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檐大家,今日怎么这么早!”
书坊二把手正搭着梯子往门首张挂桃符,远远便瞥见一个带着帷帽的女子拎着几包东西朝这边走来。
“咳咳咳——”
温不言才刚跨门槛,就听得文昭如此道,吓得连咳不止,忙说,“文大哥,甭打趣我了。”
“怎么就是打趣了,”清隽青年笑道,“这一个月来书坊的,难道不都是冲着檐姑娘新出的册子么,这还担不得一个大家之名?”
温不言赶紧“嘘”道:“小点声小点声……”
“外头没人,放心吧!檐姑娘,在这里你不用担心会身份泄漏。”
他拍了拍手,从梯子上跳下,带起的风将垂纱都吹得晃动几分。温不言吓得一面伸手去扶,又赶紧拢住不安分的纱网。
“没事没事,”文昭稳稳跃到温不言面前,又顺手替她将纱网止平,为那股添乱的风善后,“这点高度而已,用不着担心。”
他虽是这么说,但嘴角却止不住上扬。加之眼睛又瞟到温不言手上拿着的油纸包,更是眉开眼笑道:“檐姑娘,这是什么?”
温不言刚好将东西递给他,“那个,明日便是除夕,我和小随在市集上买了点东西……这两份是给你和文姐姐的,谢谢你们这两个多月的照顾。这些是店里那些伙计的,你帮——”
文昭眉梢微扬,接过那两份抱在怀里,转头便对着店内说道:“大家伙儿先停停,檐姑娘带好东西来了。”
“欸——等……”温不言赶紧拉住文昭,却晚了一步。
文昭轻巧挣开她的手,附耳小声道:“做好事不留名,那可不行!”
他说完便立马退开,温不言被闻言凑上来的伙计团团围住。她视线越过众人,只见文昭立在一旁,见她看来,冲她眨眼,笑得一脸狡黠。
“檐姑娘又带东西来了,这多不好意思!”
“要不是二当家发现,咱差点还以为这半个多月凭空出现的早点是书坊销量增加的福利呢!”
“……”
各种声音交杂在一起,乱哄哄的,却很温馨。等到人群散去,温不言才悄悄松了口气,她实在是应付不来这群热情的人。
“檐姑娘,”文昭走到她身边,手心朝上摊开,里面躺着几枚红线串绑的铜钱,“礼尚往来。”
温不言见只有几枚铜钱,便安下心来收下。若这东西太过贵重,她肯定不会收下。但……二当家似乎看穿了她的心思,回礼的东西拿捏有度,仅仅几枚铜钱而已。
前一个月她基本算是在这里蹭吃蹭喝,弄得她坐立难安,嘴里甚至还急出了好些个火泡,好在第二个月书的销量突飞猛进,她终于也有了些分红,便时不时地买些东西过来以偿人情。
铜钱入手,温不言这才发现上面的玄机。“千秋万岁,平安吉庆,紫薇高照,鱼跃龙门……”还有两枚雕刻了镂空花草鸟兽图案,温不言停下拨动的手,隔着帷帽迟疑看向文昭,“这些,应该不是铜钱吧?”
这段时间她也恶补了不少知识,总算脱离了文盲阶段。像铜钱白银之类,张随带着她去集市上转了几圈后,她也基本明白了。正因为明白物价,她才后知后觉之前当那本书,买作假路引时的价格有多么离谱。然而,为时已晚。
她正懊悔之际,就听文昭说道:“嗯,是压胜钱。”
“压胜钱?”
“我们这有春日散钱之俗,压胜钱既不贵重,又有辟邪祈福之意,我便挑了几枚吉语钱和镂空钱串成一串,权当回礼了。”
温不言下意识地想将东西放进裤兜,却摸了一手空,只好将串绳戴在手腕,六枚圆币贴合在肌肤上,煞是好看。
“谢谢,我很喜欢。”
文昭见她立马就戴上了,耳朵倏地发烫起来,他忙握拳侧身遮掩,“那个,我好像耽误你太久了,抱歉抱歉,你去忙吧!”
温不言嗯了一声,朝着后院走去。
文昭见人过了拐角,长舒了一口气,转身去拿鸡毛掸子,就见一道人影靠在柜台处,正噙笑看向他。
文昭一看到她不怀好意的笑,知她定是看到了方才那幕,准备调侃自己,便侧身绕过去拿掸子,对旁边的人睬也不睬。
“哟!对着檐姑娘就嘘寒问暖的,你姐来了屁都不放一个。可怜我含辛茹苦将你拉——”
“姐——”文昭停下扫灰的动作,无奈道,“别演了!咱们家大业大的,哪来的含辛茹苦。依我看,你少看点话本子比什么都强。”
“行行行,我少看就是了。”
文昭惊讶于这次她竟如此听他的话,下一秒,就听得文素素嗑着瓜子儿道:“有现成的在眼前,还看什么话本呢。”
“我们这有春日散钱之俗,况且压胜钱又不贵重,”她托着腮,戏谑道,“我怎么不知道你那么宝贝的压胜钱一下子贬值了?”
“你都看到了?!”文昭突然反应过来,“不对,你不是在房间里睡大觉吗?什么时候出来的?”
“也就你拿着压胜钱急匆匆往外走的时候,叫了你三遍没反应,这不就跟上来瞧瞧了么!没想到——”文素素欣慰道,“孩子大了,都会开始学着拱白菜了。”
“胡、胡说什么呢!”文昭心思蓦地被戳破,整个人三魂飞了两魂,只剩下一魂仍在强作镇定,“我,我就是……就是看她平日里总是独来独往,又一个人带着小弟生活,想着能多照拂就照拂些。况、况且你不也常说,让我多、多照看着人家吗!”
“你以为你姐这么多年的话本白看了?”文素素叹了口气,“就这点道行还想在我面前遮遮掩掩。”
“你知道你这种行为叫啥吗?”
文素素夺过鸡毛掸子,敲在文昭头上,一字一句道:“欲盖弥彰,不打自招。”
“疼,轻点!你还是不是我亲姐了!”文昭揉着头,破罐子破摔道,“喜欢檐姑娘又怎么了,又不是啥违法犯罪的事。咱们又不兴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婚事不由己,门当户对这一套——”
文素素手下的力道又加重了几分,“我看你才是那个看话本把脑袋看傻了的人吧!”
“我哪有!”文昭争辩道。
文素素扫了他一眼,解释道:“难道你没发现檐姑娘志不在此吗?咱们书坊只是她人生中一段插曲而已。既如此,何苦给人家徒添烦扰。”
“可是,可是……”文昭耷拉着脑袋,低声道:“成事在天,谋事在人,不试试怎么知道是过客还是归宿呢。”
文素素看着一头陷入单相思的傻弟弟,叹道:“罢了罢了,不撞南墙不回头。不过有一点我倒是挺好奇的,你什么时候看上的檐姑娘?你见过她模样了?”
“没,没有!我岂是那种轻浮之人!”文昭拔高声音。
“你连面都没见过,就已经沦陷了?”文素素只惊讶了一瞬,便点头道,“不过也是,我见檐姑娘也心生欢喜的很。”
她拿起帕子作势抹泪,“咱老文家又出了个大情种!”感慨完后又道,“究竟是何时候啊?咱整天抬头不见低头见,我怎么没发现你这点小心思!”
“我,我,我……”
见文昭半天吐不出一个字来,文素素便知他心里藏着掖着,不好意思说出来,白了他一眼,“算了,锯嘴葫芦似的,也罢也罢,我且提前嘱咐你一句,别给檐姑娘造成困扰,知道吗?就算做不成亲家,我还能与她做个朋友。”
文昭听了差点气笑,“姐,你就不能盼着你弟一点好吗?”
“不能,”文素素摇摇头,“我还觉得你配不上人家呢!”
“……”哪有长他人志气灭自家威风,他长得也不差啊!
文昭气得拂袖就走,走了几步又磨磨蹭蹭地倒退回来,“那,那个姐,你在我面前乱说就罢了,可千万别在檐姑娘面前说啊!我有我的节奏。”
“知、道、了!”
文昭这才放心离去。
而另一头。
尚不知此事的温不言关上房门落下栓,又撩起垂纱放在帽沿,这才走向案桌,上面铺放着几张尚未完工的画作。
一面是传统国画类型,在右侧摆放着几本春宫册子以供参谋,而旁边相邻案桌上摆着的却是温不言的老本行,也是她目前画得最多的画册——古风插画。
当初闲暇之时练笔的纸张被文素素看见后,她就开始转行画起来这种风格的本子,不过她的确没料到大家会如此喜欢。或许,只是因为他们看了太多千篇一律的画册子,才会对不属于这个时代的创作观念眼前一亮。
要不,她之后画点写实的或者二次元的给文姐姐看看?
温不言设想了一下场面,一时被自己的想法逗笑了。笑过之后,便开始在心里构思姿势,画了起来。
等到她将尾收完,已是日落西山。她伸了个懒腰,放下垂网,打开门便见文素素倚靠在前边的柱子旁。
“文姐姐,你怎么……”
听见响动,文素素转过身来,朝她扔了个荷包,温不言手忙脚乱地接住,就听得她道:“阿昭那小子,送东西也不考虑姑娘家需要什么,还得是我。檐姑娘,我敢打赌,我的礼物要比那臭小子实用得多!”
温不言一头雾水,却见文素素说完就走,“文姐姐,等——”
文素素脚步生风,生怕她拒绝,仿佛一直等在那里就是为了扔给她那个荷包一样。
荷包轻飘飘的,拿在手里压根没什么分量,温不言低头拆开,从中取出一张字条,上面写着的……
好像是一个地址?!
今天是相爱相杀的姐弟组……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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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欲盖弥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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