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清笑容依然明艳，轻轻摇晃着酒杯的手却一僵。
他有标记这件事，从来没有想过要避着他人。
既然他自己坦荡，人家问起来就也没想过避讳——毕竟不是所有人都像陆承一样，每句话背后都藏着细致的体贴。从两人在一起开始，陆承还从未贸然戳他的伤口。
哪怕理论上现在陆承是唯一一个有权利质问这个的人。
黎江虽然随意惯了，但察言观色的能力倒是很强。眼下看到谢清但笑不语，也知道自己一时脱口而出的话不那么合适。
但话已出口，此刻找补，似乎怎么都有些欲盖弥彰。
其他的一众alpha也有意无意将目光往谢清脖颈边上放——自然，是半遮半掩的，这帮人其实很知道在谁面前应该收敛。
可对于五感敏锐的omega而言，这些自以为隐晦的打探显然一览无余。
谢清抿了口酒，借反光的玻璃稍微掩藏了一下情绪。
只是一点小插曲而已。
他这样想着，正要熟练地开口糊弄过去：
“我……”
“你们在玩什么？”
都不知什么时候，陆承忽然出现在众人中间，他的背后。
在场的alpha们悚然一惊，暗自冷汗。
在这个世界，alpha们自从分化后就拥有优越的体能和良好的身体素质，基本上alpha或多或少都会参加些针对性的训练，用以强化他们的优势。
因此，他们很清楚在众多alpha包围之下悄无声息地走近意味着怎样强大的能力。
谢清对这些惊疑不定的目光却浑然不觉。
他只是眼前一亮，声音里全是掩不住的惊喜：
“你不是要值夜班吗？怎么这么早来了？”
陆承一只手揽过他肩头，他能感受到陆承的信息素非常默然无声地顺着他皮肤游走，将这些有几分醉意的alpha们不知不觉散发出来的微量信息素通通驱走。
同样做得相当收敛，谢清很确信，除了他自己，在场不会有第三个人再感受到alpha的信息素。
明明这么强悍，却总是这么克制自律。
——谢清再一次发现，自己对这种alpha真的几乎没有抵抗之力。
当着众人的面，omega就挽起陆承的手臂晃了晃，撒娇的意味溢于言表。
陆承于是就着这姿势替他稍稍整理了一下衣襟。
从他的角度，谢清胸膛上交错的印迹实在明显。
当然，在旁人看来，就是自然流露的浓情蜜意。
陆承这人在外人面前一直寡言少语，装扮又冷肃，十分不好接近，谁知道私下里对自己的omega这么温柔。
“和同事调换了一下，想快点来看看你。”
和谢清在一起一阵子，陆承这张嘴也学会了吐露心意。
alpha的目光在omega微红的脸颊上流连，敏锐地认定这是酒意带来的红晕：
“怎么就喝了这么多？”
谢清下意识挺直了背：
“没……没喝多少，就是和黎老板他们玩了一下！”
朋友么就是用来甩锅的。
陆承当然知道黎江这帮人的脾性，但也大概猜得出谢清应该不是被灌酒的那一方——这omega见到酒就双眼晶亮，配上那不肯吃亏的性子，陆承都能想象出谢清把所有人都喝趴下的场景。
但这都不是什么能让他高兴的消息。
眼见着陆家这个一直以自律出名的alpha稍稍皱起眉，黎江咳了一声：“大家都第一次见面么，一时开心——既然陆队来了，我们去谈正事吧——你们好好玩，都记我账上。”
小型的会客厅其实早已准备好了。
动身前，黎江回头看了一眼林亦星，正要开口唤他过去。
就见林亦星整理了一下衣襟，学着其他服务生一样拿起托盘，施施然开始履行这个醉翁之意不在酒的兼职工作的职责。
有了谢清的维护，灌酒这事当然也不复存在。
但这帮alpha总归不是什么能让一个势单力孤的漂亮omega感觉舒服的存在。
亦星明明那么不善言辞……即便在这帮闹哄哄的alpha里艰难招架，也要和他划清界限吗？
黎江难得设身处地地为一个omega着想，可惜被当事人全然无视。
谢清笑嘻嘻催他快走，他终究也拉不下面子去再受一次冷脸。
三人的聊天顺利得不可思议。
黎江有意在飞云草板块发力，陆承有意给谢清保驾护航，谢清手握西区大片丰饶的土地——段寻给他的分手礼物的确大方，黎江私下里当然对比过，否则也不会只因为陆承的牵线搭桥就这样欣然邀请他。
各有所需，一拍即合。
在场的人里唯一还在发愁的大概只有黎江，愁的也不是生意，而是此刻在外边大厅里穿梭的omega。
……他当然不是真的想要林亦星整整一晚上都给别人端茶倒水。
可惜好意都抛给了瞎子。
“还在想着亦星呢？”
谢清一语道破他的心事。
“你也知道……亦星一直对我爱答不理。”
黎江随之苦笑：
“我真是什么招都使尽了。”
“你是指让你朋友给他灌酒？”谢清闻言，翻了个白眼，差点呛了口水。
一旁的陆承不言不语，只接过他手中的玻璃杯，轻轻拍抚他的后背。
“我就想让他们认识认识，都是朋友，总比只当我的员工亲近些——怪我没想那么多。”
黎江十分懊恼：
“他还在外面，不行，我得看看去。”
穿戴夸张的alpha拔腿就走。
omega的声音从身后缓缓飘过来：
“亦星没你想的那么脆弱……”
黎江就在门口顿住了。
倒不是谢清的话起了什么作用，而是这扇门刚好对着大厅里巨大的桌子和软皮沙发。
从他的角度，刚好能看到，亦星已经坐在了沙发的中间位置。
被一群alpha包围着，林亦星虽然沉默不语，但也没显出什么窘态，修长的手指正在把玩着崭新的牌。
十指纷飞，扑克牌随之翻动，叫人眼花缭乱。
林亦星自己不动声色，他身后站着的alpha却面色激动：
“赢了！这么烂的牌都赢了——牛啊！”
这一嗓子喊得倒是非常正确，接下来不管怎么走，对方都败局已定。
人群一下子喧哗开来，数不清的筹码被推到了林亦星前，溢美之词更如潮水一般涌过来。
“看看人家这脑子！”
“这就是人与人之间的差距吗……”
“老程你不行啊这么好的牌都被人家用智商碾压了……”
……
熙熙攘攘推推搡搡间，林亦星依然安静，只在接过属于他的钱时，才淡淡一笑。
“你看吧。”谢清站在黎江后面一点，一起欣赏着这一幕，“你那些招揽情人的花招怎么够呢？亦星是不会给alpha当情人的——想追人家，你得看到他呀。”
黎江并不接话，半晌，才低声道谢。
alpha对在大厅里众星捧月的omega看得入迷，在那一刻大概已经忘了自己身边还有别人。
见来这一趟收获已经足够，谢清不便打扰，干脆告别，拉着陆承起身就走。
直到两人走进车里，谢清才陡然出声问：
“你怎么看他俩？”
“不合适。”
陆承对别人的事相当言简意赅。
“确实。虽然黎江这回倒好像要来真的——但他一看就是那种习惯把情人当消遣的alpha。”
谢清一时兴起，拽着陆承衣袖，将人一下子扯得正对着他：
“你可不许把我当消遣。”
omega的表情十分骄矜。
他的确是被惯坏的omega。
明知自己被偏爱，却非要这样哼哼两声，要每时每刻得到更多的关注才堪堪满足。
按照他们之间相处的习惯，这时候，陆承就要依着他的性子凑过来，亲一亲，低声哄哄，再顺理成章地回家过夜。
谁知这回陆承只是瞟了他一眼，冷不丁问：
“我们之间，现在是谁在消遣谁？”
“……嗯？”
谢清还没回过味来，就听到alpha又抛出一句：
“我也很好奇你会怎么回答黎江的问题。”
谢清想了半天，恍然明白：
“他问我标记的事，你听到了？”
陆承启动车子，反问：
“我不该听到么？”
omega就明白了。
陆承他当然也是在意的，只不过他在别人面前自然维护自己，这才佯装不知，主动转移了话题。
原来是等着在私下独处的时候算帐。
而谢清的回应是沉默。
方才还笑盈盈的omega瞬间失去了表情，仿佛一时间坠入遥远的时空。
陆承并不紧逼，只是开口提醒：“系好安全带。”
谢清扭头看向车窗外，玻璃上纷乱的雨滴正折射出霓虹的色彩，好似光怪陆离的梦境。
他知道这个alpha行事一直很有分寸，还在行车中，就不会与自己争执。
可以想见，等车子到家停稳，大概就不会这么风平浪静。
尽管当下暗流涌动的平静也已经足够令人屏息。
谢清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进房间的。
反正等他回过神来，他已经被陆承牢牢扣住，几乎是锁在了床上。
alpha还给他好心地稍微留了一点空间，让他得以喘息。
但陆承的话却不饶人：
“清清，如果你是怕疼，我随时可以陪你医院洗标记。”
alpha的注视甚至仍然很柔和。
谢清很清楚陆承的做派，alpha好似从来不会生气，箍着他的时候也不会能疼他，可他稍一扭动，alpha身上传来的强悍力量就意味着这一切不容拒绝、也不容逃避。
……他在床上拒绝陆承直接用信息素冲掉他那已经十分浅淡的标记，自然不是因为怕疼。
一直以来被他刻意遗忘的回忆似乎要晃悠悠地苏醒，可是在陆承灼热的怀抱里，谢清一时间什么话都想不出来。
眼前恋人清晰可闻的呼吸和比隐藏在云层下的月光还要遥远的往事忽然十分剧烈地交织在一起，谢清的嘴唇张张合合，除了突然觉得十分口渴，他那混沌的大脑连一句解释的话都组织不出来。
“……是你非要和我谈恋爱的。”
陆承的目光比酒更烈，谢清忽然觉得自己先前喝下的酒并不像自己以为的那样无害。
一定是因为醉意一路从脸颊上烧上来，他才像失了神智一样冒出这样一句话。
还有比这话更糟糕的回答吗？
这句话的言下之意简直像玫瑰花下隐含着倒刺的枝桠。
——如果是情人关系，他完全不用面对现在的质问。
他不想洗掉标记，甚至连理由也不愿意给。
alpha单手掐住了他的脸，再往下一点，锁住了他细长洁白的脖颈。
谢清不安地摇了摇头，却发现自己动弹不得。
这本应该是他在床上喜好的伎俩，他知道alpha会温柔地任由他在要害处啃咬或者禁锢，然后将他想要的一切尽数施予——十分有节奏地，极有耐心地，强劲地。
“也是你自己答应的。”
从陆承的神色里，根本看不出他是否正在酝酿着怒气。
“既然答应了，就不能再这样糊弄我，是不是？”
陆承看起来格外慢条斯理，也格外毫不容情。
omega忽然没来由地生出几分委屈。
即使自己是没道理的一方，他还是撅起了嘴，很快又蓄起两汪摇摇欲坠的眼泪：
“既然介意，先前怎么不说？——非要等这个时候……”
“这个时候？这是哪个时候？”
alpha的敏锐比他想象的还吓人。
等……等到他以为他可以催眠自己慢慢忘记过去，真的沉浸到新的恋情当中的时候。
谢清脑海中忽然蹦出这句话。
他张了张嘴，但一言不发。
[红心]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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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章 质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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