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没吭声，但是有些意动。
他似是瞧出我心意，顺着说了起来。
“你爹姓燕，名归来，本是我的亲传弟子，也是唯一的弟子。”
我诧异地抬头，震惊莫名地瞧着他，我没想到我爹竟然是仙君的弟子？
乾元仙君又叹了一口气，看着我的神色很是哀伤，声音也低沉了起来。
“若是……你没有拜神尊为师，此刻便要称我一声师祖了，唉，罢了。”
他唏嘘了一声，接着说了起来。
我爹燕归来，乃是修真名门燕家的嫡子，出生时便伴随着天地异象，当日彩云环绕，百鸟朝鸣，他一出生便引动四洲修真界的动荡，各宗宗主齐至，测出他身具先天剑体，乃是万中无一的剑道奇才。
各方争执不休，为谁能收我爹做徒弟而大打出手。
最后惊动乾元仙君，他亲自出面，收我爹为亲传，倾心教导，盼其一朝飞升，成为人族脊梁。
只是修仙之人均有劫难，有人是生死劫，有人是断亲劫，有人是情劫，不巧的很，我爹便是情劫。十八岁那年，我爹红鸾星动，下人间走动，被我那时尚未成神的师尊看上，从此开始了爱恨纠葛。
但我爹矢志大道，拒绝了我师尊的情意，双方闹得有点不愉快，不欢而散。
乾元仙君如是说，但到底是怎么个不愉快？
他冷着脸道：“感情上的事，小孩子别问。”
我问：“然后呢？”
乾元仙君告诉我，其后我师尊一心大道，问鼎神座，成为人族第一位成神的凡人女子。
而我爹本也该风光成神，却因为我师尊的纠缠，修行不稳，不得不再次下凡寻求突破契机，于是这期间娶了我娘，但他是人族认定的未来神，他必须要成神，所以他舍小家为大家，继续飞升。
乾元仙君说到这里停下，看着我道：“你可听懂我的意思？”
我点头，又摇头，眼睛发直地望着他：“仙君，你是说，我师尊，她是神？”
乾元仙君被我问的一怔：“你不知道？”
我茫然摇头，整个人陷入恍惚中，呢喃道：“我以为你们喊她神尊，只是一种尊称，我以为她……以为她是最厉害的仙人。”
乾元仙君默了默，眼神里也出现一丝神往。
他幽幽道：“什么仙人，神明之下，尽皆蝼蚁，只要没有成神，最终都是一抔枯骨，化为尘埃！”
他唏嘘且叹息，我却还沉浸在我师尊是神的恍惚中，身体飘飘若仙，亟盼着能马上见到她。
我的师尊是神，是神啊，传说中通天彻地，无比强大的神！
我问：“那第一个成神的凡人是谁？”
乾元仙君噎了一下，不悦道：“第一个成神的凡人，也是神尊。”
我又问道：“那第一个成神的人，又是谁？”
乾元仙君越发不悦，声音很沉地说道：“第一个成神的人族，也是神尊。”
我好奇道：“那我师尊便是第一位成神的人，不用在后面加凡人和女子呀？”
乾元仙君脸色铁青：“她是女子，此乃事实。”
我不知这个事实到底有多么重要，以至于乾元仙君非要加上凡人女子四字，只是莫名觉得，这让我师尊的威风大打折扣。
我又问：“再然后呢，我爹飞了吗？”
乾元仙君脸色突然变得很难看，厉色喝道：“我说的你可懂了？”
我纳闷，不知他因何动怒，只得道：“懂了。”
他神色微缓，道：“你爹因为情劫影响，飞升失败，身受重伤而亡。不过他死前求到神尊那里，请她照看于你，这是他做父亲的最大心意，你要牢牢记着，他是为人族死的。”
我沉默了下来。
万万没想到我那为了飞升而抛妻弃子的天才爹，居然是这个下场。
但我一丝伤心也无，他为谁死的，我压根不在意，我只知道，我与我娘颠沛流离，终日挨冻受饿时，他音讯全无，直到我娘死，他都没有出现过。
乾元仙君又道：“你别伤心，你是你爹的希望，只要你继承了你师尊的衣钵，迟早能将你燕家门楣发扬光大，迟早成为我人族的骄傲。”
我更加纳闷，燕家门楣跟我有什么关系，但是看他那么伤心，我没好意思说出来，只是有一个问题，我实在是不得不问。
“仙君，我师尊不就是人族的骄傲吗？”
乾元仙君脸色再次变得难看，但是在我的囧囧目光下，他脸色很快恢复正常，缓缓道：“神尊自是我人族万年来的骄傲。”
我与有荣焉，觉得他总算是说话顺耳了一回。
“那我要努力做好我师尊的徒弟，不给我师尊丢脸。”
我自以为说的得体，乾元仙君却十分生气，沉着脸道：“顾采薇，你是燕归来的儿子，你必须成神，才能对得起他的死！”
他说的斩钉截铁，以至于我根本没有反应过来，他又道：“你须谨记，你是神尊唯一的弟子，她的一切都是你的”，他说到这里，死死盯着我，目光锐利的像是一把刀子，仿佛我有半点反驳，他便要将我剥皮抽筋，然后我听见他从牙缝里一个一个地，挤出一句话。
“这是她欠的！”
我不懂，师尊欠了谁，欠了我爹，还是我？
我无解又讶异地问了出来：“可是，是我爹拒绝了师尊，又抛弃了我娘啊，怎么能算是师尊欠了他？”
乾元仙君脸色猛地变成铁青，仿佛被我这句话气的不轻，可是我丝毫不觉得自己说错了。
他盯着我，看了许久，忽然说出一句我压根听不懂的话来。
“待你日后，求而不得时，你便懂了我的意思。”
他转身要走，我怔怔发呆，他又回身过来问我：“你可有什么需要的，我下次带给你？”
其实我们这次谈话不怎么愉快，他说的我不喜欢，我说的他也不喜欢，但是这里太孤单了，他要是真过来看看我，也行。
我便道：“种子吧，我想要各种各样的种子，粮食花草树木都要，还要农具和肥料。”
乾元仙君答应了下来，临走前，他又道：“你记住，你师尊欠你的，你无论向她要什么，都是你应得的。”
他走后，山谷又陷入寂静，除了风声，什么都没有。
我没有将他最后一句话当回事，但是我有点在意师尊没成神前居然爱慕过我爹。
这种心情很奇怪，以至于我迫切想看到师尊，我当即就动身。
这次我顺着小溪走进了漆黑的山谷，闯入了一处山洞。
小猴子没有跟上，我回头：“你怎么不走？”
它嘻嘻怪笑：“我懒得进。”
它说话时偏着头看我，那种眼神让我很不舒服，我从中感受到了恶意，但是我太想看到师尊了，我想没人能懂那种心情，没人懂更好，我只想一个人拥有这种感觉。
我一步一步深入，直到老黄狗也不肯再前进。
漆黑中，我听见“嘭”地一声，像是擂鼓的声音，好像有什么怪物正在苏醒，然后一条缝隙缓缓张开。
我浑身冰凉，四肢失去知觉，眼睁睁看着那条缝隙里露出一颗眼珠子。
那是一只血红的眼睛，狭长，阴森，比我整个人还要大。
身体瞬间冰凉，我僵立在原地，牙齿打战。
“你，你见过我师尊吗？”
下一瞬，我就飞上了洞顶，我这才知道，这个山洞如此之高，空旷，无边，像是个没有尽头的黑暗深渊。
而我面前，是那个怪物的血红眼珠，硕大的，宛若一盏巨大无比的红灯笼，亮在鬼火森森的阴曹地府。
我在恐惧中，看见连绵无尽的漆黑鳞片，泛着冰森的寒意，而我自己，正瑟缩于怪物的爪子中！
“师尊！”
我尖叫起来，魂飞魄散！
黑暗的洞窟，亮了一瞬。
有道剑光，从天而降，将怪物拦腰斩断。
地动山摇中，洞窟塌陷，山峦般的躯体从顶端坠落，尾巴、利爪、身躯……接着是头颅，它们砸碎整个洞窟，朝着更加黑暗的地底坠落。
我也是于这一刻看清，自己刚才面对的是个什么东西。
那是一头龙。
一头浑身长满漆黑鳞片，生有五爪的深渊巨龙！
我惊魂未定地扭头，果然看见了师尊。
我被她单手抱在了怀中。
师尊的铠甲冰凉，但是她的手很稳。
“师尊。”
我惊喜地唤了一声，旋即生出无尽的崇拜来，眼神痴痴地瞧着她。
她收起剑，随意看我一眼。
“想学？”她问。
她唇角向上微微勾起，像是在笑，可是她的眼神很冷。
我嗫嚅了下嘴唇，悄然抿紧。
自出生起就流亡乞讨的生涯，令我能轻松感知到其他人流露出来的任何情绪，我感觉到师尊并不想我学。
虽然我内心深处有些渴望，我想变得和她一样强大，永远地留在她身边。
“我只想做师尊的徒弟，让师尊保护我。”
我小声又有些害羞地说出心里话。
师尊颔首：“回去吧，以后不可来此地。”
她带我飞回了竹屋，飞快放下我。
“你寻我何事？”
我这才想起找她的初衷，我说了小猴子和乌龟，又说起乾元仙君来找我的事。
师尊颔首：“知道了。”
见她反应有些冷淡，我小心翼翼看她一眼便慌忙收回视线，乖乖地收手收脚，站成一根竹竿似的笔直模样。
“师尊。”我小心地开口，总觉得自己会说的话实在太少，怎么斟酌都达不到心意，急的面红耳赤，最后沮丧地低下头。
“师尊，你，你别喜欢我爹。”
我说完了，才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傻话，脑子嗡嗡作响，不敢抬头看她。
“呵。”
师尊居然发出一声轻笑，我霍然抬头，意外地看着她。
她嘴角擒着抹笑，很淡，不仔细看真的看不出来，但是我能看得出。
“为什么要说这些？”她问。
我鼓足勇气道：“我爹就算再厉害，可是他抛妻弃子，便是没有担当，没有担当的男子，怎配师尊喜欢？”
她嘴角的笑容消失，眼神也没有情绪，淡声问：“是乾元仙君让你这么说的？”
不知道为什么，这句话让我很慌，我又一次感受到了那种冷，就是师尊明明站在我面前，可是她离我好远好远的冷。
但我不知道原因，只能忐忑不安地回答：“不是的师尊，是我自己想说的。”
师尊没有怪我，也没有流露出任何怒意，只在离去前说道：“我从未喜欢过任何人，也永远不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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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我的师尊是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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