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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0章 清明雨05

一束阳光透过雕花的窗牖,不偏不倚地落在月眠的眼下。

她正安静地躺在床榻上,清秀的黛眉却锁的很紧,苍白的唇瓣也抿着。

是做了噩梦的样子。

梦里,她拼命地一遍又一遍地质问着眼前背对着自己的男人。

“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偏偏是你加害于我?”

得不到回应的她,又一声声地喊着男人的名字,“周自珩,周自珩...”

到最后,声音沙哑的她竭尽全力到,“可是明明你的名字都是我给你取的。”

一道明亮撕开了漆黑,男人的缓缓转身,俯身睥睨,满是不屑。

“我不喜欢。”

便是知晓自己正魇在梦境中,简短四字萦在月眠的耳边,也让她顿时心头一紧。

“月眠,月眠...”

“江月眠。”

伴随着敲门声音愈发急促,叫唤她名字的声音也跟着着急起来。

梦里随着一只面具的咣当落地,消散于无。

恨意升腾起,也遁于虚妄。

她竭力去看那张脸,却怎么也瞧不清。

听到有人在急切地呼唤自己,神识渐回的月眠感觉到眼下的温热,羽睫颤动。

她伸手挡住阳光,缓缓睁眼。

月眠有些无力地向外应了一声,音色有些沙哑,“我醒了。”

生怕她听不见的徐松溪在外头扯嗓子喊到,“桌子上给你准备了衣裳,一会你沐个浴,换上吧。”

他还特别嘱咐到,“是许...”狗方到嘴边,他给狠狠地咽了下去。

“是许县令专门吩咐去置办的。”

月眠用微凉的手背在额头探了探,还有些微烫,想是还未完全退热。

她觑见袖口残存的药渍,蹙着眉思索了下,竟是想不得自己几时吃过的药了。

趿着鞋准备起身的她,只觉额间一阵晕眩迫使自己向床边坐下。

缓了好一会,见屋外的徐松溪尚未离去,她虚弱地朝他问到,“徐师爷,你怎么还不走?”

徐松溪很快回应了她,“你这不是还未吃朝食吗,一会别又饿晕了。”

在门上象征性地敲了几下,徐松溪便嚼着槟榔,两手提着朝食,哼着曲儿走了进来。

高热了一整宿的月眠现下只觉得喉间一阵燥疼。

她揉着喉咙,看了徐松溪一眼,顺势坐下后,将桌案上的一只倒扣的白玉盏翻起。

在里面注满凉茶后,月眠一饮而尽。

喉间的疼稍稍缓解的她正准备续杯之际,一只白净的手按在了她的手臂上。

月眠抬眸,对上的是徐松溪那张分外震惊的面庞。

一双清澈桃花眼瞪地浑圆的他,将白玉盏从月眠手里抢走后,掏出绢帕来细细擦拭了几番,纹丝不动地放回原处。

月眠:“?”

徐松溪立马打起圆场来,“月眠姑娘,你方才用的这只杯子喇嘴,换一只好些。”

说着,他便翻起了另一只形貌无差的递到了月眠手边。

感觉到其中蹊跷的月眠不免好奇起来,她径直问到,“这杯子饮茶是有什么讲究吗?”

眼瞧瞒不住的徐松溪实话实说到,“你方才用那只是许寻泓常用的,他那癖病讲究得厉害,便是我用了他也要与我急眼。”

月眠疑惑地看向桌上的杯盏,“可是它们不都生一样的吗?徐师爷又是如何瞧得出哪一只是许县令常用的呢?”

徐松溪轻笑着,“喏,许行舟常用哪只的光泽总是要比其他的莹亮些。还有,你仔细瞧,另外几只总要精致很多。”

“再者,我告诉你一个小秘密。”

他贴在月眠耳边低声说着。

月眠一脸不可置信地看着他,并指着许行舟常用的杯盏说到,“你是说,除了这只杯子,其他都是许县令自己凿刻打磨的。”

徐松溪点了点头,然后将食指抵在唇边做了个嘘。

“保密。”他转身打算离开,而后似乎又不放心地扭头嘱咐道:“小心些,别又用错了,不然被发现了他可得急。”

徐松溪从前也如月眠一般疑惑,一只杯盏便是再贵重也不至于如此珍惜。

直到他与许行舟一同被贬谪往折月县的路上,许行舟珍宝银钱不顾,偏生将怀里抱捧的盒子护地甚紧。

路途遥遥,心生烦聊的他曾从许行舟怀中抢过盒子。

一脸期待地打开,映入眼帘的九只杯子顿时便让他眼中的光亮散尽。

那时的许行舟只是不动声色地,目光沉沉地凝视着他。

察觉到危险的徐松溪,正准备将盒子物归原主之时,马车却一阵颠簸。

他险些将盒子送了出去。

许行舟如冠玉般的面容上,极其难得地显露出了愠色。

这也是徐松溪第一次瞧见他与自己动怒。

惊魂未定的徐松溪饮了好几盏茶水才平息下跳动的心。

便是现在,他也难忘,许行舟拧着自己领口时猩红的目是有多怖人。

他与许行舟深交多年,不是第一次作弄他了,但从未见许行舟如此失态过。

许行舟从来都是好风仪的。

直到许行舟沉默了良久,向他致歉后才缓述起杯子的由来。

白玉盏是他的一位故人送的。

送给他的缘由,仅仅是因为这只白玉盏做的太过粗糙,便随手给了他。

徐松溪自然也问过,为何盒子里面有九个。

许行舟又是一阵沉默。

他的答案是。

九,在一些意义上是无穷,又代表着长久。

可是他想与谁长久啊?

徐松溪撬开他的牙也问不出。

--

徐松溪走后,月眠看着桌上腾着热气的吃食一阵发呆。

他许是不知道自己喜欢吃什么,便将市面上的汤的、稠的朝食都买了一遍。

当下的人都有早起饭前喝一盏煎茶汤的习惯,月眠来了两年后也便入乡随俗了。

所谓的煎茶汤,便是在煮茶的时候添些去壳绿豆,亦或者是山药粉。

徐松溪许是考虑到她是女子,或许好甜,还在里头加了些龙眼肉、酸梅干和桂花碎。

月眠饮起来只觉得清甜开胃。

方才的没胃口一扫而空,眼下是有些饿了。

她挑了一笼颜色橙黄,色泽光亮的蟹黄饆饠,就着碧涧羹吃了起来。

碧涧羹便就是水芹汤,熬化作羹,味道吃起来是清香甘美,月眠不一会便额冒汗珠。一碗温热的羹汤下肚暖胃,她只觉十分舒畅。

沐浴完,出了一身汗后,月眠的高热也尽数褪去了。

不放心逐月伤势的她,准备亲自去看看。

方才徐松溪来送朝食的时候,她也曾过问。

只不过徐松溪也难以清楚描述逐月到底伤了何处,只是说他伤及腹侧,流了很多的血,惊动许行舟去请了擅专崩血症的大夫来。

--

月眠是在厨房找到逐月的。

她撞见他正捧着一只酥皮金黄的烧鸡正在大快朵颐。

正在享受美味的逐月只觉得屋口光线变暗,他的眼前顿时浮现起许行舟那张散发着寒凉气息的脸。

牙齿顿时便停止了与肥美鸡肉的碰撞的逐月僵硬着脖子扭过头来,而后与月眠大眼对小眼。

嘴里的鸡腿险些落地,逐月手快的捡起,而后提了口气心虚地别过脸去,将柴火捡起丢入熄灭已久的灶门。

人在尴尬的时候总会手慢脚乱。

月眠亦是一脸震惊,她张开的檀口能含下一口冬枣。

身姿豪迈且身形庞大地坐在矮小的木凳上偷吃烧鸡的这位,真是平时那位高冷且不苟言笑,眼神便能摄人心魄的江湖大侠?

还是逐月的一声闷咳打破了尴尬。

逐月抹了把嘴,正声道:“江姑娘,务必不用知会郎君俺在厨房自便的事情。”说着,他挪着宽大的身躯将背后的清粥小菜给挡住。

月眠手作发誓向天,保证道:“一定!一定!”

“君子一言。”信不过她的逐月却是在追问。

“一千匹马都难追。”

“好。”逐月起身,扫了眼案上凉透的清粥小菜,想也没想便没入了泔水桶里。

公子说清粥小菜对于伤势恢复再好不过了,但逐月并不这么觉得。

信奉吃什么补什么的他觉得,眼下受伤了,吃顿美滋滋的大肉恢复得才快呢。不吃饱,这身体怎么有气力去生合?

但他又是辩不过许行舟的,便是乖乖奉令,又悄悄吃点自己爱吃的。

吃完一整只烧鸡,只觉得恢复的差不多的逐月,正准备去晨练下,他甫一跨步,便觉钻心的疼。

霎时间,他唇色变白,额头有冷汗渗出。

不想在月眠面前落面的逐月,紧着拳,咬着牙向门口走出。

“对了逐月。”月眠唤住了他。

“什么事,江姑娘。”逐月极力克制住要打架的上下牙,颤抖道。

“你的伤势如何了?郎中是怎么说的。”月眠关切道。

逐月:“郎中来的及时,止住了血势便无大碍了。”

“我听徐师爷说,你伤及腹侧,留了很多血?”

逐月摇头,他用手在一侧腿下腹与大腿相接的位置画了一下示意。

“是内侧还是外侧。”

“外侧。”

月眠盯着逐月瞧了良久,心才渐渐放下。

“当时谁说若是伤及那个啥动脉,俺估计回天乏力了。”

难道是大腿股动脉?月眠根据他的说法推测。

这个动脉与颈动脉一般,都是人体的大动脉,约莫位于大腿内侧、腹股沟下方三分之一到三分之二的交界位置。

“大腿股动脉?!”她提声问到。

“对对对!”

“是谁说的,你还记得吗?”

逐月蹙眉想了良久,“那个时候俺都有些晕了,像是公子说的,又像是徐师爷说的。”

他最后一拍脑门,断定是徐松溪说的。

月眠看着逐月远去的身影,逐渐陷入思绪中。

她的脑海里浮现起徐松溪含糊不清地描述逐月伤势的情形。

月眠现下更好奇的是,徐松溪为什么会知道大腿股动脉。

当朝是以阴阳五行学说,贯通经脉的中医为主的。依现下的发展水平,大腿股动脉这个陌生的名词,不当时徐松溪这个当朝人所知晓的。

唯一合理的解释便是,徐松溪与她一般,都不属于当下这个时空。

思及此,她当机立断,要找良机探一探徐松溪的口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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