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二三班。
教室里四处传来叽叽喳喳的声音。
周五没有晚修，下午的最后两节课是自习。即使是学习氛围向来浓重的一中，现在也难耐学生内心的躁动。更何况本该看班的班主任，此时正在办公室忙得焦头烂额。
江淮正低头完成着游戏代打的单子，等最后一个boss血条清空，总算是又赚了笔钱。
他收起手机，抬头就发现几道欲言又止的目光在他和旁边的空位之间来回打转。见他发现，又手忙脚乱地转回身。
江淮没有理会，抬头看向教室钟表——距离放学还差几分钟。
他埋头开始收拾书包，忽略前桌时不时传来的拉扯声。
“廖文宇又不在，你怕什么？快问快问。”
“你不是号称三班百晓通么，你问。”
“我不介意和你争抢这个称号。”
“你问了我请你吃饭！”
“要三顿。”
“……行！吃死你得了。”
两人又转过身，其中一个率先开口：“江哥，聊会天啊？”
放完最后一本书，江淮拉上书包拉链然后看向说话的人。
他对这人有印象，叫孙鹏飞，总是咋咋呼呼的。廖文宇不在的时候偶尔会和他搭几句话。
“想问什么？”
见想法被识破，孙鹏飞清了清嗓子，有些不好意思地开口：“你中午是不是和新同学一起吃饭来着？”感觉自己问得有些唐突，他又补充道，“他后来不是和廖文宇打架了么，我们就是想八卦一下前因后果。”
江淮若有所思地点点头，看似在认真回忆中午的事情，不过他其实是在想个理由搪塞过去。
理由还没找着，下课铃就打响了。
随即，教室里的分贝不增反减。抬头望去，看见消失了一下午的喻知正面色不佳地走进教室。
江淮把头朝走过来的人歪了下：“要不你问问他？”
见喻知越走越近，两人死命摆手，然后讪讪地转回身去。
喻知走到江淮旁边，没做任何停留，提起座位上的书包就离开了。
“看来新同学还是战败了。”
等人走后，教室不知道从哪传来了一句嘀咕。
不过紧随其后的廖文宇，也板着一张脸，不同于以往或幸灾乐祸，或得意洋洋的模样。这倒是让人没有想到。
廖文宇一进门就踹了脚讲台桌子，恶狠狠地瞪着朝他投来打量目光的几个人。
“都他妈看什么看！”
周遭的同学立马低下头，自顾自地收拾东西，放学回家。
.
喻知关上家门，把书包随意丢到沙发上。将又一次打进来的电话按断，拿上换洗衣物，走进浴室。
他对着镜子脱下上衣，原本白皙的腰肢爬上一层青紫。
喻知手欠地戳了下积血处。
“嘶——”
他没忍住叫出了声。
伤口的疼痛在手指的按压下骤然加强，像是皮肉里藏了个硬石头，随着动作划伤了更深层的地方。
喻知悻悻地把手远离了腰腹，小心翼翼地避开伤口洗了个澡，再换上睡衣，窝在沙发上休息。
今天一整个下午他都呆在办公室，尽听些鬼哭狼嚎了。
先是掰扯谁错在先；再是廖文宇爸妈来了之后，矛盾更上一层楼；然后又吵着要联系喻知家长，虽然没有联系上；后来又执着于谁先道歉；最后还是不了了之了。
复盘了一遍办公室历险记后，电话铃声再度响起。喻知不耐烦地啧了一声。拿起手机，果不其然，还是季明华。
喻知想了想，干脆进行了拉黑删除一条龙。为了以防万一，顺便把季明华助理还有家里管家、司机的联系方式一并清理了遍。
安静多了。
他躺在沙发上，望着天花板，呆呆地放空思绪，直到手机提示音将他拉回现实
【沈大大大帅比：到家没？上号打游戏。】
第无数次看到这个昵称的喻知还是忍不住翻了个白眼，随即扣“1”回复。
毕竟无聊的时候恰好有个朋友来抛出组队打怪的橄榄枝太重要了。
喻知登上账号，沈钧泽的组队邀请没多久就蹦了出来，喻知点击“同意”。然后在准备界面给屏幕上的小人换上了最新时装，美美进入了匹配界面。
两人操控着穿金戴银的英雄在游戏里一顿大开杀戒，直直打到了凌晨三四点。还是麦克风那边的沈钧泽率先扛不住，下了线。
喻知还没过瘾，自己又打了几把、刷了会视频，最后在清早的第一缕阳光之下睡了过去。
睡觉过程并不安稳，他偶尔翻个身都能挤压到腰上的淤青。
不过好在今天没做噩梦，但是却被胃痛扰醒了。
喻知蜷缩在床上，双手死死捂住腹部，细密的冷汗遍布额前。
他艰难地蹭到床边，摸来手机。
晚上七点。
算下来，这两天统共就在食堂吃了几口米饭。
不痛才怪。
喻知扶着墙壁，到厨房接了杯温水喝下去，接着又打开冰箱看看有没有能垫一下肚子的。
没有。
喻知想叹口气，但又被胃里传来的绞痛给咽了回去。
他走得匆忙，有些药没带上。本来想着到Z市了再买，谁成想，犯病犯这么快。
喻知拖着脚步走到客厅，抱着试一试的心态翻箱倒柜半天，最后还是没找着止痛药。
操。
他忍不住在心里爆了个脏字。
最后喻知实在没有力气爬上沙发，只能靠着沙发的扶手缩在地毯上。然后左手按着肚子，右手拿着手机，点进外卖软件。随便选了个看上去清淡的面条，等骑手接单后又打赏了点钱，私信麻烦他带点药上来。
屋子里回荡着隐忍的喘息声。喻知脸色惨白，原本因捂住腹部时拉扯到附近淤青而产生的的疼痛，也逐渐被更加猛烈的绞痛感所掩盖。
时间一分一秒走过。喻知甚至觉得他快开始走马灯了，门铃终于被按响。
他撑着桌子站起身，一步一步挪到门口，感觉像是走过了万里长征后，总算将手放在了门把上。
“谢谢。”
喻知无力地用气声对门外的外卖员道。
他接过塑料袋，却发现东西比他想象中的重，手往下沉了一瞬，随即被外卖员手疾眼快地接住了东西。
“你没事儿吧？”
听见对方的关心，喻知轻轻摇头，正欲关上门，又被他的声音打断。
“喻知？”
喻知听见自己的名字，慢半拍地抬起头，和说话的人四目相对。
……江淮？
“你……”江淮看着喻知难看的脸色，迟疑片刻，接着说，“看上去不太好。要我帮忙吗？”
喻知来不及吐槽和江淮的诡异缘分，胃部突然像被恶龙猛踹了几脚，变得更加疼痛。这让他垂下头，连痛苦的呻吟都发不出来，只能手沿着门框下滑，把身子蹲了下去，手里的外卖也掉在了地上。
“啊不是，你……”
江淮被眼前痛得发颤的人吓了一跳，紧张得不知道说些什么。
在原地犹豫了一阵，江淮弯下腰轻声开口：“我扶你进去休息？”
喻知已经被折磨得六亲不认了，他也分不清耳边在叽叽喳喳的人是谁，更听不清他话里的内容。
见喻知没吭声，江淮便当他默认了。伸手想扶起他，却因为喻知蜷缩的姿势而难以发力，更何况他也不敢对痛成这样的人用多大力气。
思虑一会儿，江淮将人打横抱起。
揽腰的手刚好碰到了喻知腰部的淤青，他手紧抓着江淮的领子，抖了一下。
江淮僵在原地，以为是自己的动作太粗鲁，见人没再反应，硬着头皮继续往里走。
隔着衣服，他可以清晰地感受到喻知身上的冰冷。他小心翼翼地把人放到沙发上，又回到门口，把外卖捡起，顺便关上了门。
江淮把东西搁置在茶几上，把药袋里的药都倒了出来，边看说明边说：“你要的那几款店里都不卖。我跟你发消息打电话你也没回，就让店员推荐了几个。多余的钱我等会退你。”
喻知缓了一会。本来想说不用退了，却奈何无力出声，最后还是没有讲话。
“这些药都不能空腹吃啊，”江淮放下药，看向沙发上的人问，“你吃过东西了吗？”
喻知没有开口，默默把目光移向了未打开的面条。
江淮明白了喻知的意思，替他回答：“没吃。”
“这家面馆不干净，你别吃了。”
江淮环视了一遍四周，把视线定在厨房：“你家厨房能用吗？我给你做点吧。”
喻知也懒得跟他再客气，点点头。
得到同意后，江淮走去厨房。
他拉开冰箱，东西倒不少。刚想打破对少爷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刻板印象，结果拿起一看，都是全新未开封的，包括灶台上的各种调料。
江淮掏出手机，本来想搜索“胃痛适合吃些什么”，结果一打开锁屏，跳出来的是两个已超时的订单。
……造孽啊。
他叹了口气，点击取消订单。
.
喻知躺在沙发上，听着厨房里发出的声响，没过多久就飘出一股香味萦绕在鼻尖。
“来了。”江淮端着一碗面走过来，放到喻知跟前，“粥还在煲，你先吃点这个吧。”
没等喻知开口，他又走去厨房，拿了个装满水的水瓶出来。
江淮把水瓶递给喻知：“网上说热敷可以缓解胃痛，你放肚子上捂会。”
喻知接过水瓶，冰凉的手指碰上发烫的瓶身，照江淮说的放在了腹部上。接着扶腰坐起身，吃上了今天的第一口食物。
江淮若有所思地观察喻知的动作，突然想起，下午在教室听到周围有人提及：喻知在食堂和廖文宇一伙人干起来的时候被踹了一脚……
犹豫不决后，江淮还是问道：“你腰怎么了？”
吃了点热食又抱着水瓶，喻知发冷的身体总算热起来，疼痛也得到了缓解。听到问话，喻知吃面的动作顿了顿。
按往常，他肯定得阴阳怪气一番，毕竟当时江淮一声不吭就走人了。
不过面条在口。喻知现在吃人嘴软，只能老老实实回答道：“在食堂弄的。”
得到意料之中的回答，江淮哦了一声。
过了半晌，他站起身，朝玄关走去：“等会给我开门。”
喻知把嘴里的东西咽下去，还没来得及问他去干什么，就被关门声堵在了嘴里。
“什么啊……”
喻知看向紧闭的大门，要不是面前还摆着东西，他都快怀疑刚刚都是自己的幻觉了。
回过头，他独自听着秒针走动的声音，继续吃着面。
另一边的江淮提着活血化瘀的药从药店出来。心里的两个小人来回争吵：
“干脆直接回家得了，他怎么样又和我没关系。”
“但毕竟他和廖文宇打起来也有我的原因啊。”
“放屁。你都建议过他别坐这儿了。”
“可是‘帮人帮到底，送佛送到西’。”
想到这，他已经走到了喻知家门前。
江淮吸了口气，按响门铃。心里默念：帮人帮到底，送佛送到西。
喻知打开门，脸上已经恢复了不少血色。
他侧身让江淮进来，再关上门，坐回沙发。看见江淮手里的东西，疑惑开口：“你买什么去了？”
江淮拆开药盒，把里面的喷雾拿在手上，朝喻知晃了晃：“买功德去了。”
“衣服撩起来，帮你喷一下。”说着，他俯身靠近喻知。
喻知下意识把上半身往后仰，避开江淮，收紧了抱着水瓶的手。有些磕巴道：“我，我自己来就行。”
江淮见他如临大敌的反应，嗤笑一声：“俩男的，我又不能对你干什么。怕屁啊？”
喻知咽了下口水，心里暗自腹诽：可老子是男同。
僵持了半天，喻知默默酝酿理由，最后憋出来一句：“真不用，我……我不习惯和别人太亲近。”
见喻知实在不乐意，江淮无奈地把药丢给他。
“行，你自己喷。”
少爷事儿真多。
江淮坐上沙发，暗自嘀咕了几句。
喻知把药放到了一边，打算等江淮走了再对着镜子上药。
他重新开始吃起碗里的面条，屋子里只剩下吸溜的声音。
江淮看了眼时间，说：“那没事儿我先走了。快十点了，我妈给我设门禁了。”
喻知看向时钟，随即有些不好意思地点点头：“嗯，今天谢谢你。”
江淮站起身，走到玄关处时还是忍不住回头提醒了一句：“厨房的粥不喝的话记得放冰箱；那些药记得用；还有下次点外卖，别点那些没照片还名字长的店。”
喻知怔愣了一瞬，等回过神时，门已经关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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