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鲜出炉的面的确好吃不少。至少不噎人了。
站在十字路口等待红绿灯的喻知无聊地回想起昨天午饭的口感。
绿灯亮起，等周围人已经走出了几米的距离后，他才把思绪拉回，跟上人群的步伐。
现在还七点没到，路上只走着些零零散散的学生和老人。
喻知踩着地上枯黄的树叶，满足地听着落脚时发出的脆响，慢悠悠地走了将近十分钟，总算是到了最后一个拐弯处。他身子微斜，朝校门口的方向迈步。
“唔！”
喻知的口鼻被不知道从哪伸出的手突然捂住。
空气被阻隔在外，他的脸越涨越红，仅凭着身体下意识的反应去努力掰开死按在脸上的手——成效不大。
窒息的感觉很快让喻知消散了力气，挣扎的动作逐渐变小，他在迷糊中感觉到自己被拖拽着进了一条巷子。
“大哥，下一步做什么？”
喻知听到这句话的时候，刚被毫不留情地摔在地上，浑身泛着酸痛，额前的碎发沾着汗水，身上原本干净的校服染上尘灰。
他顾不得咯人的小石子，把手撑在水泥地上，艰难地坐起身，好使自己看上去没那么狼狈。
趁着他们说话的间隙，喻知偷偷打量周围。
这是一条死胡同。
唯一能走的路被那群看上去凶神恶煞的人堵得严严实实的。站在他们之中领头的那个身材最是魁梧，看上去一拳能打死三个他。
要老命了……
还没来得及再琢磨些什么，只见那个领头的朝旁边随便啐了一口，然后开始吩咐跟在他身后的小弟们：“行了，速战速决。赶紧给这小子收拾一顿，晚上和弟兄们一起吃顿好的。”
说完，领头扭了扭脖子，歪了歪头，两手间相互按压指关节，不屑地打量看上去小鸡仔似的人，又补充道：“今天收着点打，别给真弄死了。”
喻知眼见着与这波人的距离越缩越小，着急忙慌地双脚蹬地往后退，直到后背抵上了墙才停下。
接着，他语无伦次道：“等等等等等——”
喻知一手伸开五指，挡在前面，一手去摸索前段时间刚派上过用场的防狼喷雾。
“嗤，”领头见喻知手下的动作，得意一笑，从兜里掏出一个小罐，冲他摇了摇道，“找这个呢？”
喻知动作一滞，然后眼睁睁看着他的救命稻草被那人抛到了十万八千里远的地方。
你大爷……
他默默把知道的几个为数不多的脏字在心里轮番滚了个遍。
不对。
这帮人怎么知道他身上带了这东西的？
昨天厕所里那句“你也给我等着。”此时骤然在喻知耳边炸响。
领头的见他没吭声了，好心宽慰道：“小兄弟，可别怪我们，咱也都是拿钱办事。要怪也只能怪你惹错了人。护着头忍忍，很快就过去了。”
语毕，他也不再废话，抬脚就要踹过来。
一个乌漆嘛黑的鞋底在喻知眼前迅速放大。情急之下，他双手抱头，扯着嗓子喊破了音。
“廖文宇！”
喻知本意是想让路过的人能听到主谋的名字，好让他没命了也能给警察留个线索。没想到却让那临门一脚收住了。
他小心翼翼地抬头观察，只见那领头正和旁边的小弟焦急地说话。
“大哥，这咋办！他不是说不能给这小子知道是谁找的人吗？我们的报酬是不是得少一半啊？”
领头眉头紧锁，斟酌片刻，把犹豫的眼神投向在偷摸观察他们的喻知。
“那个——小兄弟，这样吧。”领头道，“我们今天就在你胳膊腿的地方留点小淤青，完事呢拍个照好交差，你就装作不知道是他派的人，行不？”
“非打不可吗……”
领头嗨呀一声：“毕竟接了人家单子，我们不能出尔反尔。”
旁边的黄毛补上一句：“而且老多钱了！”
领头用胳膊肘怼了一下黄毛：“这不是钱不钱的事儿！”
“我出双倍。”
喻知话音一落，被怼的黄毛眼睛睁得滴溜圆：“双倍？！”
领头啧一声，瞪了眼黄毛：“没出息的东西。”然后再看向喻知，“我说过了，这不是钱的事儿，干咱这行的，讲究的就是一个——”
“三倍。”
领头把还没说出口的“信”字吞下，干巴地开口：“你知道他出了多少——”
“五倍。”
除了黄毛，其他的红橙绿青蓝紫毛也都忍不住了，叽叽喳喳地出声劝领头答应。
无法违背人民以及自己心声的领头最终道：“行，成交！”
领头话一出，周围的小弟们欢呼雀跃，仿佛看到了接下来一段时间里纸醉金迷的好日子。
“等等。”领头又开口。
刚松了口气的喻知下意识把放下的手再掩住头：“干什么，价格好商量！”
“不……不是。我是说想问你是微信还是支付宝？”
.
等喻知一肚子火地走进教室时，早读已经结束了。
廖文宇的位置没人，估计又要拖到三四节课才到。
喻知扫过那个空位，然后把目光定在旁边的何思远身上。
他径直走过去，把手放在何思远正写着的练习册上拍了拍。
“出来。”
喻知的语气听上去不容置喙。何思远神情茫然地抬头看他，却见喻知已经走出教室，四周有人向他投来担心的目光。
何思远低头放下笔，厚重的镜片下带着晦暗不明的眼神，随即起身跟了上去。
两人站在昏暗的走廊尽头。这儿只靠近学校礼堂，平时不搞活动的话都是没什么人来的。
喻知靠在墙上，看着站在眼前把双手交叠在身前的何思远。看上去紧张兮兮的，一副犯了错的小孩模样。
喻知没有恐吓人的恶趣味，直接开门见山道：“廖文宇是不是经常欺负你？”
何思远很明显地抖了一下，然后低头躲避着喻知的眼睛，挤牙膏似地蹦出几个否定词。
喻知不耐烦地吐了口气，皱眉道：“你这么一直畏畏缩缩的，是想被欺负到毕业？”
懒得等何思远再期期艾艾，喻知又说：“举报他，干不干？你放心，我不找老师，直接告到教育局那去。你只要提供个人证物证我就能让廖文宇吃到报应。他要是报复你，我给你挡着。怎么样？”
何思远没对喻知的计划多做评价，只是一味地摇头，拒绝这个提议。
“为什么？”喻知眼神中带着不解，“他天天这样你还忍得了？离毕业还有一年多时间，他会一直折腾你。”
何思远摇头的动作更加猛烈：“真，真不用了。他……没有欺负我。喻同学，你还是去找其他人吧。”
说完，他头也不回地跑开了，生怕喻知再叫住他。
.
江淮趴在桌上小憩，在忽视了旁边发出的无数次啧啧唉唉的声音后，还是忍不住抬起了头。
“你发癫？”
喻知本来一直朝何思远的方向出着神，闻言又是一声啧。
“别烦我。”
江淮打了个哈欠，懒洋洋地坐起身：“你一直发出这破动静，到底谁在烦谁？”
喻知没好气地瞪了江淮一眼，扭过头懒得再搭理他，继续幽幽地监视着何思远的一举一动。
江淮顺着他的目光看到了埋头苦学的何思远，接着又看回愁眉不展的喻知。
“哎，” 江淮把手伸到喻知眼前挥了挥，吸引他的注意，“你今天早上叫他出去说什么了？”
喻知扒开遮住视线的手，随口敷衍：“没说什么。”
他继续看着何思远的背影琢磨着那番的对话。
怎么会不同意呢？
廖文宇难道不够烦人？
不够烦人？
廖文宇？
等等。
喻知眼睛倏地一亮，接着看向刚刚被自己爱答不理的同桌。
江淮被喻知这突然一下盯得发毛，干巴地问：“干什么？”
喻知眼睛微眯，把椅子拉进了江淮，然后说：“你是不是被孤立来着？廖文宇带的头。”
江淮回想起之前在食堂时也这样被他问过。当时江淮没正面回答，不知道这人怎么又提起这茬了。
喻知打断了他的回忆：“快说啊。”
“呃，应该吧。”
“什么叫‘应该吧’。”
喻知对这个回答并不满意，随即继续追问：“那除此之外，他还有没有做过别的什么？比如……”喻知转了转眼珠，脑海里开始播放以前看过的电视剧，“辱骂、泼水、粘口香糖、塞虫子之类的？”
看着喻知期待的眼神，江淮有些哽住：“……你好像很希望。”
喻知上半身往后仰，立马调整了面部表情：“没有啊，你怎么会这么想？”
江淮审视的眼神把喻知从上到下扫了个遍：“你不对。一大早过来就怒气冲冲的，还拉人出去谈话，现在又来问我这些有的没的，而且——你今天衣服怎么脏兮兮的？”
江淮顿了顿，继续说：“廖文宇又惹着你了？”
闻言，喻知索性把事情的来龙去脉都给交代了遍。
“哦，”听完故事的江淮点点头，单手支着脑袋，“明白了。那你最后转的是微信还是支付宝？”
“……这是重点吗？”喻知翻了个白眼，然后又郁闷起来，“重点是何思远拒绝了。”
江淮耸耸肩：“不难猜到。”
“怎么，我的计划有问题？”
“有疯了。你怎么保证你说的都是真的？换句话说，别人凭什么相信教育局会管这事儿，凭什么相信你能挡下廖文宇来找的麻烦？”
喻知眉头紧锁：“教育局还能不管？你们这儿这么**吗？”
江淮斜睨了他一眼：“不好说。而且，现在是‘我们’这儿。”
喻知重重地哦了一声，叹了口气，过了半晌，还是决定坚持不懈，“所以我刚刚举的例子，他干过吗？”
江淮本来打算闭目养神，拒绝回应，但架不住有人一直在耳边叨叨，只好被迫出声：“不知道。”
“不知道？”
“至少没对我干过，其他人……可能吧。”
喻知眼里染上狐疑：“怎么就没对你干过？”
“因为我揍人疼。这理由行吗？”
明显是应付的话，却让喻知不自觉回想起昨天翻墙时，江淮衣服下若隐若现的线条。
“……行。”
江淮看了眼喻知，没想到他是这个回答。
被看得反应过来的喻知抿了下嘴，接着刚刚的话题：“那这些‘其他人’都谁啊？”
被继续追问的江淮声音带着无奈：“我真不知道，你要问就去问那些消息灵通的，我就是个被孤立的可怜人。”
见喻知又要开口，江淮连忙补上：“消息灵通的有谁？这我知道。”说完，他迫不及待地转移火力，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坐在前面的孙鹏飞的后背。
孙鹏飞仿佛有感应似地颤了一下。
喻知拿笔戳了戳他：“同学，问个事儿。”
孙鹏飞转过身的动作有些僵硬。他看向两人，先是讪笑一下，然后面色挣扎了一会儿，随即摆出一副英勇就义的神情道：“我愿意！”
江淮，喻知：啊？
“没人向你求婚。”江淮打趣了一句。
“不是，我知道。我是说我愿意帮你们干掉廖文宇！”
喻知对孙鹏飞有些中二的措辞不置可否。
江淮默默举手说道：“没有‘们’，只有他。”说着，拿手指了指旁边的喻知。
喻知打开了江淮的手，示意孙鹏飞继续往下说。
“你们的聊天我都听到了！”
孙鹏飞冲喻知义愤填膺道：“你刚刚说的泼水，口香糖什么的都远远没有他真干过的那些恶劣！我之前整理过一份文档，专门记录他干过些什么破事的。哇，简直了！”孙鹏飞做出夸张的表情，“给我十只手都数不过来！”
江淮有些诧异：“你还整理了文档？”
孙鹏飞有些得意：“那当然！这是我之前高一的时候和另外几个同学采访了好多个受害人，熬大夜弄出来的！就是为了去老师那儿揭发他！”说到这，他语气又变得有些落寞，“可惜最后没成功。”
“怎么了？”喻知问。
孙鹏飞下意识回头瞥了眼廖文宇的座位，见还是空着的，放心讲了起来：“我们一开始举报到班主任那儿去——分班前我也是曾文教。她倒是蛮好的，听了之后还帮我们找主任，找校长，没想到，”他说话开始咬牙切齿，但又因为刻意压低了音量，所以听上去有些怪异，“他们都收了廖家的脏钱！”
“当时这件事被压下去了——你刚刚不是说要举报到教育局吗，其实我们也干过了。”
“一开始告到校领导那儿不成功，我们就去给教育局发邮件，结果根本就是石沉大海！啥回复没捞着！倒是个个‘喜提’了处分！而且曾老师也被停职了一个多月。最后这件事儿也就不了了之了。”
江淮问：“那你还帮忙？不怕再背个处分？”
喻知点点头，同样表示疑惑。
孙鹏飞拍了拍胸脯：“谁叫我是要拯救全校于水深火热之中的正义侠呢！再说了，”孙鹏飞眼珠一转，嘿嘿笑道，“他们现在都在传，说新同学家里有点子实力，所以才敢转学第一天就把餐盘扣廖狗头上。”
孙鹏飞朝喻知竖了个大拇指：“帅惨了！”
“那事儿被一个同学冒着被逮的风险给你拿手机录了下来，现在在校园墙上数据老好了！”
江淮疑惑开口：“我们学校还有校园墙？”
喻知出声嘲讽：“这不该是我问的吗？你可不是转校生。”
“但我被孤立了。”江淮云淡风轻道。
喻知无语凝噎：“……以后叫你孤立哥得了。”
江淮纠正：“应该是被孤立哥。”
孙鹏飞闻言有些不好意思地挠头：“江淮，对不起哈。其实大家也没有针对你的意思，你知道的，廖文宇把每个和你多说了几句话的人都整了个遍。”
江淮耸耸肩，语气里带着无所谓：“我知道，没事。”
“所以你到底是怎么惹到他了？”喻知有些好奇。
江淮转着笔想了会，最终道：“不记得，一些鸡毛蒜皮的小事儿吧。”
上课铃打断了三人的对话，孙鹏飞转过身前匆忙说道：“到时候咱加个微信，我拉个三人小群，咱一起商讨怎么干掉一中邪恶大魔王！”
见自己又被算进去的江淮刚想说没我的份，就被走进来老师一记眼刀杀回了肚子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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