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北安是在庭审第二天收到的“邀请”。
载沈蓝的飞行器要思考舒适度，装他的可不用，他们一路疯狂跃迁，硬是和沈蓝前后脚到了首府星。
到这时候，石北安心里就有底了。
至少沈蓝不是被绑回来，而是被“请”回来的。这个说法很微妙，但绑就意味着撕破脸，而请至少有回旋的余地。要说还有什么意外之喜，他居然没被绑进小黑屋给沈蓝拍杀人现场，而是被规规矩矩地送到了沈蓝和蓝暗雪面前。
显然，沈蓝不觉得这有什么喜，他的表情像要在这把他舅舅生吃了。
“算了吧，”石北安第一句话就是这个，“我觉得他不会比试管刷的口感好。”
沈蓝：“……？”
“轻松点了吗？”他甩甩手腕，亲昵地握住沈蓝的手，“没事的。……这位，呃，我岳……算了，怎么称呼？”
“岳舅。”蓝暗雪眼都不眨。
“好的岳舅，谢谢您岳舅，我这就准备婚礼岳舅。”石北安不确定是否真的存在“岳舅”这个称呼，但他乐得眯起眼，“能请您先出去一下吗？”
“你在我的书房里请我出去？”
“我还想结婚呢，所以我帮您搞定他。”石北安拍拍沈蓝的肩膀，“不然不是白费您请我来一趟？”
石北安等蓝暗雪离开，立刻关门落锁，然后用力拍沈蓝的手背。
“先别拿出来。”
沈蓝沉默着将枪往怀里塞了塞。
石北安声称是来“帮忙搞定他”，但他完全不担心。他甚至不需要相信石北安对他的感情，只需要相信石北安那个总想保持正义的脑子。
而石北安第一件事是用力抱住他。
抱得太紧了，以至于他的骨头发痛。他干脆咬住对方的耳垂，直到石北安轻轻吸气。
他听到对方急促的呼吸，和自己激烈的心跳。
“……谢谢。”
“不是我谢谢你？”
“不。”沈蓝闭了闭眼，“我……我不是为了你而来的。我在这，是因为我自己。我没办法再忍下去了。我不能装作我什么都没看到。我谢谢你，只是因为……我真的坐在这，我发现我没有自己想象的那么害怕。”
勇气总要有个来路。他自问并不是勇于面对权力斗争的人，但现在他在这里，他在想，如果这个世界上有石北安这种傻子——那总该有人去回应这些傻子的。
他曾以为自己永远不会为了正义开口，但现在他觉得，这也不错。
Alpha慢慢松开他，整理他的发丝，捧起他的脸与他对视。他的目光不由闪了闪，果然，石北安进入兴师问罪流程：“扔下我自己跑来了？”
“我也是被带来的……”
“我是说，开庭之前怎么不联系我？觉得自己见不到我了？”
沈蓝没吭声。
“你本来打算以后怎么办？留在这拿你的技术给他搞钱？”
“……不知道。但是技术不会给他。”
“为什么？”石北安的语气越发和蔼可亲了。
“答应过你，不让你赔。”
石北安：“……”
石北安在感动和“你先考虑一下自己的生命安全”中选择：“你不搞定他，我敢拿你的技术赚钱？”
沈蓝又不吭声了。
“我真是第一次这么清楚地认识到你只有二十五岁。”
“你又不比我大。”
“我开始摸爬滚打的时候你还没高考呢，我的小少爷。”石北安忍不住揉了把他的头发，“好了。……没有训你的意思。”
“没听出来。”沈蓝顿了顿，“抱歉。我不想……我也不想这时候说你。”
石北安干脆伸手，再次抱住对方。沈蓝身上的Omega信息素比平时浓，大概是担心他舅舅不管不顾给他睡了——虽然如果真发展到那步，这点信息素没什么大用，但有防备总比没有强。
他贴着人颈窝蹭了蹭，低声道：“你觉得，你舅舅现在最需要什么？杀了你吗？”
“杀了你。”
“这样就没人和他抢你了？”
这个说法很暧昧，沈蓝抬手一拍他脑门。
“你为什么不去申请普尔奇卡奖，”石北安带着笑意问，“人工合成信息素还不够格吗？”
“……我讨厌颁奖。我也不是很想在那些成果上署我的名字……”
“怎么了？它不是你研究出来的吗？”
沈蓝沉默着。他的沉默像是一种罪证。
于是石北安慢慢说下去。
“有多少是你父亲的？”
“……我父亲不搞科研。我只是……只是因为那件事，才会把目光放在合成信息素上。”
“你不喜欢信息素。”
沈蓝忽然转头咬了他一口，像是被戳中了心事后恼羞成怒。不过他似乎也从没藏过这一点：他就不喜欢Alpha、Omega，以及信息素联系的任何关系。
石北安轻声笑了。
“有没有人说过，你很善良？”
“别恶心我。”
“而且，无论为了什么，既然你能研究出来……你还是个天才。”
“这倒是有一群人说过。”
“所以他要杀了我。他需要你，像需要一棵摇钱树，而我在妨碍他。……我可真是捡了个天穹都眼红的宝贝。”
“越是大的公司，越要疯狂地追逐科技前沿。”沈蓝其实对能赚多少钱没概念，他闭了闭眼，慢慢道，“我不该去拿穿刺技术的。……如果我不为你做到这步，他就不会觉得你这么危险。”
“你是为我做到这步的吗，蓝蓝？”
他不是。
沈蓝想——他不是。也许可以说他是“因为”石北安才能做到这步，但他不是“为”石北安做的。
他总会遇到一个受害者出现在他面前、他不得不正视问题的时候，只是恰巧是现在。
“我啊，”石北安松开他，抱起胳膊，“一开始只是想着，要是我和我的公司不收波及，就忍了。就像你也许也只是觉得，只要躲在实验室里不接触其他人，就不会有人把血甩到你脸上。但是，我们看起来都没聪明到能躲过去。”
“北安。”沈蓝忽然与他对上视线，用做决定的严肃语气轻声道。
“嗯？”
“我爱你。”
石北安吓了一跳。他本能地起身抓住沈蓝，生怕这人冲出去玩命，结果沈蓝莫名其妙地看着他。
“你回应别人表白的方式也太怪了。”
“我——不是，你搞得好像留遗言一样——”
“你知道你是我初恋吗？”
“所以说你跟留遗言一样——”
“我是说，”沈蓝面无表情，“我好不容易谈个恋爱，谁要死那么早啊。”
问题不大。至少在石北安看来不大。
蓝暗雪想要沈蓝的技术，沈蓝不想给技术，而且这技术给到蓝暗雪手里，那别提造福人类了，不“造福”人类就不错了。
但天穹毕竟是天穹。一个科研人员、一种技术对它而言并不致命，就算把沈蓝这辈子能搞出来的东西都加上，也伤不到天穹的根。
除非他们另起炉灶招兵买马，真的和天穹抢市场。
“好吧，”石北安，“你也是我初恋。”
“嗯。初恋来说说，你这个摸爬滚打的跑到这来，不会和我一样没计划吧？”
“计划倒是有。问题是，我们要做到哪步？”石北安摸摸下巴，“扳倒你舅舅？说服他做点人事？还是单纯地我们两个逃跑？”
“……扳倒他我也抓不住。我不会经营公司。”
“我也没信心抓住这么大的体量。”两个人平静地排除了第一个选项，又默不作声中心照不宣地忽略最后一个，“看来问题在于怎么说服他。嗯……首先，为了保证我们自己的安全，我们得向他表明立场。技术这东西——”
“你的公司还需要。”
“别惦记我的公司啦。”石北安苦笑，“我——对啊，我的公司！我们直接和天穹要投资不就完了！”
沈蓝听不懂这种商场上的东西。如果他父母健在，也许他们会要他选修经济学或是管理学，但他们都没那个机会管他，于是他一头扎进科研，再没动弹过。
他看着石北安在房间里走来走去、不断转圈。
“你的实验室，我是说我出钱的那个实验室，直接和天穹要钱拿投资，赚的钱和天穹分成，这不就是我们又给了他技术，又没让他用来祸害人吗！他想要钱那就给他钱，想要技术领先那就给他技术，他总不能喜好是祸害人吧？这顶多是比祸害人赚得少点……或者他的喜好是什么事都握在自己手里？那——”
“没有。他不是控制狂。”沈蓝学着石北安抱起胳膊，“他也不喜欢祸害人。……其实他也未必喜欢钱。”
沈蓝顿了顿。
石北安停下脚步，转头盯着他。
“他……”沈蓝愣了愣，垂下眼，“他……我不知道他喜欢什么。但是，他也是……我母亲死后，才不得不开始经营公司的……”
他是之前就喜欢权势，只是在斗争中失败了？还是拥有权势之后体会到了权势的好？还是说，已经站在权势上，就不得不拼命稳固它？
“你也不知道啊？”
“我害怕他。”沈蓝慢慢抬头，望进石北安眼里，“我……会尽量避开他。”
两个人明显想到了一样的问题，而石北安负责说出来。
“也许是我们想得太高了？也许这是撒撒娇就能解决的问题？”
“要赌这个吗……”
“那怎么可能。”石北安淡淡道，“我有别的办法。”
“什么？”
“是啊，什么？”门外有人说，“啊……虽然很抱歉，但我在我的书房安摄像头是合法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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