地问道：“在军舰里装自毁装置？我一直以为这是影视节目里才有的情节。”
“人命有时候是最不值钱的。”云暮晟出现在玻璃视窗边，手掌贴在玻璃上，没有浮现出半点印记，“虽然我很想说这种特殊的装置是为了在关键时刻起到牺牲自己毁灭敌人的作用，但我认为替军舰加入这类系统的初衷，并没有这么简单。”
白星苒不置可否的抿了口杯中的热奶茶，她的杯子不知道是谁选的，奶黄色的杯身上印着曲奇饼干的图案，杯柄是黄粉相间的半边爱心，杯柄与杯口相交处，还有半块黄油曲奇。
跟着星盗老爹用惯了普通玻璃杯的她，意外很喜欢这种小女生偏爱的马克杯。
“你也给自己装上了这种装置吗？”她状似无意地询问云暮晟。
窗边的男人没有回头，依旧“看”得非常的清楚。她刚被奶茶润过的唇湿润又水嫩，伸出舌尖舔舐的同时，还偷瞄了他一眼。
他本想说“没有”，出口又成了问题：“你希望我装吗？”
“当然不！”白星苒回答地很果断，蹙眉又看了他一眼，那一眼就像是在责问他，为什么会问出这么愚蠢的问题一般。
“答应我，就算是为了我，我也不允许你做出那种事情。”
不管是什么目的，白星苒也不想看到他摧毁自己。
云暮晟的眸色沉了沉，随而舒展开。明明开始只是个随意的询问，到现在变成了他郑重其事的承诺。
“我答应你，我不会做出那种事情。”他认真地告诉她。
听到这句话，白星苒原本紧绷的神情才松了下来。含糊不清地责怪他：“真是的，突然说什么牺牲不牺牲的……”
他便也顺着他，无奈地笑着道：“都怪我。”
明明问出这个问题的是她，到头来却成了他的过错。
远处的星盗舰在这个时候松开了拖钩，没有打开引擎的军舰，像是太空垃圾被抛下。
为避免被自毁的军舰波及，星盗舰唯恐不及地加速远离这片星域。
“阿晟，你跟着他们，应该不全是为了来看一场纯粹的大爆炸的吧？”白星苒问道。
“嗯，就这么轻易死了，大皇子那边就没有人知道是星盗汉森的手笔了。”他说的平淡，口吻中却泛着凉意。
坐在沙发上的白星苒将腿盘起，“现任皇帝如果知道你的谋略，估计后悔没有当时让你当场继位了，不然说不定现在帝国和联邦已经被你统一了。”
云暮晟顺着她的玩笑继续：“那可不行，如果当场继位了我就不会认识你了，我才是后悔一辈子的那个。”
白星苒被他说得心口悸动了一下，鼓了鼓嘴里的奶茶，装作不去看他的摸样。
他本想告诉她，理论上她可以称得上在他的身体内部，全息影像只是个被视作图标的参照物，她看向哪里，都其实是在看“他”。
想了想，还是不打算说出口，毕竟现在的她，窝在沙发上气鼓鼓的摸样，像只佯装生气实则害羞的小动物，在他这里着实可爱。
两人一言一语间，帝国的军舰从内部自毁，像是一颗膨胀到极致的星体，在宇宙中炸开成一团火花，无数周围的小型陨石和游荡物，在强烈的冲击波中四散融化。
热浪也朝着他们扑来，白星苒不为所动，她相信云暮晟会停在这里是有准备的。
果然，军舰和陨石的碎屑和火焰冲撞在星舰上，没有引发震动和声响，被朝着两侧排斥开……等一切散去，他们再次回到了空荡荡的宇宙中。
仿佛刚刚的一切，只是被留在过去的一瞬，当秒钟拨过这一针，巍峨的帝**舰已化为尘屑。
白星苒只冲着他迷懵地眨了两下眼睛，还未开口，云暮晟便猜到了她要问什么
“一个不剩地都带回来了。”他告诉她。
*
怀特醒来的时候，躺在冰冷的金属地板上，置身于一间雪白的舱室内。
身上的伤口已经被简单地包扎上，不过疼痛感依旧。
颈间还被套上了帝国罪犯才会被使用的监控环。
他一刻钟前的记忆，是和自己的人被束缚在军舰的货舱内动弹不得。
那个时候他几乎被暴戾恣睢的星盗们打得半残，意识已经模糊不清。
他不明白星盗们在发什么疯，他不过是带人闯入了酒吧抓一个人，无意伤到了几人，就被围殴。
原本计划来和这些星盗商谈寻人事宜的他，也没有带太多下属和武器。
一直到军舰的自毁装置启动，他也没能找到时机联系到自己的长官和申请来自国家的援助。
直到他已经放弃希望的那一刻，打着红领结身穿黑色西服的仿生人出现在了他的军舰上。
他的身后跟着两架没有任何装饰的未知型号的仿生战士。
那一刻，怀特觉得自己可能是在做梦。
“是C先生让我来带你们离开的。”
怀特听说过C先生的名号，长官甚至和他猜测过，匿名交易给他们特殊矿石的人，会不会就是这个神秘的C先生。
就连没有用的谢霍，也曾胡言乱语过C先生。
再次清醒过来时，激动和劫后余生的喜悦冲击着大脑。
他发誓等回到帝国，一定带着自己的人将该死的星盗集团全部剿灭。
抱着这种心情，他也顾不得困惑为什么周围没有他的下属，只扯开嗓子问道：“有人吗？我可以见见C先生吗？”
一道全息影像出现在了他的面前。
在白星苒面前温柔的男人，居高临下地倪着靠坐在舱壁上的金发帝**人。
“想说什么？”云暮晟问他。
怀特的目光从皮质长靴一路往上，路过黑亮的皮带，再是白色敞口衣领交缝处的辉石吊坠。
“是你救了……”他有些浑浊的眼神，在望向面前人的脸庞时，震了震。
“你……你是……皇、皇……”他的嘴长了半天，又难以置信道，“我……我是死了吗？”
站在他面前的影像，分明是六年前，他跟随长官杀死的那位皇帝的私生子。
他记得很清楚，那个时候他是第一次跟随艾尔长官进行一个私密的行动，他做的很好，滴水不漏。
杀死了多数星盗舰上反抗的人，处理了残余的后事。
他一直以做事缜密，颇受长官的重视，只有半年前与谢霍的交易出了差错。
也就是这一次失误，他被派来和这些星盗们打交道。
比起相信那个女人是六年前的幸存者，他更相信她是知情者。
但这个人……他是最不可能活下来的那位。
“你断了三根肋骨，身上多处软组织挫伤和骨裂，唯独没有死亡。”
云暮晟的话，有些残忍的将他拉回了现实。
“那你……你怎么可能活着？”他摇了摇头，“不对，你只是个全息影像，你不是真实活着的，这是个阴谋！”
机警的帝**官忽然醒悟——那些该死的星盗，和其他人合作了？！
从一开始，这一系列就是试探，是阴谋，因为面前的不是活生生的人，而是个计算机合成的全息影像。
目的很有可能是趁他危难时，令他无意间透露曾经的秘密行动。
一切一切，都有了合理的解释。
怀特盯着面前的全息影像，闭上了嘴。
直到面前的舱门打开，真正鲜活的人类走入。
但出现的人，让他面上的一切表情瞬间消退，整个人怔愣了好一会。
“……是你，竟然是你？！”
已经睡了一觉的白星苒换了一件飞袖米白色长裙，荷叶边的袖口像是朵朵小花点缀在她的肩膀。
“为什么不能是我？不是我的话，你已经和你的军舰一起变成太空里的碎块了。”她说得毫不留情。
看向全息影像时，她的声音又变得柔和：“怎么不喊我起来呢？”
“我想让你再睡一会，你昨天熬得太久了。”他温柔地回应。
宛如一对忽视旁人亲密交谈的恋人。
这个念头突然出现在怀特脑海中。
“你们……你……”他的手骨错位，甚至抬不起来，半天终于吐出了一段完整的句子，“我知道了，是你做的这一切。你想替他报仇，你出现在空间站是故意引发我和星盗们的矛盾，现在还想从我口中撬出当年的事情。”
这么想来，一切就更合理了。
年轻女人是当年事件的知情人，她为了替这位皇子报仇，以C先生的身份，引导星盗汉森和他反目成仇，现在又偷偷把他救下来，为的就是从他口中获取当年行动的详细内容。
“哦？报仇？”白星苒指着身边的云暮晟，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那你认为现在在这里的人是谁？”
是谁？根据他的猜想，这个全息影像根本就是……
“他其实早就死了吧，这只是一个虚拟合成影像……”恍然大悟的怀特像是抓住了对手的痛楚一般，“没想到你竟然做到这种程度，把一个死人的形象做成了星舰上的AI助理。”
“……难不成你其实是个迷恋皇子的跟踪狂？你把他这个死人模拟成自己的另一半，现在还想替他报仇，还真是令人恶心！”
说话间，他撞到了全息影像冰冷的目光中。
下一秒，一阵电流自脖子处的项圈遍布全身，刺痛感传来。
他们竟然用对待犯人的方式对待他！
“那个词每出现一次，我就会加强一级电流。”
怀特愣了愣，抬头看去。明明只是个AI影像，它却在向他发出警告。
“你这个死人，死人！”越是能激怒对方，他越是觉得自己抓住了胜利的尾巴。
他将词汇重复，却没有预料而来的电流。
白星苒也有些意外：“不是这个关键词吗？”
云暮晟只是看她，没有要回答的意思。
“不是这个的话，难道是……”白星苒回想刚才那段话，唇轻启，“恶心？”
怀特一声尖叫，又一阵更加强烈的电流冲击全身。
加强一级后的电流，差点要了他的命。
“等一下，我没说啊，不是我说的。”
“我没说必须由你说。”云暮晟冷冷道。
电流停下时，怀特手脚发麻。
他确实没这么说，他只说“词每出现一次”，他就加强一次。
这下，微愣住的却是白星苒。
因为“死人”针对的是阿晟自己，“恶心”却是在说她。
——他不在乎别人怎么说他，但是不可以侮辱她。
发愣的还有怀特，他本以为，他的这番话会让女人发疯和气愤，为什么会是这个AI影像替她做了决定。
而女人此刻只是深深地望了他一眼，唇角抿出一个笑容后，笑出了声：
“我就说吧，当初我这么猜测你只是个AI也不是全无道理的，这个人也是这么想的。”
云暮晟敛去眸中的寒冷，也笑了笑：“起码人家不会说我是个泡在防腐剂里的大脑。”
怀特：？
他不知道为什么这个女人可以和一个AI助理聊得那么开心，不知道是不是颈椎受损，他感到一阵阵恶心。
“我的人呢？”怀特感到头晕目眩，几乎是叫喊着问道，“我手下的那些人呢？”
“他们不久前被放在了合法的空间站，估计很快就会有帝国的救生舰来找他们了。”回答他的，是他眼中的AI影像。
被放走了？
这让怀特有些惊愕。
“你是在想他们为什么抛弃了你这位长官？”云暮晟读出了他的想法。
这的确是怀特的想法。
他的人都和他一起目睹了是C先生派人来将他们从即将自毁的军舰上带走的。
他竟然胆大到就这么把他扣下来，再让自己的人回去报信。
到底是什么给了他这样的自信？
“我猜在他们看来，你这位长官已经死掉了吧？”女人突然开口的话语，惊得怀特全身一激。
“嗯，在面临星盗的威胁和自毁系统的启用，军官怀特弃下自己的属下和军舰逃跑，最后被爆炸波及，而剩下的人被路过的C先生的星舰提前救下。”云暮晟将完整的内容告诉白星苒。
“C先生岂不是还扮演了一波好人？”白星苒望向云暮晟。
“难道C先生是个滥杀无辜的人吗？”他一直都在凝视着她，含笑反问。
此时的怀特，已经没有心思思考白星苒和“AI影像”的关系了。
这怎么可能？
明明这不是真相。
忽然，有一种更加震撼的想法窜入他的脑海。
——只要有精神力足够高的人篡改这些军人的记忆，不是没有可能。
但是，想要用精神力篡改一个人的记忆，需要极其强大的精神力和相应的控制能力。
能做到这种程度的人，精神力起码在S以上。
而面前这个女人，她的精神力再不可思议地跳度，也最多到达B。
她不可能做到。
所以在这一切的背后，另有其人？
是谁？是他们口中的C先生？
但是这些已经不在他的质问范围了，如果他们说的是真的，那么很快，在他的长官和帝国的人来看，他将会是一个狠心抛弃下属的军官。
他甚至会被去除所有的头衔，别说追加任何荣誉称号。
无论他存活与否，都不会再等来任何救援。
他会被所有人视为逃兵，死在这里。
怀特的双眼忽然就空洞迷茫，连军舰自毁都未有恐惧弥漫全身。
“……放我走，求求你们，你们想知道什么我都告诉你们，放我离开这里。”
白星苒看了一眼云暮晟，她原本连威胁的话语都想好了，结果还未开口，怀特已经求饶了。
云暮晟露出意料之内的神情：“对他们这种人而言，失去荣誉比死去还要可怕。”
“那就把你认为我想知道的事情说出来。”她平静地看着地上狼狈的人。
“那……那你必须答应我，如果我把知道的都告诉你们……你们得让我离开这里。”怀特提起最后的一股气，试着谈条件。
他相信，只要能离开这里，一切都还有转机。
长官会相信他的话的。
云暮晟没有说话，白星苒便知道他把决定权给了自己。
“你知不知道，你现在没有任何谈条件的立场。”白星苒告诉怀特，在看到对方绝望的表情时，她又话语一转，“好，你说，只要我们都满意，就让你离开这艘星舰。”
她的话，让这位高傲的帝**官看到了最后的希望。
“我记得是七年前的事情……”他深吸了一口气，开口道。
七年前的时候，大皇子已过三十，却迟迟没有被立为皇储。
二公主是皇家娇生惯养的宝贝并没有往女皇培养的打算，三皇子又小，按理说皇储的头衔必然是大皇子的。
大皇子思来想去，终是觉得是那些私生子们过于碍眼。
他的亲信艾尔将领也表示，皇帝带回云暮晟的原因，不排除想治好他的双腿往未来的皇帝培养。
毕竟当时的云暮晟的精神力，在所有皇室子女中是最出力拔萃的。双腿的残疾又如何，只要他愿意，仿生腿按上，第二天就能出门跑步。
从那个时候起，想办法暗中除掉云暮晟的想法便萌生了，也全权地交给了可以被信任的艾尔将领去执行。
对艾尔而言，他辅佐的大皇子登位，他将是军方最有话语权的将领。
杀死云暮晟的机会非常多，艾尔时常和怀特提起，这位私生皇子完完全全无念国家政治，只会往外跑，随随便便的一个意外，就能让他再也回不来。
到时候哀叹几句可惜，一切也都会过去。
于是艾尔雇佣了星盗乔恩，私下截获云暮晟当时的星舰，将刚刚带着特殊矿石准备回帝国研究的云暮晟秘密关押起来。
带人做掉几个目击者后，除了艾尔和他的人，也无人知道云暮晟的去向。
等皇帝已经放弃寻找，只当这位私生子被卷入宇宙黑洞时，作为雇主的艾尔命令星盗乔恩杀死关押的人，并将他的尸骨交给他。
艾尔从未提起过云暮晟的身份，也认为星盗无恶不作杀人无数，他花费大量雇佣金令他们杀个人应该是轻而易举。
结果被乔恩拒绝了。
回想起那日的事情，怀特还有点记忆。
他说他的长官大发雷霆，认为一旦云暮晟被送回帝国见到皇帝，就算他原本没有将云暮晟立为皇储的想法，也会对手足相残的大皇子失望透顶。
“你知道那个星盗说什么吗？”艾尔面色阴沉地对立在自己身边的怀特说道，“他说他的女儿很喜欢这个小子，他不会杀死他的。这都是什么蠢话啊？”
这个星盗做不到，那他就找其他星盗。
艾尔联系上了汉森，承诺与他进行长久的合作。
他们合作的第一件事，就是围灭了乔恩的星盗舰，杀死了舰上的所有人……
怀特说完后，小心翼翼地去看白星苒的表情。
她此刻有些难以置信地怔神，片刻后才轻声道：“原来是老爹，怎么会……”
他没有听清她说得什么，以为自己透露的信息还不够多。
内心经历了挣扎后又补充：“我还知道，我的长官艾尔正在命令人制造一种新型的武器，能将人类的精神力与战舰的系统结合，等这个武器系统一旦完善，将会辅佐大皇子篡位……”
“篡位”这个词过于尖锐，白星苒回过了些神。
“我把我知道的都告诉你了，能放我离开了吗？”怀特做最后的努力。
回答他的，却是舱门的开合。
年轻女人走了，全息影像也在面前消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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